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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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之行的声音极度干涩, 仿佛是粗粝的沙石,听起来有些刺耳,更何况出来的话还如此的狠毒, 让沈知北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心下骇然。

    这究竟是父子还是杀父仇人?居然用这么恶毒的话语来诅咒亲生儿子。

    而顾观南却是一副早习以为常的样子,平时不容别人挑衅半个字的男人被这般诅咒却是眉头没皱一下,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凉的笑意。

    顾之行见到儿子之后就彻底疯了, 各种的挣扎吼叫。四个医生累出了满头的汗,但不敢有半点松懈。因为他们见识过顾之行对顾观南极端的憎恨。

    顾观南来的次数不算多, 但每次来顾之行都是一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歇斯底里的模样,自从一次他用水果刀差点伤到顾观南之后病房里就再也不允许出现任何能伤人的危险物品。

    顾之行发疯了很久, 期间一直没有人上去安抚他, 就静静等待他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 顾之行终于喊力竭了,脱力的躺在床不再动弹。医生这才尝试着松开了手。

    顾之行此时满头大汗,嘴唇微微张着,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 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顾观南这时候才像是看够戏了一般, 轻轻一摆手让那四个医生出去了。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沈知北一直在观察顾之行,不过离得远,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就觉得这个男人十分的消瘦憔悴。其实顾之行目前应该还不到六十岁,但是看起来却像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时, 他就听顾观南轻轻敲了一下扶手。

    敲轮椅扶手已经成为顾观南不想话时代替语言的常做动作, 而且不同的敲击次数和频率以及声音的轻重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沈知北已经差不多摸清楚规律了, 现在这个举动就是示意他前行的意思。他想起顾之行刚才被压在床上目光却对顾观南目露凶光的凶狠模样, 一时有些犹豫。

    顾观南好像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一般,敲了敲扶手轻声了一句:“没事。”

    声音很轻还带着若隐若现的温柔,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沈知北这才推着他走了过去。

    走近后沈知北总算看清了顾之行的面容。顾之行本身也是豪门少爷,风采气度其实并不会太差。而且他是顾观南的亲生父亲,能生出顾观南这样皮相优秀的儿子的父亲的外形也差不到哪儿去。顾之行五官和顾观南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没有顾观南那般出色。而且他的精神被摧残的很厉害,形容枯槁,几乎看不出年轻时候的神采。

    顾之行大概是在刚才的挣扎中已经脱力了,此时顾观南已经来到他的床边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狠毒地盯着他。

    沈知北到底没有直接把顾观南推到病床边,而是在距离床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顾观南也没有什么,无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冷淡的就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顾之行突然缓缓蜷缩起了身子,侧躺在床上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用尽全力冲着顾观南吼叫了一声:“你滚!”

    顾观南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不屑。

    “听你想自杀?”顾观南一开口,顾之行果不其然就有激动了起来。他的鼻间发出了粗重的喘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显然是被顾观南刺激到了。

    而他的这种反应显然就是顾观南想看的,就见他一边嘴角挑起了一些,语气更加嘲讽:“见杀不掉我就选择解决自己吗?”

    顾之行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一般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顾观南,恨不得将他撕碎一般。但很快他又颓然地瘫倒回了床上,失神的盯着天花板,不出的绝望:“你让我死吧。五年啊,你已经关了我整整五年了!”

    顾观南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你的意思是我软禁你?”

    顾之行冷笑:“难道不是吗?”

    “如果你觉得我把你软禁了,你大可以报警。”顾观南淡定自若,“需要我借你手机吗?”

    顾之行突然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膝跪着匍匐在床上,毫无尊严地哀声乞求顾观南:“我求求你了,你放我出去吧!要不然你就给我个痛快,让我死吧!我感觉我是在坐牢啊!”

    顾观南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不为所动。

    顾之行卖惨失败又语气一软,起了感情牌:“南,我怎么也是你的父亲啊,你不能这么对我的。顾家和顾氏我都已经给你了,你不能赶紧杀绝啊。那女人买凶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南,你相信我啊!”

    谁知顾之行这句话一出,顾观南的情绪明显地波动了起来。此时他的双眼中出了深不见底的寒意也多了几分怒气。

    这句话显然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沈知北从踏进这个病房开始就一直当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但也是因为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才能将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原著里虽然也有提起顾观南的复仇,但作者是一笔带过的,只交代了那些人的结局,并没有详细描写他的报复过程。所以沈知北看得时候其实也是云里雾里的,并没有太多实感,只是觉得顾观南手段挺狠。

    一直到今天,他才深刻明白顾观南的手段究竟有多狠。

    他不清楚在把顾之行关在疗养院的这些日子里,顾观南究竟做了什么,但显然没有让他好过,不然也不会让一个正常人变成这副疯疯癫癫、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们两个明明是亲父子,然而一个却像个乞丐一样毫无尊严地在乞求儿子的饶恕,一个则是丝毫不念及亲情,恨不得将人往死里逼。

    顾观南是毒蛇,冷血无情。

    他们并没有错。

    沈知北直到这时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他的危险。然而在他意识到顾观南是个危险的男人后,他最先想到的并不是逃离他的身边,而是想着他对自己做的事的话果然都是闹。

    顾观南竟然对自己已经称得上是宽容了。

    这个认知让沈知北莫名还挺受用的,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不过他到底还记得现在是挺严肃的场面,赶紧收起心思,继续看顾观南和顾之行的父子较量。

    是较量,但其实是顾观南单方面碾压。五年时间,早已让顾之行认清了局势,也让他看清了儿子的手段和绝情。

    顾之行虽然嘴上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心里其实还是惧怕死亡的,特别是在经历过濒临死亡的感觉之后,他更是再生不起寻死的勇气。他这么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想让儿子心软罢了。

    不过顾观南的心比他想象的还要硬,也或许是一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因为顾之行提到了母亲,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突然汹涌起了怒意。

    “无不无辜,你自己心里明白。”顾观南一字一顿道。

    沈知北就站在他的身后,清晰感觉到了努力隐藏的隐忍的怒意。

    他有些心惊。

    听父子俩的谈话,或许那场夺走顾观南母亲的车祸并不全是顾之行那个情人一个人的主意。顾之行很有可能也有关系。

    不过,现在回过头一想,车祸发生时,顾观南一家三口都在车上,顾观南因此失去了双腿,顾观南的母亲更是直接丧生,唯有顾之行安然无恙,确实挺微妙的。

    而听顾观南的意思,他似乎也认定在那场车祸中顾之行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顾之行即便不是这场车祸的主谋,也至少是知情者。他很有可能提前就知道了这场车祸的存在,但没有做出阻止。

    沈知北突然间就理解了顾观南为什么独独对顾之行这么残忍了。

    而且顾之行这种情况法律上也不好定罪,所以顾观南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吧。再没有比让一个人失去行动能力,每天混吃等死,颓废度日更痛苦的惩罚方式了。

    就像顾之行自己的,他就好像是在坐牢,但他比坐牢更可怕,罪犯的刑期是明确的,至少还有个盼头,而他的刑期是一眼望不到头,是真真正正的无期徒刑。

    沈知北量着这间病房,突然觉得顾观南还是太心软了,竟然还把人安排在了VIP套房,换做是他估计直接扔在普通病房让人自生自灭了。

    沈知北从来不认同以德报怨这种话。

    顾之行现在固然可怜,却也是他咎由自取的,他生不起一点点的同情心,反倒觉得他现在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真让人恶心,于是烦躁地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愿再看。

    顾观南感觉到身后细微的动静,敲击扶手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沈知北现在的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左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杂乱无章地敲了几下。

    顾观南突然变换了一下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腹上方,身子缓缓往后靠,将整个背都贴在了椅背上。他的指尖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手背,目光扫过跪在病床上一个劲哀求他的顾之行,语气已经恢复成了无关紧要的淡然。

    “你最好安分点,别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事。”顾观南嘴角挑起,嘴边的笑意森然,“死太便宜你了,我就喜欢看你生不如死的样子。”

    森然的笑意,令人胆寒的话。顾之行突然崩溃了。他面色扭曲了起来,怪叫了一声,右手突然伸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什么,大叫了一声顾观南的名字,突然飞身朝他扑了过来。

    顾之行的行动忽然之间变得很敏捷,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羸弱。一眨眼的功夫就赤脚冲到了顾观南面前。

    “你去死吧!”顾之行癫狂地吼叫着,举起右手,似乎是想去扇顾观南耳光。

    然而沈知北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下意识看向顾之行的手掌,就见他的右手指尖夹着一张的刀片。

    沈知北一惊,在那一瞬间,本能地抓住了顾之行的手腕。但没想到顾之行在两只手里都藏了刀片,他抓住右手的同时,就见他把左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看着像是要去掰他的手。然而就在这是,顾之行突然狞笑了一声,右手在他的手背用力一划。

    “嘶——”手臂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背一直贯穿整条臂,沈知北忍不住低声痛呼,紧接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手臂里流出来,温热粘稠。顺着手臂蜿蜒流下。

    啪嗒——

    滴落在了顾观南的手臂上。

    鲜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