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沅玺根本没机会去琢磨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觉脖子倏然传来阵痛,却不是以前熟悉的窒息感。
雪狐似乎在上面咬了一口,又似乎什么都没做。
他的眼前很快被一片黑暗代替,紧接着昏迷了过去。
沅玺仿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刘晴举办了婚礼,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站在殿堂中间,手捧着鲜花,女孩挽着他的手笑得很甜。
这一幕足以让他吓得冷汗涔涔,更别看到人群中那挺拔的身影带来的冲击。
那是一抹几乎看不清脸的身影,所有聚光灯怎么照都无法照亮它,仿佛生来就在黑暗中,被隔绝在人间温暖外与世俗格格不入。
它像在无声发出哀嚎,让人仅一眼就跟着坠入这黑暗的沼泽里,深深感受它内心疯狂的挣扎和悲痛。
而他就这样静静站在殿堂中间,感受不到万众瞩目,眼里只有这抹越来越透明的身影。
当他红着眼眶想去追寻时,那抹身影融化成泡沫彻底消失。
“别走!”沅玺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来。
梦境和现实碰撞在一起,沅玺从浑噩思绪里抽离过来。
刚睁眼一股寒意袭来,可很快全身被暖意包裹着,鼻尖萦绕熟悉的气息。
“醒了?”
头顶落下闫哲低哑的嗓音。
沅玺这才意识到这窜过周身的暖意从何而来——他被雪狐抱在怀里。
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白色,空气漂浮着冰霜,吸进肺里血液都快冻凝固了般。
他这是在之前雪狐的别墅里?
不对,这比那个地方更大,更望不到边,四周有的是无边无际的雪林,连雪狐的冰石床都没有。
沅玺心里涌起一股不祥预感,避开闫哲伸过来的手,撑着僵硬的腿站了起来:“这是哪里?”
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他拿出手机,却发现这里完全没有任何信号。
“你以后的家。”闫哲迈步走过来,在沅玺身上披了外套,动作自然地仿佛两人是交往多年的情侣。
沅玺充耳不闻,“出口在哪。”
闫哲薄唇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没有。”
沅玺冷笑了声,不客气地把身上那件外套扔在雪地上,径直起身离开。
可还没走几步,发现周围雪地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片茫茫大海,只要他再走前一步就会掉入大海深渊。
这是雪狐的幻术。
沅玺只犹豫一秒,便毫不犹豫往前走去。
刹那间悬空感袭来,他像在深海中不停地坠落,速度快得连声音都一并被掠夺,根本不出话。
在即将被大海吞没前一秒,周围一切又恢复如常。
他被雪狐横抱了起来。
当眼前又恢复在雪林中时,沅玺才终于看清现实。
手机没有信号,只要想要离开就会陷入幻境中无法逃脱。
他被彻底困在这一望无际的雪林中。
“为什么?”冷静下来的沅玺不再挣扎,目光冰凉地看着闫哲。
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过彼此,他不想剩下的时间在恨里度过,连这点都无法成全吗?
闫哲曾以为冰封多年的心不会受任何影响,可就是这么个凉薄的眼神,轻而易举在他心上穿个洞,决堤的不安是前所未有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的自制力让他没对那个女孩动手,可他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再心软。
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人留住,甚至不敢去看那坚决而逐渐被无情覆盖的眼眸。
可如果让他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他做不到。
宁愿共沉沦,也绝不放手。
看着沅玺渐渐泛红的眼眶,雪狐眼眸里的冰冷很快有了融化迹象。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微湿的眼角。
可很快就被沅玺避开。
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是灼热,沅玺越是冷静。
他不信这么大的地方,当真没有出口。
雪狐又一次把手伸过来时,沅玺忍着没避开。
就在对方放松警惕瞬间,终于找到机会的沅玺挣脱闫哲的禁锢。
然而沿着茫茫雪林还没跑开一步,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压倒在地上。
一半的身子陷入雪地里,可身上的冷不及雪狐凝着冰霜的眼眸让人发寒。
熟悉的危险眼神,带着强者与生俱来的压迫,让沅玺的身子更加僵硬。
浑身不受控制轻颤着,想要逃离这可怕桎梏的欲望更甚强烈。
在雪狐的手落下时,他出于本能的害怕闭上眼睛。
可意外的,没有想象中雪狐被激怒后的反击和教训。
那只手先是轻碰了下他的脑袋,像是想到什么只是带着几分试探的触摸,很快整只手落在上面,一下一下心翼翼地抚摸着。
安抚的动作,轻得像是在碰什么珍宝,不敢过分用力,每一下都是谨慎的。
沅玺想到曾经发出不愿被碰脑袋的抗议。
雪狐是怕他生气而变得心谨慎。
“乖点。”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进,闫哲俯下身,唇瓣摩擦过沅玺脸颊,最后贴在耳边:“你逃不掉的。”
最后几个字只是用气音,却像魔音环绕在沅玺耳边迟迟散不去,低沉的嗓音在寒夜里格外勾人心魂,却又像猎人惯有的手段,铺开网一步步引诱猎物入洞。
避不开,逃不了,很是致命。
微张的唇瓣传来柔软触感,浅尝辄止后很快被雪狐气息彻底包裹住。
还保持着起身动作的沅玺力气被抽空般,重新躺回雪地里。
周围的一切,压在他身上的人,无不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他真的逃不掉了。
接下去的一天里,在意识到自己被软禁的沅玺不吃不喝,也不会傻到在茫茫雪林中乱跑。
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跑,都躲不掉雪狐时刻萦绕在他周身的气息。
索性靠在一颗壮实的寒树闭目养神。
拒绝交流态度很明显。
可阻拦不住朝自己靠近的脚步。
当雪狐停在面前时,带着香味的晚餐扑鼻而来。
沅玺垂落身侧的手微不可觉动了下,睁眼就看到坐在旁边的雪狐,以及端在手里那碗冒着热气的汤。
在这冰天雪地里,能得到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就跟在沙漠濒死之人看到生命之泉一样。
可沅玺关注点只有一个——这汤哪来的?
沅玺目光下意识看向雪狐节骨分明的手,很快被那看起来从不曾沾阳春水的干净白皙推翻掉。
闫哲端着汤,勺了一口递了过去。
沅玺微微阖眼,无声拒绝。
下一秒下巴被捏住,雪狐的指腹在上面摩挲着,声音轻柔无比:“乖,张嘴。”
这软下语气的低哄,让沅玺心微微一颤,忍不住抬眸。
闫哲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脸上出现任何不耐,相反幽深眸子里溢出的温柔不加修饰,就这样直白地呈现在面前。
如果……如果这样子是在昨天早上之前让他看到……
刚想出这样的假设,温热的汤就已经送到嘴边。
沅玺下意识抿起嘴,可下巴那只手突然逐渐目标,抵在他的下唇上。
还没反应过来,唇瓣被贴上湿软的东西,散着热气的汤水就这样渡到嘴里。
这样投喂的方式让沅玺那口汤咽不下吐不出,硬生生把自己呛住。
可雪狐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那片冰冷的薄唇又再次贴上,强势而霸道,不容拒绝。
似乎知道他不愿咽下,抵住他不断进攻的舌尖只剩下蛮横。
这碗汤被迫用这种方式喝了几口,最后被沅玺睁开后翻在地上。
汤水融入皑皑白雪中,像是一下翻此刻的气氛。
沅玺看到闫哲黑眸微眯,那是危险的预兆。
可最后目光从地上空碗收回时,眸底的情绪复杂交错,原本泛着的光逐渐变得黯淡。
闫哲什么都没,转身离开了。
落寞的背影仿佛已经习惯在无尽的雪林中独自行走,茕茕孑立孤单相伴。
沅玺想到梦里那道身影,心莫名刺痛起来。
突然,一个雪球砸在他的身上。
“气死我了,不了你还不能砸死你吗!”沅玺抬头看去,是雪貂站在耸立的寒树上,涨红的脸完全把愤怒二字写在脸上:“那是主人第一次为一个人羹汤,你居然不领情,气死我了!”
树上的雪貂像是被踩了尾巴暴跳如雷,可骂归骂,却时刻想着雪狐过的话,不敢再轻易造次,只是用眼睛狠狠瞪着。
要换以前,以沅玺的脾气绝对会冲上去把雪貂下来。
可现在的他很疲惫,深深地看了眼雪地上那滩痕迹后,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这下雪貂一下蔫吧,也不敢再出声生怕把人吵醒主人会动怒,甩了甩尾巴跑掉。
沅玺本只是想闭目养神,结果折腾一天身心疲惫,最后真睡着了。
再次睁眼,是因为体内涌起的不适感而醒。
自从变成猫妖后身体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像这种被痛醒的情况时有发生,可这次反应更加强烈。
“唔……”沅玺捂着心脏,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床上。
他整个人被抱住,脑袋抵着结实胸膛,疼得意识模糊,无意间喊出雪狐的名字:“闫……闫哲。”
脑袋落下的手不断地安抚着他,“我在。”
这一声无关其他,已经足以让人心安。
“难受。”沅玺手紧紧抓着闫哲的衣服。
雪狐身上的气息像是镇痛剂,让他想要更加靠近。
感受到被需要的闫哲把人紧抱在怀里,细柔的吻一点点吻去沅玺脸上渗出的汗水。
不仅想要去感受这份疼痛,还想要去分担。
可下一秒,那疼得嘴唇发白的人吐出一句无情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定明天就死了,你,放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