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没有注意到他的茫然，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继续“数落”着乔京墨的那些毛病。

    “他之前在网络上做直播，不会搞运营，直播了好几年，直播间名字还是一开始默认的某某某的直播间。”

    “他也会有自卑，觉得以他家庭的情况，和我家里不匹配，甚至有一段时间完全都不敢责备我。”

    “当然，起床气大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感觉除了我，谁喊他起床好像都要被上一拳。”

    ……

    陆瑶细细碎碎地了许多，有些只是鸡毛蒜皮的毛病，有些听上去却也让人觉得问题不。

    丰暮听得愈发惊讶，现在重点已经不是陆瑶为什么要和他这些了，重点是——乔京墨这么离谱啊？

    另外就是……

    虽然知道陆瑶可能不是那个意思，但听上去真的感觉好像是来秀恩爱的。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和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陆瑶笑着问他。

    “是有点……”丰暮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虽一直都把乔京墨当作敌手，但他心中的乔京墨至少……没有这么多毛病。

    这也是陆瑶想和丰暮的。

    “其实他缺点也不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少女低垂着眸子，眼里是比夕阳缱绻了数倍之多的温柔。“其实你也一样，你也有很多你自己的优点，你也有喜欢你的人。”

    丰暮指尖微不可见的一颤，面上伪装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突然明白了面前的少女和他这些的意思。

    她在肯定他。

    身为他命中之敌的心上人，陆瑶此刻却在他面前揭乔京墨的短，肯定他的长处。

    丰暮不清自己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复杂情绪，面前的少女却依然还是那副如诗如画的温婉笑容，对他道：“你也有你值得的一切，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其他人的喜欢。”

    恍惚间，丰暮隐隐的想起了另一个在他记忆中已经接近模糊的身影。

    年少的时候，就是对方带着这样的笑容，感谢他愿意跟在乔京墨的身后，和那个性格就傲到没朋友的乔京墨作伴。

    乔京墨的妈妈。

    这一瞬间，丰暮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像乔京墨那种浑身是刺的人会将面前这个身体娇弱得过分的少女护在怀中最温软的部分。

    他无奈的偏头笑了，分明自己也对这样的温柔无可适从。

    “我终于知道乔京墨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他道。

    “嗯？”陆瑶虽然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但也不可避免地对他的原因好奇了起来。

    然而丰暮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按着桌面起身，飒然地道：“祝你们两个真的能够幸福吧。”

    考虑到自己上次的这句话似乎并没有抱什么真心实意，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真的。”

    “谢谢，还有——”他转身离开，临走时还回头向陆瑶开起了玩笑。“希望乔京墨知道你在我面前这么吐槽他不会生气吧。不过好像他好像也不会生你的气，大概会觉得我更碍眼了吧？”

    “啊，头疼，这人什么时候能讲讲道理。”丰暮着，还伸手挠了挠头，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

    是他平日与同学相处时惯有的爽朗了。

    看着丰暮和对上其他同学脸上又挂出的惯有的阳光般的微笑，陆瑶也轻轻扬起了唇。

    谢谢你的祝福，也希望你能遇到自己的幸福。

    本就是花样的少年，性子不坏，只是一不心钻了个牛角尖。再加上同学一场，也曾经作为书友一起交流探讨过，陆瑶还是希望他能走出自己的划定的怪圈。

    当然——

    陆瑶转头看向朝另一侧依旧目光尾随着丰暮的赵媛媛，目色渐柔。

    她也希望这样做的好处能稍稍让姐妹也受益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的，丰暮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

    阿墨，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了？

    乔京墨回到教室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前面是陆瑶一如往常地抬头给他一面笑靥如花，他正常落座。

    随后，陆瑶便转过了头来，轻言细语地问道：“你把房子卖了？”

    嗯？

    刚拖开自己椅子的宋意嘴角扬起了一道意味十足的笑容。

    刚吃饱饭就有好戏看了？

    确实是一场好戏，乔京墨听到陆瑶的问题后直接卡壳了两秒。

    “是吗？”陆瑶浅浅地又问道。

    只是面上的笑容明显是藏了些火药味了。

    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毕业之后肯定会露馅的乔京墨，本来就算高考结束后和陆瑶坦白的，结果没想到陆瑶会在高考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嗯。”他实在地承认了。“本来算高考完了以后和你的。”

    这般老实承认“错误”的态度让陆瑶顿时火气都不知道该不该发，她皱着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问：“为什么啊？”

    乔京墨伸手便想去捻一缕姑娘的长发，然后头发刚到手就被陆瑶往后晃了一下身形给溜出了指尖。

    “……”

    嗯，好吧。

    姑娘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于是乔京墨只能空着手，干巴巴的把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一五一十都给交代了。

    陆瑶听到他自己怎么从父亲那里骗对方把房屋售卖协议签掉时，还觉得有几分想笑。

    等听到乔京墨他把还了剩余的几万债务之后的所有钱全部扔进了股市时，陆瑶已经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生怕自己厥过去。

    乔京墨料想的没错，如果陆瑶当初知道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同意乔京墨拿出几乎全部的身家去淌股市的，一不心把自己都给赔进去。

    所以哪怕乔京墨告诉陆瑶他已经在年满十八岁以后将资金转出去做投资了，陆瑶依旧觉得心情十分的复杂。

    或者……更复杂了。

    就是那种所谓的饼图文学——四分是对乔京墨大胆行为的难以置信、三分是对他之前从未与自己坦白的气恼，剩下两分，一分是替乔京墨高兴他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一分是庆幸这个人没有真的把自己赔进股市里。

    但是陆瑶总觉得这样分都不够形容自己的内心复杂程度。

    还要加上对乔京墨为了两人未来做出这一切而感到的感动、愧疚，加上对如果事情并未按照好的一方面发展的可能性的心悸，以及对自己没能帮到对方的无力感，等等等等。

    五味杂陈，或者，五十味杂陈的情况下，陆瑶最终还是十分复杂地对乔京墨：“你先让我想一想……有些太复杂了。”

    但是乔京墨完全没有要给陆瑶时间去纠结的算，他一拉椅子起身，对陆瑶道：“跟我来。”

    陆瑶不知道他想要叫她去哪里、去干什么，但她现在真的心情复杂到自己都不清楚，也许有些任性，但她就是不太想去。

    陆瑶没动。

    然而陆瑶不知道的是，乔京墨此刻却完全不是在和她商量。

    如果不是还考虑到这里是教室，他都直接亲自动手把人带走了，还用的？

    于是他分别把手按在了陆瑶前后两侧的桌上，俯下身来，低沉着嗓音道：“不然我直接把你抱出去？”

    他这不是询问，他这是威胁！

    陆瑶知道乔京墨既然这么了就敢这么做，分明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和她出去谈谈。

    这蛮横的态度让陆瑶不满地直接抬头瞪了他一眼，以示反抗。

    但是反抗无效，乔京墨只是又从鼻腔中挤出一个上挑音：“嗯？”

    陆瑶：“……”

    气。

    最后陆瑶还是跟着乔京墨离开了教室——她一点也不想在临近高考了还给班上的同学们演上一出校园偶像剧。

    宋意目送两人离开，有些惋惜。

    好戏看到一半，演员换片场了。

    最后的目的地还是天台，可想而知。毕竟学校里也没有其他什么有效逃避摄像头范围的地方了。

    搞笑的是两人居然又在天台遇上了熟人——还是上次的李元皓。

    他手上还是那个熟悉的烟头。

    李元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脑子里面根本止不住的就想起了上次关于自己看他们两人天台kiss还差点被强行补票的事情。

    “……”

    不是吧？你们俩又来？

    这啥？毕业前的故地重游吗？

    总不至于还是特地挑了我在的时候来的吧？就为了把场景百分百还原？

    李元皓现在的心情就是十分简单的一个字——草。

    “所以……这次可以先放我下去再堵门吗？”他率先举手提议道。

    乔京墨：“……”

    陆瑶：“……”

    最后李元皓被乔京墨轰下了天台。

    陆瑶原本还挺复杂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这意外的闹剧带来的回忆给冲淡了一些，不过依旧还是感觉乱麻麻的。

    天台门一关上，乔京墨便垂下了头来，看着陆瑶平淡而又轻蹙眉心的表情，问：“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陆瑶双眉下撇，拟作了一个八字，突然一下子大量的事情和情绪都堆在心头，也不上是哪一个更居首要一些。

    “嗯？”乔京墨一手按在墙上，俯下身来与陆瑶直视，将陆瑶直逼得只能背抵墙。

    又是和刚才那副逼着让她出来的姿态一模一样的再现，逼着陆瑶不知道从何起也要个所以然来。

    脾气再好也不是纸糊的，本来就因为乔京墨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自己而有些生气的陆瑶，又被他这么一逼再逼，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抬手拍在了乔京墨的肩头上，骂道：“你还好意思问我在想什么！你自己做这些决定的时候猜不到我会想什么吗？”

    “你一直瞒着我，还骗我住校是为了方便，难道不是已经猜到我不会同意了吗？”

    “你胆子那么大，敢拿着这些去赌，那你现在还考虑什么我的想法？”

    “是！你这次是赌赢了，股值一路攀升，你现在也有钱了。但它要是彻底崩了呢？别告诉我你有信心，你现在对市场、金融也足够了解了，风险绝对存在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你考虑过崩盘之后的算，你有承担失败后果的算，我没有！”

    “我不想看着哪一天，你因为急功近利地想要实现我们的未来，就陷入到那样的局面去。”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放你陷进去的，哪怕你会觉得无法接受，我也一定会把你从里面拉出来！我——咳咳咳。”

    情绪过于激动，陆瑶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然后咳嗽了起来。

    这一下把乔京墨吓得瞳孔一缩，赶忙扶着陆瑶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怎么样？别气了，别气，我的错。你别急，慢慢喘气。身上带药了没？”

    乔京墨不知道该什么话来安抚，只能翻来覆去地认错，让陆瑶别气。还手忙脚乱的去摸陆瑶校服上的各个口袋，想把她随身带的速效药掏出来。

    陆瑶虽然被咳嗽得有些难受，但也知道自己只是被呛到了，压根就不是乔京墨想的哮喘复发。被乔京墨完全慌了手脚的举动给弄得哭笑不得的同时，想没事又不全：“不用咳咳咳咳——我咳咳——”

    眼瞅着乔京墨手就要掏出她的药了，陆瑶伸手把他的手按住，啼笑皆非的一边咳嗽一边和他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我没事咳咳咳——就是呛咳咳——就是呛到了咳咳咳咳——”

    听清了陆瑶的话，乔京墨这才松开了自己已经摸到的药，继续扶着陆瑶帮她拍背：“慢点，我错了，你别那么气。”

    陆瑶原本是真的很气，结果突然被呛得眼角泛泪，又见乔京墨完全失了主意，急得整个人七颠八倒的样子，怒意慢慢的就散了。

    她伏在乔京墨肩头慢慢缓下了咳嗽，却感觉到耳朵边上有一股湿意。

    侧头一看，才发现乔京墨早就急出了满头的大汗。

    陆瑶心下一软。

    “好点没？”乔京墨心翼翼地问道，满心只剩下后悔。

    他原本是想让陆瑶骂骂他出出气的，却完全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弄巧成拙。

    陆瑶离开了他的肩头，摇摇脑袋：“没事了。”

    然而陆瑶觉得没事了，乔京墨却将头深深地埋进了陆瑶的肩窝之中。

    “别气，我错了，对不起，你别激动……”

    陆瑶感觉到扶在她肩上的手正轻轻颤动，少年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细微的哭腔。

    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能感受到身前的少年……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