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只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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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灯日记六十五:

    二哥吹叶子吹得越来越好了, 我每次都能听得如痴如醉,成为他最捧场的观众。

    今天听完二哥的表演后我随口一问他是怎么学会吹叶子的?

    二哥垂下眼眸:这个……来话长还是先不了吧。

    来话长?于是我端来了马扎坐好:没事,你慢慢。

    二哥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他做的马扎,无力的扶住额头:灯, 我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你啊。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总有一天, 我会把我的一生分享给你。】

    二哥看着伊灯安静的睡颜, 不由得随着那舒缓的气氛完全放松下去。

    一年来连轴转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一丝疲倦,如如海啸般的睡意瞬间把二哥淹没。

    这次二哥没有任何挣扎, 心甘情愿的让意识坠入那幽深的海水里。

    可能是恒星的光太过温暖, 可能是伊灯的身边太过舒缓, 二哥居然梦见了从前。

    卢瑕尔经历了太多, 起,全家就被一个走火入魔的武林人士残忍屠杀,只有他因为贪玩逃了族学才躲过一劫。

    对着满目的狼藉,那时还的卢瑕尔很痛苦很害怕。浑浑噩噩的在街头和叫花子们度过了一年, 但了解了身边这群人各种各样麻木的悲剧后, 他突然清醒。

    世间多有不平事,而他想要太平。

    卢瑕尔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

    于是他带着那份清醒和悲痛跌跌撞撞的走上武极派,拜师学艺誓要保护天下人吧, 让他家的悲剧不再发生。

    卢瑕尔的天赋极好, 再加上他那不要命的苦练,很快他就在江湖中出自己的名声, 被江湖人称为“寒玉刀”。

    江湖传言, 寒玉刀刀法极厉, 刀刀伤人,而且只伤那些大奸大恶魔门的人,瞬间卢瑕尔名声大震,也越来越多的魔门中人来找他麻烦。

    但卢瑕尔凭借着他自己的刀,没人可伤他分毫,他也因此闯出了他自己的江湖,只是这个江湖没有什么江湖儿女柔肠情怀,只有杀戮。

    他一直以为他自己是江湖中的清道夫,清理着其中的罪恶,还江湖朗朗乾坤。

    只要能完成这个目的,他个人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但还是有三件事让他无法忘怀。

    第一件事的起因是他捡了一个同样家破人亡的孤儿,他将这个脏兮兮的姑娘送到了周边的一个十几个人的门派里。

    姑娘长的不错,性情也开朗,很快在那个门派混的如鱼得水,甚至在成人之时直接商定了与其门派大师兄的婚事。

    当卢瑕尔得知此事并受邀去参加婚礼时,他正在追杀一伙魔门的弃子。

    姑娘,她无父无母,是卢瑕尔捡回来的,所以希望他能在六月初八赶回来,代替她的父母坐在高堂之上。

    卢瑕尔答应了,匆匆把事了结了后,便赶了回去。

    江湖路远,他到这个门派山下的时候已是大婚之日,既然已经迟到,卢瑕尔也不想去多做扰,于是便在山下的城镇中挑了很久的贺礼,第二天再一起带上去赔罪。

    但当他走上山,却发现这里的气氛诡异的异常。

    发生了什么?卢瑕尔心觉不妙没有任何停歇的走到门派的一处偏殿,殿门前挂上了白绸,而里面挂满了红绸,只是其中一段红绸上却有着他熟悉的凝固的血。

    卢瑕尔谨慎的握着刀,拦住这里寥寥无几的门派弟子,“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弟子哆哆嗦嗦,“昨天婚礼时,几个魔教爪牙混在里面杀了新娘子……”

    卢瑕尔瞬间愣住了,他还没看到姑娘穿着嫁衣,没听到她笑语盈盈的叫他卢大哥,没见到她对拜高堂后的欢喜。

    一切都那么突然。

    “那新郎呢?”卢瑕尔心里突然有着不好的预感。

    “大师兄他没事,现在在里面准备丧事。”

    卢瑕尔闭目调整了一番心神,魔教作恶多端,新郎也是受害人,他还是先把贺礼带到再去寻仇。

    可没走几步,他就听见里面新郎的高谈阔论:“没想到那姑娘居然招惹到了魔教,真是晦气;但幸好没牵连到我们;

    可惜那么好的酒宴都拿来招待魔教那几个人了;算了算了,我们都还活着就好;

    话那女人还要我救她,真是的,如果不是为了她那寒玉刀的大哥,谁要娶她?……”

    一句句话比冰还凉人心。卢瑕尔头一次庆幸自己听力很好。

    为什么一个武林门派的婚礼,死去的只有一个弱女子?她的相公呢?她的良人呢?其他的武林豪杰呢?

    就这么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被杀吗?

    卢瑕尔拿着刀,直接把偏殿的门踹开,后面的场面很乱,卢瑕尔拿刀指对着新郎,而门派里的那群人护着新郎。

    他们着魔教人多势众,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他们上去也不过是多添人命,他们大师兄是门派的支柱,请饶过他。

    卢瑕尔心底发笑,所以呢?你们现在敢拦着我当时却不敢拦着魔教?因为那是会杀人的魔教,而我不会杀了你们?

    争吵到最后,新郎突然指着卢瑕尔:“那群魔教中人听到她是寒玉刀的妹妹,才让我把她交出去。”

    “其实,魔教是因为你才杀了她的。”

    “如果你没有杀那么多魔教的人,那那些魔教就不会找上门来。”

    “如果你昨天来了,那那些魔教也不会杀了我的妻子。”

    “你有什么立场我,明明错都在你!”

    ……

    错都在我?

    卢遐尔一个人拿着刀站在背风的殿前,看着那边相互搀扶相互维护的人,突然有些累了。

    毕竟没人会站在他的身边,哪怕是他的错也要护着他。

    就像这群人无论对错都会无条件的为了生存护着他们自己。

    不通的,又不能杀。他们不愿意招惹魔教,那他一个人也能去报仇。

    卢瑕尔疲惫的笑了一下,慢慢放下手里的刀。

    看卢瑕尔退让了,新郎眼睛一亮,“都怪你,是你把魔教引来,是你把我的婚姻毁了。”

    卢瑕尔站在那里,是啊,我把她的婚礼都毁掉了。我会带走她的尸骨,让她远离这个伤心地。让她下辈子离他也远点。

    只是,有些难受啊。

    他好像一直也没有陪伴在最需要的人身边,那姑娘当时该多无助啊。

    第二件事是他抓到了一个滑头,一个偷练了魔功还在闹市偷东西的滑头。

    本来他算将这个滑头送到官府,但那个滑头却苦苦哀求让他放他回去。

    因为,他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那位家人是一位腿脚不便的老母亲,平时靠着滑头在山上猎捕鱼摘果子为生,之后老母亲生病了,滑头满山找药,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一具尸骨和一卷武功秘籍,为了更好的采到悬崖上的草药他毅然决然的修炼了那显然不对劲的魔功。

    看他还算有孝心,卢瑕尔便把他送了回去,顺便在他家教了他最基本的正派刀法,希望把他拉回征途。

    他到滑头家时,那一位老母亲正两眼昏花的拿着针线补着衣服,看见有客人来了还热情的招待,卢瑕尔慌忙的拒绝了。

    不过老母亲却满眼心疼的看着他,“瞧瞧你这孩子,都瘦成这样了还不用。一会儿多吃点,不然你父母该心疼了。”

    “还有你这衣服的袖子怎么破了这么大个口子,我帮你补补吧。”

    “别客气,你是我孙儿的朋友,那就跟我孙儿一样。”

    在老母亲的盛情和自己的退让之下,卢瑕尔在滑头家里莫名教了很久的刀法。

    这段时间,老母亲经常拉着他唠家常,“我孙儿就是命苦,他那么聪明伶俐,如果现在别家早就成家立业了。可惜被我这老太婆拖累了。”

    “而且他还特别孝顺,对我可好了,平时弄得点荤腥都舍不得自己吃,全拿来给我,一个老人家怎么吃得下嘛。”

    “平时摔着了也不告诉我,看这衣服破这么大的口还想瞒着我。”

    “这几天估计又去采药去了,几天都不回来一次,都让他不要干那么危险的事,但他不听啊。”

    “现在他回来了,你也帮我好好劝劝他,我这身子也就这样,让他别忙活了,我们生活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也就够了。”

    ……

    卢瑕尔觉得这位老母亲很唠叨,但他却很喜欢,就像是一种缺失的东西在被慢慢填补。

    但某一天,老母亲病重逝世了。

    滑头接受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离开,直接入魔,在他差点发疯杀人的时候,卢瑕尔拦住了他,但滑头清醒后还是自裁了。

    原来,家人也能让人入魔。

    彼此维系的感情是沉重的枷锁,是维持清醒的镣铐,一旦失去便让人沉沦。

    卢瑕尔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身边的人都在逝去,那谁来成为支撑他清醒的枷锁呢?

    第三件事是在他当上了武林盟主之后,那时他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了全武林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盟主。

    其实卢瑕尔并不想做这个盟主,不过为了更好的肃清武林,就做了。

    武林盟事情繁琐,但对于他来就是一天到晚招猫逗狗而已,轻松解决,武林在他的压制之下一片海晏河清。

    但在一次剿灭魔教分据点后,他意外的发现自己手下居然有人是魔教卧底。卢瑕尔当即将这个人关押候审。

    但武林盟的其他人都开始为那个卧底求情。

    “他是魔教卧底。”卢瑕尔还是争辩了一下。

    “可他是我们的同伴,是与我们同处了那么久的人,就算他是卧底,我们也可以为他担保,他不会损害武林盟利益的。”

    卢瑕尔沉默了,“你们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盟主,你一直是孤身一人,你不懂。”

    我不懂?我明明也是懂的啊。卢瑕尔感觉有点累,挥挥手也就任他们去了。

    经历了这一遭,那个卧底更加偏向于武林盟的众人,武林盟的人也更加维护那个卧底。

    后来,他们同骑马,他们共饮酒,他们同生死,他们共患乱。

    他们,此生无憾。

    而卢瑕尔,一人一刀,依旧清扫着武林,他为他的姑娘报了仇,为逝去的武林盟人报了仇,也为他自己报了仇。

    他杀了太多的人了,以至于全武林无不怕他。

    他时常听到茶馆里的人议论纷纷,“啧啧啧,千里追杀啊!听那位寒玉刀已经杀红眼了,没有入魔胜似入魔。”

    “太可怕了,听那位魔门中人只是为了报复他而已,现在都已经认错下跪道歉了,但寒玉刀依旧不依不挠。”

    “是为了大义,不过是为了私仇,他自己怕是已经被仇恨懵逼了双眼了。”

    “听他还在闹市里追杀过人,他怕不是已经迷失心智了。”

    “都江湖侠义要仁善,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的人真的在正道吗?”

    ……

    人们议论着他,却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话,明明哪怕是卧底都有人为其担保,而他这个武林盟主却没人信任他。

    至此,他成为了诺大武林中真正的一个人。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是全江湖加起来也无法拿捏的人,江湖中人也就只敢背后,毕竟江湖魔门余孽还需要靠他铲除。

    世人畏惧他,恐惧他,害怕他,却又依赖他……

    卢瑕尔叹了口气,他突然不想做江湖人了。

    但回过头来,卢瑕尔依旧行走在江湖当中,只是,感觉更加寂寞了呢。

    那份寂寞随着二哥从梦中清醒也依然萦绕在心头,不过他正要动弹却发现有人暖呼呼的人正压着他的手。

    对了,现在不一样了。

    他身边有陪伴着他的人了,他们虽然很会闹腾,也会添麻烦,甚至把他的手压麻了,但却让他很开心。

    他们会关心他,不会怪他怨他,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他们也互相依赖着。

    他的傻哥哥和傻弟弟们怎么会怎么让人心欢呢?

    恒星的光太暖,二哥眼里是铭刻着的笑意,在微醺的光影里,岁月的摇篮再一次让两个人都睡着了。

    这一次,二哥梦里是森林里的金色阳光,伊灯在梦里抱着江湖中的卢瑕尔,给他疗伤。

    而遥远的天边,一个落后的星球上,一个曾经的贵族跌跌撞撞的跑到一个白衣人身边。

    “怀特先生,福玻斯回来了。”

    怀特沏茶的手一顿,“居然……回来了啊。”

    “而且他给旧部发了消息,让他们去荒星接回二皇子殿下。”

    怀特慢条斯理的把茶倒好,然后慢慢品了一口,等那位贵族坐立难安才开口:“什么二皇子殿下?”

    贵族恍然,“对对对,是伊卡洛斯,现在已经没有二皇子了。”

    “记住,不是现在没有,是以后也没有。”怀特满意的将茶杯放下,“派人去吧,把伊卡洛斯的尸首接回来。”

    “还有福玻斯,身为曾经的帝国太阳,也应该和我们这些旧人见一面了。”

    “见面的礼物……老国王怎么样?”

    怀特语调平缓的着,脸上是沏茶的平静和温和,眼里却是疯狂。

    贵族们抖了抖,这一年,他们已经深知这个人的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