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兵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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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金府的府衙坐落在成州, 成州大事务平日便听凭许如晦的差遣,成州的守备军自然也是听从号令的。只是青、越二州的守备军则没那么好话了。

    许如晦愁道:“纵然我是府尹,没有虎符在手, 我如何能调令青越二州?仅凭成州一地, 怎么取胜长城军啊?”

    沈思洲抿茶,道:“那许大人造一个不就好了?”

    “造、造虎符!”许如晦骇道,“这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

    沈思洲轻声道:“许大人既然已经派人与三殿下传信,信过不了多久,朝廷的差使就会带着调令文书与虎符前来, 到时候又有三殿下为你掩护,自然是有转圜余地的。”

    “这……”

    “许大人若已定主意,又怎能再瞻前顾后。并且这一次若是成了, 那就可以一举绊倒两位皇子,三殿下再无对手, 到时候还能亏待了许大人不成?何况有什么差错,不是还有我来顶着吗?”

    沈思洲一番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将许如晦激得是定了主意跟着沈思洲混, 当即下令要造虎符。

    沈思洲低首轻抿清茶,他早就过, 大棒加胡萝卜乃是绝佳的训狗之道。

    可惜许如晦永远不会知道, 那封派去上京的秘信,永远不会再有回信了。

    许如晦全然不知,一心在为他的丰功伟绩而筹划。

    他将全城的能工巧匠都寻了来, 经过两天的锻造, 终于造出了一个与真虎符差无几的赝品。派人拿着假虎符去调兵,青越二州的将领不疑有他, 迅速听令,一共集结了五千的兵马。

    ……

    是夜,无星无月,成州郊野的长城军营外,一列士兵正在照常巡逻。三更天一到,便是换岗的时候。然而在交接的时候突然从阴影里冲出了另一伙的官兵,他们二话不,直接掏出了雪亮的兵刃。

    换岗的士兵猝不及防,当即被捅了个对穿。

    瞭望台的士兵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鸣钟敲鼓,呼唤同伴们迅速出击。

    “有敌袭!”

    高呼声刺破了宁静的黑夜。于是浓墨被搅散,被骤然点起的十里火光逼得节节败退,整个郊野都恍若白昼,所有的敌人黑影都无所遁形。

    今夜敌袭的只是一只头阵刺探虚实的队,人数并不多,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悍将。按理,即使刺探不到什么情报,但是全身而退也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是今晚跟斜了门儿似的,长城军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他们躲哪儿哪就有大批的队伍赶来。

    最终整只队全军覆没,最后一人见没有出路,为了不被严刑拷问,果断地咬舌自尽了。

    李景消踢了踢早已冰冷的尸体,吩咐手下:“将他们的尸体都运到成州的墙上挂着,算是我给许如晦送的礼。”

    五千兵马来势汹汹,早已刺探的探子所知悉,何况里面还有沈思洲与他通风报信,李景消早就知道今晚许如晦那方的部署情况,专门等在这里,等着送还许如晦这份大礼。

    处理完尸体,李景消下令:“都回去睡吧,养精蓄锐,且有的是要出力的时候。”

    他自然是能一夜好眠,但是今夜其他人能不能睡得着,他就不知道了。

    许如晦焦急在府中等待,谁知半夜探子传来情报,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覆没……

    许如晦两眼一黑,跌坐在地。

    这刚开头,就这般被李景消轻易压下去了?

    这还怎么!

    幸得沈御史临危不惧,当即下令:“全城戒严,不许再有进出。将这些人秘密安葬,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扰乱了军心。”

    许如晦是个文人,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官场阿谀之道,真让他率兵作战,完完全全就是为难他。他被这番挑衅吓得肝胆俱裂,六神无主。排兵议事全是沈思洲与青越二军的两位主将在商榷。

    青州主将张独、越州主将武尘,都是凭借祖荫世袭的世家贵族,虽然多少也是有些本领在身上,但是多年的平安无事、惬意温柔乡,早已将他们腹脏掏空。

    更遑论此次的敌军还是五皇子,心中的压力更甚。

    张独道:“不然我们还是派人与五殿下好好商议一番?这兵戈见的,何苦来哉。”

    武尘道:“是呀,这次实在太过突然,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

    于是,善解人意的沈御史将他们的意思呈给许府尹听,只是其间稍稍曲解了一番,地添油加醋了一下。

    许如晦当即表示:“!狠狠地!”

    翌日,于成州城郊,两军迎。

    这一仗得天光暗淡,四野哀鸿,尸陈曝晒,沟壑填充。

    长城军总是可以快成州守军一步,提前抵御,及时突刺,导致成州军伤亡惨重,而长城军只是伤了轻毫。

    此战,成州惨败。

    整个城里的气氛都很压抑。耳朵灵的平民们早已逃了出去,逃不出去的便只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心中祈祷着战事赶紧过去。街上人迹萧条,不再见平日的繁华热闹。

    半夜时分起了风,将旌旗吹得烈烈做舞。城楼上驻守的士虽然士气低迷,但依然在尽职地巡逻防备。许如晦与两位主将也没了士气,尚在焦灼商议,沈思洲便独自登楼凭吊。

    他望着远方的点点星火,叹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注)

    他在那里站了许久,也望了许久。纵然满腹心事,能的人不在身边,他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此后成州城门紧闭,任是如何叫骂都不再出城迎战,一心一意地等待援兵的到来。

    只是李景消忒是恶毒,轮拨派人到城门下骂战,骂完许如晦,骂许如晦的十八代祖宗。变着花样地骂,不间歇地骂,还变成了童谣,特别顺口,在军队里都悄悄传了开,把许如晦恼得砸坏掉好几个花瓶。

    李景消派人日日到成州城门外挑衅叫嚣,另有沈思洲在里面刻意散播谣言,导致军心涣散,人人惶恐浮躁。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算算差不多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这一日,李景消亲自来到城墙下,朗声历数许如晦所犯的十大罪,证据翔识,条理清晰,辞藻平实,通畅易会。末了,他还道:“许如晦,你假造虎符,乃是欺君罔上之大罪,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难道要拉着这么多人同你一起陪葬吗?!”

    此话一出,众声哗然。

    张独、武尘直截了当地闯进许如晦的宅所里,问他李景消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如晦头冒冷汗:“这、这、这……”他咬牙道,“是李景消的一派胡言,诸位切莫听信人谗言。”

    张独不信,伸手道:“还请许大人将虎符拿来给我们兄弟二人再细细看下,也好让我们安了底下兄弟们的心。”

    许如晦哪里肯给,三人就在那里纠缠拉扯了起来。

    “许大人,你就给了吧。”轻袍缓带,斜依门槛,笑吟吟地看着这处闹剧。

    许如晦朝他挤眉弄眼:“沈大人怎么这话?”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沈思洲喟叹道:“许大人,事到如今,那你就别隐瞒了。那虎符确实是假的,我们联手做下这个局,现在该是悔罪的时候了。”

    许如晦:“!!!”

    放你爹的狗屁!你个龟孙怎么就把老子给卖了!

    张独听了这话,厉声质问:“沈御史所言是否属实?”

    许如晦也跟着他吼:“所言不属实!”

    但两人哪里还肯信他,当即派人将整个宅院搜索了一遍,找到了那块虎符。

    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假的!

    张独大怒,当即拔刀向:“好你个姓许的!这是谋逆的大不敬之罪!你个腌臜东西居然还连累我们二人下水!”

    立刻派人开城门,迎接李景消及其长城军,澄明自己并无谋反之意,企图能够将功补过。

    许如晦被五花大绑,关在了昔日他连看一眼都嫌脏的天牢最深处。

    同他一起的,还有沈思洲。

    沈思洲虽然被捉,从始至终却镇定自若,靠在墙角,透过的窗口望向外面的月亮。他看够了,轻瞥一眼旁边仍在奋力挣扎的许如晦,嗤笑道:“许大人,别挣扎了,逃不出去的。”

    许如晦此时也该明白过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卖我!”

    “当然,”沈思洲供认不讳,“从始至终都是我布的局,恭喜你许大人,你终于清醒了。”

    “你!”许如晦脸涨得通红,死死地盯住沈思洲,恨不得生啖其肉,亲手鞭笞这个叛徒。

    “为什么?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许如晦仍然不明白,他是要死了,沈思洲这样,难道就能活?

    沈思洲:“为什么?当然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是六皇子这一边的,我在骗你啊老王八犊子。”

    他长斯文,平时话也是彬彬有礼,并不像是会粗鄙之语的人。但是随着这一句的脏话出来,沈思洲又突然感觉多日来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得到了稍稍的缓解。

    “这不可能!那个衣带钩不可能是假的!”许如晦瞪大了眼,失声嚷道。

    他这么信任沈思洲,就是因为那块衣带钩啊。那块带钩乃是李景鸿极其重要的东西,除了心腹亲信,怎么可能得到那个东西!

    沈思洲今日心情好,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在定远侯府偷得那块衣带钩的过程得一清二楚。末了,他还要刺许如晦一句:“你以为李景鸿将你视作心腹,其实他的暗棋布局你一概不知,你只是一条好用的狗啊。不过也好,倒是方便了我浑水摸鱼。”

    他完,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得眼泛泪花,肩膀耸动,像是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

    原来这人自始至终都是在欺骗自己!

    许如晦怒吼一声,朝着沈思洲直直撞过去。

    他虽被五花大绑,行动不便,但是一身的肥肉不是白长的,这一撞可是不得了。

    然而就在他撞上的前一瞬间,沈思洲轻飘飘地往旁边一斜,恰好与许如晦的头失之毫厘,险险躲过。而许如晦则直接撞在了墙上,惨痛嚎叫一声,流着满头的血晕了过去。

    沈思洲仍是嗤笑:“我会武功啊蠢货。”

    没有了扰人的杂物,于是他继续仰头望着月亮。

    半夜时分,有人开了牢门,恭迎沈思洲出去。应该是李景消交接完毕,想起该放他出去了。

    沈思洲施施然地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迈步走了出去。

    走出牢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狱卒:“把这人带出去好生医治,用最好的药,还邀请专人伺候着。”

    指的是倒在墙角的许如晦。他头上的淤血慢慢结痂,已经不再流血,仍在昏迷着,尚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诡谲计算。

    沈思洲出了牢门,却没有回郊外的农庄,也没有住在宽敞舒适的府尹衙门,而是选择住在他昔日求学时住的那座宅院里。松光带着下人,大半天的功夫便理收拾好了宅院。

    沈思洲躺在摇椅上阖眼休息,眉宇间隐含着疲惫,他问松光:“我走之前让你把少夫人送到青州,你可办妥了?少夫人现下情况如何了?”

    松光一五一十地禀告:“少夫人起先是不愿意走的,是被奴才给骗到青州,让秦婶好好看着。但是少夫人很生气……恐怕也看管不了多久。”

    平安就好。

    沈思洲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突然传来许如晦被劫走的消息。李景消即刻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索,势必要找出许如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那种。

    但是外面的风雨却与院无关,沈思洲像是卸去了全部的甲胄,一心一意地窝在院里,每天清闲得不行,事情都交给李景消去理,似乎是想当个富贵闲人。

    这天夜里,门外有更人经过,他敲着木鱼,示意三更已过。整个院黑漆漆的,院中一盏风灯也无。

    有一黑衣人突然悄无声息地翻墙而过,落地时轻不可闻。他未做停歇,直截了当地闯进了其中一间厢房。

    他抽出锋利的匕首,抬手便向被子里扎去。

    只听闷哼一声,匕首切实地扎进了鲜活的皮肉里。

    黑衣人一击即中,也不查看,当即便要转身逃离。

    然而就在他跑到院子的那一刻,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再抬头时,一排的兵刃正对着他。

    有埋伏!

    黑衣人瞳孔骤缩,他当机立断想要咬舌自尽,却被人快了一步,给卸了下巴。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

    李景消冷声道:“好不容易瓮中捉来的鳖,怎么能让你轻易死掉。带下去,好好查问,一定要问出许如晦的下落。”

    捉到了漏网之鱼,他心情大好,负手悠哉地往屋里进,一边走一边对屋里人道:“你还别,确实有人来救那个姓许的,也真的有人要来杀你,真就都让你给猜到了。你怎么样,没被吓傻吧哈哈哈。”

    片刻,屋中传来一声大吼:“快传大夫来!”

    李景消不明白,明明猜到了会有人行刺,但是为什么如今躺在床上血流如注的人,仍旧是沈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