第7章 承让

A+A-

    宣如霜道:“崔姑娘先来?”

    崔白菀笑道:“宣姑娘先来吧,我看看宣姑娘是怎么投的。”

    宣如霜见她一直谦让,总自己不懂,想来是心虚了。点点头,宣如霜率先走向投壶的地方。

    沉稳呼出口气,轻巧一掷,箭矢便飘向了铜壶口,只是因为力道不足,最终擦壶而过,未能投中。

    “哎呀,就差一点。”

    “可惜啊。”

    “再来再来!”

    有人惋惜叹气,但是依旧对宣如霜充满了信心。

    果然,下一箭宣如霜掌握了正确的力度,箭矢直直正中壶口。

    “好!”

    不少人都忍不住喝彩。见宣如霜第二箭便能投中,顿时安下心来,今日的赌局看来是亏不了了。

    其中孙馥仪的声音最是响亮,像是示威一般,故意朝着崔白菀的方向喊。

    但见崔白菀手摇团扇,面色平静。她既不慌乱,也不嫉妒,好像只是在观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呸!真能装。

    孙馥仪心中的得意顷刻间化作了愤恨,无端被气得胸闷。

    与看热闹的众人不同,裴淳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并不关注人群中心被包围着的宣如霜。

    他望着斜前方那个湖蓝罗裙的身影,徐徐开口:“我记得沈兄是成州人,可曾在麓安书院就读过?”

    沈思洲站在他身侧,微吟道:“正是,掌院张怀玉先生是我恩师。”

    “我记得崔妹妹当年也曾在成州待过三年,不定你们还见过面呢。”

    “惭愧,沈某一心沉于读书很少外出,不曾见过崔姑娘。”

    裴淳道:“崔妹妹自娇养,吃不了苦,刚从成州回来的时候消瘦不少,这两年才将将养回来,看来还是上京更适合她些。

    “什么人适合什么样的地方,出生便已注定。”

    最后一句含意颇深,沈思洲淡淡道:“外出游历虽然苦些,但眼界能开阔不少。上京繁华,人事杂多,崔姑娘仔细挑选,才不至于被迷了眼,骗了心。”

    “沈兄所言极是。”

    两人微笑不语,同时止住了话题。

    宣如霜最后一共中了七支箭。

    投壶须得技巧力度全有,更何况是会漂动的铜壶,难度着实不。前面有几个女眷试过,最高不过五支。宣如霜能中七箭,已经着实不易。

    宣如霜对崔白菀颔首道:“承让。”罢,利落走开,让出了场地。

    崔白菀接过仆役递过来的箭袋,用手抽出一支箭矢放在手中掂量,又闭上左眼,瞄准铜壶,虚空比划。

    孙馥仪见她半天不动,讥笑道:“崔姑娘该不会是第一次投壶吧?”

    崔白菀一边比划一边答道:“几年前玩过一次,许久不练有点手生,在找手感。”

    此言一出,众声哗然。

    这可不就是个新手嘛!居然敢跟宣如霜比,也太托大了!怪不得一直让宣如霜先开始,自己一动不动呢。看来是心里发虚啊!

    有人砸了银子在崔白菀那边,本想爆个冷门赚一笔,现在不禁后悔迭迭,看来这钱今日是亏定了!

    身后有人声叫道:“我的银子啊。”

    沈思洲闻言,询问身旁之人:“裴兄以为,崔姑娘能投中几支?”

    裴淳思量片刻,答道:“四支。”

    “八支。”

    裴淳侧眼去看沈思洲,见对方从容自若,看来不是逞能的赌气之言。

    “好,既然沈兄与我都这么肯定,那我们便另开一个赌局。”他从袖中掏出一把描金玉骨折扇,“我赌这个。”

    “前朝名匠储真黎的遗作?”见到这把扇子,沈思洲也不由惊叹道,“裴兄好大的手笔。”

    “来时匆忙,没带其他的,扇坠已经放上去,唯有这把扇子尚在。”裴淳苦笑,他今晚当真像是着了魔一样,兴头上来,赌遍了全身家当。

    沈思洲则掏出一个鼻烟壶:“凑巧,我偶然得来的,也是储真黎的真品,今日便拿来当做赌注,不至于让裴兄吃亏。”

    那鼻烟壶外表形如青茄,壶塞翠绿,瓶身则是一整块羊脂玉刻就,瓶身绘有寒梅映雪图,玲珑精巧。瓶底刻有“真”字红印,只不过“真”字只有两横。

    裴淳赏鉴古玩不知凡几,对于古董往往一眼便能断定真假。这件鼻烟壶是储真黎的真品无疑。

    裴淳有些惊讶,储真黎的真品能炒到千金,还常常有市无价,多少勋贵都以得到储真黎的真品为荣,没想到这个看似名不见经传的成州举子能掏出这样的珍宝。

    看来这人是藏了拙,故意低调为之,倒是他瞧了。对方能在会试上胜他一筹,想必绝非运气偶然。

    只是沈思洲藏拙这么久都没露破绽,今日又是怎么的,偏偏要让他发现。

    他心中转转杂念,再去看沈思洲,一脸坦然。既然已经能猜到裴淳对他的怀疑,却还是这般从容镇定,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裴淳笑道:“好,那我便与沈兄赌上这一局。”

    两人交谈间,崔白菀终于投出了一支箭矢。那箭矢歪歪扭扭,飞到半空便坠落了,离铜壶尚有一段距离。

    看来真的是个新手。

    这赌局算是尘埃落定了。不少人心中都是这般揣测的。

    孙馥仪笑出声:“崔姑娘,不行就认输吧,如霜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

    宣如霜是为了给她撑腰,才主动要跟崔白菀赌。现在看到崔白菀将要败在宣如霜的手里,孙馥仪心中油然而生一阵舒快。

    狠狠敲一番崔白菀一番,看以后上京里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她!

    崔白菀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专心看着铜壶。她又投掷出一箭,这次站的距离比上次还要远。

    有人见她这么胡来,忍不住唏嘘一声。

    那箭矢依旧不稳,在空中飘飘摇摇,仿若无线的纸鸢。只是纸鸢看似歪扭,筒轴却依旧稳稳掌握在主人的手中。

    最终如主人所想,进了它该进的地方。

    “啊!崔姑娘居然进了!”

    “我的钱有希望能回来!”

    “不过是侥幸罢了,叫嚷什么呢。”

    有人欢喜有人愤慨,众人神色不一,各有各的立场与算。

    宣如霜倒还算得上镇定,但是她旁边的孙馥仪,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裴淳手里转着玉骨折扇:“看来崔妹妹运气不错。”

    “也可能是天资聪颖呢。”沈思洲手中细细摩挲着鼻烟壶,感受上面的雕纹。

    接下来崔白菀的操作让众人都大吃一惊,她一支接着一支的投,仿佛只是毫无章法地乱扔乱砸,但是箭矢却一支接着一支的进了漂流的铜壶中。

    箭矢如臂使指,再没有一支飘摇不定。

    芳阳县主惊羡道:“崔姑娘胆子真大!”

    沈思洲语气肯定道:“她还有更胆大的呢。”

    果然,下一瞬,崔白菀毫不迟疑,将手中仅有的三支箭矢拧成一股,齐齐向铜壶投掷而去。

    三支箭矢的走向没有刚才沈思洲投的齐整,有一支偏移半寸,没有能进,最终只有两支进了铜壶之中。

    最终,崔白菀投中八支箭。

    在场先是沉默片刻,不知是谁先带起头,众人都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纷纷鼓起掌。

    看似一窍不通的崔白菀却能反败为胜,居然赢了才名远播的宣如霜!

    崔白菀转身离场,从始至终都是冷淡一张脸,仿佛这比赛只是无关轻重的一个插曲。

    在经过宣如霜的身旁时,她轻声道:“承让。”

    宣如霜面沉如水,不发一言,由着崔白菀走过去。

    孙馥仪听到这话,终于是忍不住了,尖叫道:“崔白菀,你站住!”

    崔白菀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脚步不停,向园外走去。

    孙馥仪见她这么冷淡,忍不住要伸手去拽她的胳膊。只是还没碰到崔白菀的衣袖边儿,就被一条手臂横在中间阻了去路。

    沈思洲浅笑晏晏:“孙姑娘这样,不太好吧。”

    孙馥仪瞪他:“走开,这是我和她的事!”

    崔白菀终于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转身:“我和你有什么瓜葛?”

    “你!你少装了!”孙馥仪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这么人都不够,还要去勾引我的季盛哥哥!”

    旁边旁观听热闹的众人哗然一片,都开始窃窃私语,谈论这个季盛到底是不是礼部员外郎廖大人家的公子廖季盛。

    沈思洲笑意不再,一脸严肃道:“孙姑娘慎言。”

    孙馥仪梗着脖子:“我哪一句错了?!你们都被这个蹄子给耍了,她这样的祸水最会勾引男人!”

    她突然一把推开沈思洲的胳膊,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根尖尾锋利的螺丝红珠凤头簪,猛地向崔白菀冲去。

    崔白菀对于孙馥仪的突然发难一脸无措,避闪不及,只是呆愣着站在那里。

    孙馥仪眼中闪着狠光,心中发誓,今日势必要划破这个狐媚子的脸颊,看她以后还怎么出去勾引人!

    崔白菀听到面前一声惨叫才回过神来,她看见孙馥仪摔倒在地,以及站在她身前身形颀长挺拔的沈思洲。

    沈思洲轻.喘.粗气,嘴唇有些惨白,望向崔白菀问道:“可有受伤?”

    崔白菀指着他的胳膊忍不住惊呼:“你流血了!”

    淋漓的鲜血顺着沈思洲的手腕流淌往下,一滴一滴极快速地落到了地上,很快汇聚成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