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九寒
余八所放烟火呈橘红色。
是为紧急却不危险的召集, 多用于等待救援或争夺资源。
鳌雄的人集结速度迅猛,因烟火信号所在位置离凌华的地界极近,他们也带上了好些精良的武器与法器。
奈何领头的还没来得及讲半句话, 便被从天而降的凌华修士震地哑口无言。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同处此方秘境多日, 各阵营间彼此也摸了底。
太徽以修为境界论强弱,遵循的体系分明, 入道之初的炼气, 择道之始的筑基,再不断刻苦追求进阶, 以达到金丹、元婴、化神、合体。
合体修士已有强悍的实力, 再往上寻觅机缘, 还有大乘、渡劫此二重。
据他们所知, 渡劫修为在太徽寥寥无几,有翻云覆雨、移山倒海的威能,被视为最接近天道的圣人神明一般的存在。
鳌雄带队的中年男人有一把络腮胡,身形魁梧异常, 一巴掌能死人。
此时他却如同一只豹撞在狮王跟前, 浑身肌肉紧绷,用力压稳气息, 才不至漏了心虚的馅儿。
余八也傻了,他是万万想不到, 凌华的老大会亲自出面。
铺天盖地的灵力威压仿佛在他膝盖上坠了重重的铅坨, 余八想要挪动脚步都十分艰难,额上冷汗如雨。
他转过身, 朝乔岩行了一个修士礼, 嘴唇抖动, 极力恭维道:“乔宗主器宇轩昂,不知余某哪里冒犯了凌华,还望乔宗主大人不记人过,原谅的一回。”
乔岩乃大乘巅峰境界,即便在秘境中修士们的修为皆受到压制,他依然是极其令人忌惮。
不同于鳌雄领队面貌上的凶狠、身形上的狰狞偾张,乔宗主长了张憨厚老实的脸,眉毛浓黑,双目炯炯,他将固颜术停在二十五六,并没有因为位高权重而刻意扮老,因为乔岩认为这个年纪是最有力气,最能干活的岁数。
乔宗主肩宽腰窄,每一块肌肉里都蕴含了无穷的劲力,他的身形属精壮一类,原本晒得黝黑的皮肤在弟子们的强烈建议下才做了个淡化美白,不至于在夜里瞧不见,这才成了如今的古铜色,与一身黑衣相衬,还稍显白些。
他没有佩剑,也无挂饰,身上唯一的物件,是腰间别的那把铁扇子。
李普洱一见扇子便热泪盈眶,那正是他们师兄妹几个给师尊送的生辰礼物——能砸核桃,还能砸歹人脑瓜。
应师尊要求,正面刻“心平气和”,反面写“为人师表”,时刻用来提醒自己。
“师尊——”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李普洱的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许久后才低低唤了一声。
乔岩的衣袍无风自动,面容严肃,沉声道:“待会收拾你子!”
可惜这气势够了,尾音里偏偏多了一点儿哑,却还是出卖了乔宗主的心思。
乔岩是因为神魂上的师徒契的波动才亲自前来,初时他还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之前那波动不过出现一瞬,就消失无踪,他独自寻来,反复搜寻,还是一无所获。
宗门长老还劝他,兴许是正常的契约乱灵现象,普洱没来是个好事,这地方鸟不拉屎,步步悬危,普洱可千万不要进来。
这个安慰让乔岩稍松了口气,他当然希望真的是灵力的问题。可当他再次感应到更为清晰的契约灵力激荡时,乔宗主无论如何也无法服自己,立即带了人前往。
好在李普洱虽前襟上沾了血点子,乍一眼望去,并没受什么大伤。
可乔岩刚放下的心,在他看到被人抱在怀里的昏迷不醒的楚兰因时,一个大“咯噔”,又高高挂了起来,直挂到了嗓子眼,让他喉中哽咽,仿佛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
然而多年宗主生涯,乔岩已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对身旁的长老道:“带他们回去。”
等李普洱几人离开,乔岩一抽腰间铁扇,“哗啦”展开,悠悠扇起了风,端出了一派斯文模样。
可他越是这样,鳌雄的人越是紧张,末了领队用力咽了口唾沫,也拱手道:“乔宗主。”
乔岩在他自己扇出的风里面无表情,道:“规矩,懂否?”
“乔宗主明鉴,我们可没有闯入凌华地界。”领队目光一游,自己这边的人皆老老实实站在凌华剑修划出的剑痕界线后,并没有逾界。
秘境中要抢资源抢法器,最炙手可热的还是保命晶石,但这都是在公共区域,稍有能力的阵营都会划定了范围。
不仅是为了保证安全,也是要确保在自己的地盘内会刷新出一定量的嵌套秘境,不必陷入与其他人争夺的大型自相残杀的地步。
的阵营如果不能守住地盘,就会被大的吞并,凌华虽少有主动出击其他阵营的时候,但他们兼容性实在过于强了,地盘越来越大,且学习能力也越来越强。
如果最初他们拉电网已经使人匪夷所思,随着不断有武器被他们缴获,曾经还一度被压制的凌华就一日千里地开始了修真革新。
当“信不信老子毙了你”的词儿从身穿长袍,仙气飘飘的修士嘴里出来时,那画面实在是很有幻灭感。
乔岩虽面相憨厚,可毕竟大乘修为在身,不苟言笑时还是会给旁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当年他们初来秘境时,其余阵营的还以为这里来了个得道高人,潜心修道返璞归真,又不理俗务的那种。
后来他扛了锄头亲自下地实验秘境的土壤,就已经颠覆了众人的认知,后来等他一把扇子一拍就开一只鬼的脑壳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这压根就是个惹不起的宗主。
他淡淡一声“懂否”就已经教领头的变了脸色,何况接下来的一句。
乔岩扇子一抬,铁骨尖正正落在余八的方位:“他不算你们的人?不算我就带走了。”
余八当场就吓软在地,仓皇从袖中摸出四块晶石,连声道:“这、这是方才秘境里的,规矩我懂!”
但凡是未经许可闯入其他阵营的地盘,要杀要剐可任由对方,这是秘境中不成文的规则。
而在凌华内,如果态度良好,就需要把身上的家当留下,尚可保一条命。
乔岩心急楚兰因的状况,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可鳌雄一个喽喽就欺负到他们凌华头上,再看昏迷的是楚兰因,其余修士们也多有受伤,偏眼前此人还活蹦乱跳,更暗中偷去了通关鬼宅秘境的全部成果。
他心中明镜似的,冷笑一声,将余八递上来的晶石接了,趁对方窃喜之余,指节用力,将晶石捏的粉碎。
众人一愣,同时盖了掌在余八天灵上,一道灵力震下,余八登时浑身一抖,双目迷蒙。
“乔宗主!”
络腮胡领队脸上难看,低低吼了一声,怒道:“修士滥杀,不妥吧?”
乔岩松开手,扇子转到“为人师表”的一面,:“我是教书育人的,不是杀人的。”
余八目中有雾,忽然四肢着地,朝鳌雄的人奔去。
“你不要过来——啊!”
领队居然被余八整个抱住,还被咬住胡子,怎么拽他也不松口,手还十分不老实地往大胡子的兜里摸。
“合作秘境从来是以贡献分配财务,他既然这么喜欢私吞东西,和耗子偷米一般,那就当一段时间的耗子,偷个痛快。”乔岩单手负于身后,道:“还不快滚!”
鳌雄的人风风火火来,灰头土脸地滚,随队还多了一只人形大耗子。
待对方走完,乔岩顶着波澜不惊的场面脸回到了凌华宗的大本营。
刚一落地,他的表情立即崩了,因为他们的药峰长老正满面白霜,火急火燎往外跑。
长老和他撞了个正着,也来不及问礼,焦急道:“是九寒心!宗主,需速速召集宗内火灵根的道友!”
“你速去通传,我灵根中也有火源。”乔岩浓眉愈紧,话罢立即往房内去。
他方才光是站在前头就感觉到后背嗖嗖的冷气,正是从剑灵身上散出,却不想是九寒心此等对灵体而言的剧毒之物。
乔岩或许隐约已经感觉到剑灵会来,但当楚兰因真的闯入这阴坑后,他这向来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也有些经不住。
尤其在结满冰霜的木门时,他心中的酸楚滋味已不可遏制。
乔岩咬住后槽牙,坚定地推开了门。
然后在看清屋内景象后,他险些在门槛上被绊了一跤。
……情况似乎,比他想的要乐观一点。
楚兰因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榻上,那位酷似他剑尊师父的修士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还正给剑灵加棉被。
“岩子来的正好。”楚兰因从被子里勉强扒拉出手来,配合沧山把新的棉被盖牢,对乔岩道:“方才那长老也不听灵讲完就跑了出去,我们喊都喊不及,不用找火灵根的,我自己缓两天就好了。”
又从床头的几上端了碗药,准备往沧山嘴边送,低头一瞧便“啧”了一声,嘀咕道:“又冻上了,岩子快来,用你灵气给热热,他木头做的,缺水容易枯,也不知道会不会冻出毛病,你快把他架出去。”
这熟悉的调调倒让乔岩眼底一片温热,他拉了凳子坐在那已经变成冰板一块的床边,将火灵托在掌中,哑声笑问他:“真不用,我这可是好火,过了这村没这店喽。”
“不必不必,用了我会躁灵的。”抬手把碗放到乔宗主手上,已经冻凝的汤药很快咕嘟咕嘟冒了热气。
敢把堂堂凌华宗的宗主当炉子用的也就楚长老了,乔岩边热药,便看向沧山,端详片刻后,:“这就是剑尊留下的椿木枝么,瞧这长得,是老谢的儿子我都信,你也受伤了罢,干得好,你听楚长老的话,对长老好,凌华宗不会亏待你。”
楚兰因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的奇奇怪怪,但也不知怪在哪里。沧山将药碗端来喝下,楚兰因见他喝了药还不满意,就要去捋他的袖子。
沧山拍拍他的手,楚兰因挑眉,扯住那块布料,寒气把碗边都冻上,于是沧山松了手,袖子被卷了上去,露出一截手臂。
“这——”
乔岩也是一惊,顿时就坐不住了,“我再去找个木灵根的医修。”
“省了省了。”楚兰因叫住乔岩,“他这个体质医修来了也没用,你把他扛出去罢,我要化一化冻。”
“兰因。”沧山道:“我不冷。”
楚兰因眉一扬:“巧了,我也不冷。”
乔岩:你们不冷裹成这样是为了气氛吗?那不如分我一床被子?
楚兰因似乎又困了,也没多少耐心细致解释,只道:“就算是九寒心,剑灵能感知到的温度也很有限,何况这玩意儿对我影响不大,也就一点儿冷罢,裹这个是我的那个……”转头看沧山,沧山答道:“心理暗示。”
“对对。”楚兰因点头,“所以问题真不大,我睡醒前,岩子你先和沧山聊聊。”
“他叫沧山?”乔岩“咦”了声。
楚兰因估摸着岩子也想歪了,正要再添一句解释,却听乔岩道:“这怎么行,他怎么能和他爹叫一个名字!”
沧山:“……”
沉默后,他也不多去明,直接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想走。
只见木傀手臂一张,把裹成一团的楚兰因抱了。
乔岩的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随即浓眉一紧,寻思此人竟敢拱我凌华的白菜,还动手动脚,好不嚣张。
竟一掌拍在案头:“大胆!你怎么能对剑尊的剑、我宗长老、你的长辈如此无礼,撒开你的树杈子!”
作者有话要:
乔宗主的思路可以算是“返璞归真”了,二姑娘是女儿,那三子就是儿子嘛……
楚兰因:别问,问就是后悔,差辈了这就。
沧山:……习惯了。
乔岩:我没认出来,剑尊师父我错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T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