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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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思洲问她是什么意思?

    崔白菀低声道:“我不知。”

    “你不知?”沈思洲又进一步,“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意知?”

    崔白菀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沈公子自重。”

    沈思洲沉沉看她一眼,张口欲言,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断,李六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思洲,你叔父找你。”

    沈思洲看了她一眼,最终只留下两句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崔白菀出来后心不在焉,崔行简见她魂不守舍,急道:“是不是沈思洲那混蛋对你做什么了?”

    崔白菀摇头,但凭崔行简怎么询问,都不开口。

    崔白菀一路上都在想,沈思洲留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思洲留下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当年你离开成州,是不是也不知我是何种感受”,第二句是“我等你解释”。

    沈思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感觉……是在埋怨她?

    当年先跑掉的人不正是沈思洲吗?她为什么离开的成州,难道他不知道吗?

    突然出现在上京,又突然跑来质问她,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欺负她忘了以前的事?想要再耍她一次?

    不可能!

    她上了一次当,就不会再上第二次。

    崔白菀心里定了主意,不要再理会这人。他最会骗人了,自己以前就不知道吃了多少次的亏。这次绝对不能再被他骗。

    回到家中时,暮色四合,府里已经挂上了灯笼。所幸崔雪平还未回来,姐弟二人道了别,各自回了自己的院。

    因为是去佛寺,今日崔白菀没有带着秋月春妆。两人在家中等了一天。

    秋月守在门口,一看见崔白菀回来,便朝着院内欣喜地喊:“姐回来了。”

    屋里的春妆远远传来一声答应。

    秋月扶着崔白菀,提醒道:“姐,当心脚下台阶。”好似她如病弱娇柳一般。

    崔白菀哭笑不得:“我是去上香,又不是去渡劫,你也太大惊怪了。”

    秋月气哼哼道:“还不是因为姐出去了一整天却不带我们,害得我和春妆担心,最后还是我们俩心疼。”

    崔白菀只好道:“下次记得啦。”

    进到屋里,春妆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引着崔白菀坐下,给她盛汤夹菜。

    崔白菀吃完后,对正在收拾的春妆:“你现在去书房,把书架下面那个黑色的木箱拖出来,里面有个黄色本,你拿来给我。”

    春妆应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去给崔白菀找东西。

    书房定时有人扫,东西也都是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并不难找。不一会儿春妆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褐黄色的册子。

    册子巴掌大,纸张陈旧,已经变脆,春妆心翼翼地将册子揣在怀里带过来,生怕一个用劲就给捏碎了。

    “姐,找着了。”春妆递过来本就转身出去,还记得带上了门。

    此时屋里只有崔白菀一人,银烛台上的灯花刚被春妆剪过,灯油燃得正旺,她在灯火的照耀下开始翻看册子。

    她幼时很爱写每日杂记,将每日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这是父亲的,能够锻炼才思的好方法。年幼的崔白菀不疑有他,每天都在认真记录。

    而这本黄褐色册子就是崔白菀当年在麓安书院用的那本。

    她仔细翻看,一条一条看过去,找到了太平七年元月的记载。

    太平三年她到的成州,在麓安书院待了三年。等到太平七年,刚过了春的时候,上京就有人过来传信,通知父亲官复原职,可以回去了。

    她便跟随父亲一起离开了成州,回了从生长的上京城。成州的那些事便无人再提,只有偶尔午夜梦回时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翻到元月十五日,也就是元宵节的时候。那天她记得很清楚。湖心亭下了一夜的雪,她也在亭中等了一夜,冻得手脚僵硬,早被下人看见的时候,已经不能走路了。

    为此她被父亲好一顿训斥,也足足卧病在床养了半个月才养回来。

    沈思洲那晚没有出现,她生病后也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她。

    等养好病,她便要跟着父亲一起回上京。

    她想去找沈思洲道别,可是敲门没人应。还是邻居听到敲门声,出来跟她,沈思洲早就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不知是不是还在成州。走得果断,连个口信儿都没传给她,还是她找上了门才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他已经走了的消息。

    回去以后,崔白菀大哭一场,竟然又起了高烧,一直不消退。

    上京那里催得紧,崔雪平不敢怠慢。没有办法,只能让女儿坐在马车里,让两个婆子照顾。崔白菀的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就这样,她躺在马车上躺了一路,昏昏沉沉地到了上京。

    等她到了上京的时候,这病突然就消退了,高烧也再没复发过,连大夫都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啧啧称奇。

    只是那一病,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崔白菀的记忆衰退了许多,以前有很多事她都记不清了。

    好在她有每日记录的习惯,生怕是自己记错了,她还特意把记事的本拿出来翻看。

    泛旧的纸张上面写满了秀丽的蝇头楷,笔法稚嫩,但还算工整,上面记载道:

    太平七年,十五日,雪。

    趁父亲睡着,我偷偷拿了一提灯笼出去。外面有点黑,我也有点害怕,但是我必须出去,因为今夜我约了沈映。我跟他,来湖心亭,我有话对他,他没搭理我,也不知他到底来不来。

    应该会来吧,毕竟我跟他关系那么好。

    太平七年,十六日,天晴。

    他没来,我在亭子里等了他一晚他都没来。明明我跟他有惊喜要给他的,他竟然也不来。沈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我以后不跟他玩了。

    我还受了风寒,父亲知道后把我臭骂了一顿,他还罚我,什么时候练够了一万个字,什么时候再放我出去。

    我现在生病了,反正也没法出去,就天天在家里练字,感觉自己的字有进步,夫子见了一定会夸我。

    那沈映呢,他看我不去上学,会不会有点想我?

    唉,其实我就是想跟他一声喜欢,怎么就这么难呢?

    太平七年,廿日,微风。

    我三天没去上学了,沈映怎么还不来找我?他是不是跟别人玩所以忘记我了?大混蛋!

    太平七年,廿四日,雨。

    我去上学了,但是沈映没来。同窗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问夫子,夫子也不告诉我。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

    太平七年,廿九日,天阴。

    父亲跟我,马上我们就可以回上京了,他让我赶紧收拾收拾。我没什么要收拾的,就是有好多玩意,都是沈映塞给我的。太多了,可能带不走了。

    我要把它们都埋在树下,希望以后我再来挖,它们还在。

    我还想去找沈映,问他为什么没来,等找到他就跟他我没生气,我们以后继续做朋友就好啦。

    太平七年,三十日,大雨。

    我去找沈映,喊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开,他是不是耳朵聋了啊。邻居婆婆出来告诉我,原来是家里没人,他走了。

    他走了,去了哪里,婆婆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走得匆忙,还很隐蔽,像是在躲着谁一样。

    躲谁?八成是在躲我了。

    胆鬼,没意思。

    太平七年,二月二,龙抬头,天晴。

    我要回上京了,就要离开成州还挺不舍的。

    到最后我还是没找到沈映。

    为什么没来湖心亭?又为什么招呼不一声就走了?是在避着我吗?

    我想了几天,好像明白过来,我以后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可他还没有跟我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