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了结
古戚漆黑的眼珠中, 倒影出了那执剑修士的身影。
明明一个是素未谋面的人,却带给他难以言的震撼感。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对方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刃。
不……他比长刃还要令人胆寒。
来人生了一副逼人生息的样貌, 是见过一面后便无法忘怀的惊艳。
而更让在场世家修者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无法感知对方的修为。
探不出深浅, 对未知的恐惧在鸣崖上悄然蔓延。
这种情况,无非有两种可能。
一是来人用了甚么秘法隐匿了实力, 二是他的修为凌驾于在场所有人之上。
而在场分明有一名渡劫级别的修士。
闵氏家主经历过大风大浪, 很是沉稳,低声向那渡劫强者询问此人来路。
后者凝神半晌, 目光却并未停在眼前杀气腾腾的剑者身上。
她放出神识, 追捕着半空中若有若无的弦音。
沧山盘膝坐于鸣崖外旁侧一座更高的山顶石台上, 因果长琴的媒介古琴横于膝头, 青衣宽袖随风猎猎。
在断崖山石外的半空中,各色长弦凌空排列,微微颤动,流光绮丽, 将半壁山崖照出绚烂光华。
璨璨光芒已足够耀眼, 但杀红尘他们隐约能感觉出,这不是这把琴的完全姿态。
真正的障界, 才是这把琴的范围。
在沧山耳内,塞了一个碧色的竹叶球, 以木藤绕过耳廓固定, 同样的一枚竹叶球也在兰因剑灵耳中。
一旦全力弹起因果长琴,整个障界的灵力都会发生波动, 诸如传音入秘等法术都会和受到干扰, 因此木傀以此方式与楚兰因交流。
李普洱几人在崖后亦是一派坐开, 全在原地坐。
根据木道友所言,他接下来要弹的曲子不再是之前查看因果那么简单,虽并不针对他们,但还是要凝神入定,以防被曲音滋扰,伤了心神。
在凌华宗时,李普洱就发现这木傀十分有点子,什么拌面浇头的绝妙配方,暖锅的隐藏吃法,自助送餐到门口的木鸢,常让弟子们赞叹不已。
且他走之前还与穆忻师妹商量了一下关于闭宗后宗门的经营问题,总不能坐吃山空。木傀随口一提,穆师妹随口一应,他俩当天就拉了三十六张报表出来。
李普洱看过一眼后,当场头晕眼花,也不知师妹是怎么看得进去的。
他一边欣慰我凌华宗果然卧虎藏龙,同时又对木傀这机灵的脑瓜子发自内心地佩服。
不过他也不会去往多深的地步想。
况且昔日在宗门倒腾那些东西,也是大伙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弄出来的,你一句我一句,在木傀的春风化雨般的引导下不断有新奇的主意冒出,往往还有更多的惊喜收获。
而最后大家也成一片,并不会有这木傀多么厉害的感觉,最多觉得他奇思妙想真多。
也就李普洱这大师兄,到处都被师弟师妹们拉着参与,慢慢也能发现其中关键。
这是一只很聪明很厉害的木傀,李普洱早已习惯他的出人意料。
就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出人意料会到这个地步。
从他的方位看去看去,木道友一席青袍,宽袖于风中拂动,脊背笔直,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又像是镇守于山岳川河多年,岿然不动,如松如柏。
时至今日,普洱才发现,这木道友,好像是个大佬。
同时方才他给楚长老佩戴那个传音竹球的画面,又在李普洱脑中浮现。
楚长老很强悍就不了,现在木道友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唔,两个大佬,又都是不俗的气度,站一起真好像有点儿……般配。
他居然一时想不到其他解释这种感觉的词儿。
等等!我怎么也这样乱拉西皮。
李普洱赶紧自我反省,心想一定是因为两位剑灵前辈常这个所致。
遂深吸一口气,灵气沉入丹田,闭目入定。
沧山双手平放于弦上,缓缓睁开了眼。
如果此刻有人能从正面看去,便会发现他的眼瞳已被灵力浸染成了淡淡金颜色。
“兰因。”他低唤道。
楚兰因在沧山给他戴这个东西时,新学了一个词,是在对讲时常用作答复。
他活学活用,答道:“收到。”
沧山的低低的笑声顺着传音的竹球抵达剑灵耳中,细细的灵波如芦苇的穗尖轻轻在心坎拂过。
他的声音里也藏了一把琴,楚兰因肃杀的神色放松了些许,在心中想。
他这一个瞬间的神情的转变十分细微,但面前鸣崖上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修士们一边戒备着,也都有些懵。
这位高深莫测的修士好像有点疯啊。
刚来时他也在笑,但那笑意全然入不了眼,反倒更叫人觉得冰凉,似乎是冬日雪中挖出的一朵墨色兰花,凝在冻透了的冰中,在美之上,是刺骨的冷。
他冷冽如锋,眸色清透,容貌昳丽,雪白的长袍在鸣崖呼啸的风中翻卷如狂,像是在袖中兜了无尽的冬雪。
可眼下,冰雪消融,亭亭一枝,莞尔便春风。
古戚的气息变急了。
他心中来回奔突着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尤其是伴随那个一闪而逝的笑容,这情绪无限放大,快要把他逼的吐血。
而那渡劫大能在听罢几声弦音后,忽而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半晌,她长叹一声,道:“庄周梦蝶,是耶非耶?”
渡劫大能修习无情道,离飞升一步之遥,到她这个境界,已经大抵能隐约感觉到些许天道的意志,更遑论是如今局面。
故而她在须臾间明悟,却没有去问那弦音自己日后是否飞升成功,千年后的修真界还有没有自己的名姓。
那并不重要。
真正的无情道非绝情绝欲,那般强压七情六欲修炼,注定破道。
不问未来功名,只求眼下安定。
她问楚兰因,“你可保证,不惊醒其他梦中人?”
楚兰因颔首道:“此梦若美,不妨延续。”
“好。”渡劫修士让开一步,道:“请。”
楚兰因便提了剑,经过渡劫修者,向古氏众人走去。
古戚蓦地大喊道:“楚清!你是不是楚清?!”
他不是楚清,可古戚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喊出来。
楚兰因看着双目泛红,如困兽模样的古戚,再不想和他一句话。
同时他无不遗憾地想,可惜了,古栩已经被他们家里人用毒酒弄死,不然这里还能更加热闹一些。
如他们所料,古栩没有了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死得很快。
没有实力的嚣张,就是一种过头的狂妄。
过去的古栩倒也肆无忌惮了一段时间,他哪里是真的喜欢楚清,不过是当他一个漂亮的玩意儿,因为兄长有,所以我也要有。
他从来不会在乎,这恶意,这嫉妒,带给了楚清多大的痛苦。
这一次楚兰因还他一报。
楚清的“崇拜”给了古栩飘飘欲仙的快乐,闵青痕的“支持”给了他自以为是的傲慢。
他从始至终都还是一个顽劣的,没脑子的人,没有魔族“隐”之血脉的资本,在仙宗他根本不能生存。
是机遇成就他,还是他成就机遇,在古栩痛苦死去前,依然不能想清。
但他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往日的恶果,那些曾经被他欺辱过,玩弄过的仙仆,书院里的落魄的学生,在他毒发前,聚到了他的面前。
古栩这种人物,楚兰因第二天就能忘的差不多。一如应乌,也许他会记得那一串逗趣的水泡,却不会把他这个人记太久。
在剑灵们漫长的人生中,已经学会不去把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心上的本能,不然太累,也太不值得。
古戚仍然在叫嚣,甚至要冲上前来,被古氏家主一把推倒在地。
古家主此刻烦透了他这儿子,招来了一个楚清却不知看管,惹出这样大的乱子。
同样的无情道,不同的修习。古家主自身修为也不低,心知渡劫大能亦对其礼遇有加,对方来路必然不。
而巴掌不笑脸人,不论如何都是这样的局面了,搏一搏不定还能有所转机。
总不至于真的杀人罢。
古家主正要问礼,却忽感眼前一道亮光,紧接着脖子一凉,伸手一模,是一把滚烫的血。
他直挺挺倒了下去。
“砰”一声响,激起片的灰尘。
神魂快速溢出,兰因剑再一剑下去,煞气竟直接将其魂魄绞碎。
数声惊呼在鸣崖上响起。
闵家主亦是一惊,未料到此人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下手,而他身侧的渡劫大能却还是风轻云淡。
楚兰因面朝鸣崖,一剑挥出,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渡劫修士对闵家主道:“走吧。”
闵家主审时度势,也带领族人离去。
两位领头的就此离开,其余人也紧随其后,偶有几个在迈过线的一瞬间,被一剑削颈,但绝大多数还是灰溜溜跑了。
古家人这下彻底知道,不可能再坐以待毙了。
向来讲究盘人脉亲缘的古氏到如今,依然不觉有何错处。
青鸾不够强大,本就是怀璧其罪。
直到东窗事发,只要有命在,也还觉得还有转圜余地。
可在这修士这里,没有这个余地。
于是他们决定一搏,祭出法器,向楚兰因冲来。
在鸣崖之外,沧山的眼中,此处情景一览无余,纵横的因果线在他眼底其中铺开。
他通过竹耳麦传音道:“兰因,修士神魂逃逸迅速,听我琴音,可追踪迹,古戚留至最后。”
“好。”楚兰因答,顿了一顿,又道:“你也悠着点。”他从前倒不常讲过这种话,语气有几分生疏变扭。
沧山听罢,沉声一笑,道:“收到。”
作者有话要:
滴!修真版对讲机已出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