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让人焦灼。

    期待与紧张交织，这种感觉很奇妙，前一秒还满心鼓着彩虹色的气泡，轻飘飘地飞到空中，望过去连世界都变得绚丽缤纷，一下秒又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把气泡撞得了个旋四散开来，颤颤巍巍的就要破掉。

    郑号郗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拨弄着窗边花盆里的绿萝叶：“米尔和允琪哥怎么谈了那么久啊……”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距离他进门开始，其实才刚过去十五分钟。

    “原来才过去这么一会儿啊…”郑号郗讪讪地摸摸鼻子，干笑两声，“看来是我太急切了…”

    他把手机盖在桌面上重新趴回去，跟自己道:“先休息下吧，应该还要一会儿…”

    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是一首意大利民谣，调子很舒缓，听得人不自觉想伸懒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固体传声更快，郑号郗趴在桌面上，都能清晰听到墙上的挂钟指针转动的滴答声。

    一格又一格，一圈又一圈。

    伸手摸到手机戳亮了屏幕。

    嗯，这次只过了两分钟。

    郑号郗沉默了，突然伸手往自己脸上使劲拍了两下，恨铁不成钢地哀嚎:“你冷静点啊郑号郗！争气点行不行”

    他其实很想绕着桌子做高抬腿缓解一下躁动，或者找块空地跳段popping也行，但很大可能性会被店员赶出去。

    郑号郗觉得他特别像青春校园剧里正准备跟女主告白的纯情男高中生，女主角都没到场，他自己就已经经历了一遍波澜壮阔的心路历程。

    可惜他不是男主，米尔也不是女主。

    “结果耿耿于怀的好像只有我一个…”郑号郗想到一路上米尔平静坦荡的表现，倒显得他扭扭捏捏大惊怪，如果不是身上沾着草，他甚至都怀疑许愿树下那一‘撞’其实只是一个梦。

    他轻轻抚摸嘴角，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指尖微颤，脸上浮上热意，心间却慢慢凉下来。

    所以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自己一个人太容易胡思乱想，心情像做过山车此起彼伏。

    郑号郗把窗边的绿萝端到面前，一边叹气一边戳着叶片，像在对它无意义地念叨又像是喃喃自语：“这个事应该不是我过分在意吧…怎么现在两个人角色像是颠倒了…”

    “难道不该是女孩子更介意吗，可实际却是我比较纠结…”

    “哇…不过话回来，还真没见过那孩子有过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感觉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的样子…”

    他托着下巴，对着前面的绿萝吹了口气，盯着颤巍巍的枝叶轻声问:”猜不透…你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与其问她，何不直接问我”娟透的女声自然地接过话茬。

    这个声音！

    郑号郗僵着脸，脖子一卡一顿地往一侧转。

    女主角就坐在他旁边一桌，隔了一条过道，撑着头神色平静地看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喉结滚动，眼神飘忽。

    米尔:“从你开始跟植物话的时候。”

    郑号郗:……

    晴天霹雳！

    郑号郗快哭了:“你怎么也不出声啊…T-T”

    那么傻的样子被看到了啊啊啊啊!

    “看你讲得投入就没断你。”米尔低头闷笑一声，“你倒一直都是活力十足的模样，很好。”

    郑号郗尴尬地想要挽尊:“我平时也没那么多话的!就…一个人有点无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米尔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允琪xi可不好对付，多花了些功夫。”

    郑号郗试探地问:“解决了吗”闵允琪的反常他也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担心的。

    米尔点头。

    郑号郗松了口气，有些好奇:“哥他这是…”

    “一点事而已。”米尔指尖拂过桌上的绿萝叶，顺着脉络下移，“你这个哥固执的很，爱钻牛角尖，想明白就好了，不用担心。”

    米尔觉得闵允琪肯定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他的情况，决定止住话题。

    “嗯？柠檬汁？”她瞥到郑号郗手边放着的一杯饮品，以她的目力无需凑近也能轻易看到标签上的字，疑惑地歪头，“你不是不喜欢酸的东西吗？”

    郑号郗像是突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恍悟地拍了一下头把杯子推过来：“啊差点忘记了！这个不是我要喝的啦，是给你点的，你不是喜欢吃酸吗，我就没让他们加蜂蜜，都进店了什么都不点好像也不太好，还好他们这边除了咖啡也提供鲜榨的果汁，不然真不知道点哪个了…”

    米尔怔怔地接过杯子，神情有些明显的讶异。

    郑号郗出了神，缓缓眨了眨眼，觉得好像有什么被忽略过去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两人隔着中间的绿萝，沉默着对视了有几秒。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酸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酸的”

    异口同声。

    又是一愣，无言地相望。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来的，郑号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露出了心型嘴，对面的米尔似乎也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玩，别开眼，忍俊不禁地握拳抵在唇边。

    “你先吧。”郑号郗憋住笑。

    米尔收敛了笑意，垂眼拨弄吸管：“你从不碰桌上的番茄食醋类调味酱，偏酸的水果也没见你伸过手，怔国要给你喂菠萝时故意转移话题，你的表情管理…唔…各种蛛丝马迹，有迹可循。”

    郑号郗脸一红，有被看穿的窘迫，兼带一丝没由来的欣喜，拧着衣角嘟囔：“也…也没那么糟糕吧…很明显嘛？”

    “但我很好奇。”米尔将挡在两人之间的绿萝推开，目光直直望向他，“你是怎么看出我喜欢酸食的？我不记得跟你们提过个人喜好。”

    她从不喝调配饮料，只接受纯水和鲜果汁，和他们一起为数不多的机会同桌就餐，也是她看他们吃。她的饮食有专门的食谱，通常都是回去自己处理，理论上他不可能从寥寥几次餐桌上的经历就猜到她的偏好。

    “啊？就…各种线索拼起来…我也是猜的…”郑号郗懵懵地盯着桌面，像在回忆细数，“你INS上不是会发图片嘛，就平时有几张…应该是在厨房吧…我看你果盆里装的都是橙子柠檬百香果之类的，榨出来的果汁也不加冰糖…哇看着就让人牙根一痛啊…”

    他到这里还嘶了一声，好像已经感觉到那种酸倒牙的痛苦。

    “几张？”

    “诶？”郑号郗一愣，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大概30张吧，果盆里就那么几种水果，没怎么变过。不喜欢的话也不会一直买吧…”

    米尔挑眉：“居然还真的数了…你经常看INS？”

    “也不算经常了…平常都要练习赶通告，就偶尔刷一下，我也没关注几个，主要就是为了看你了…”猝不及防顺嘴的郑号郗表情一变，心慌意乱地摆手，“阿尼阿尼，我我我是…我没关注几个人，所以看你会比较多…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发现越描越黑，郑号郗沮丧地闭上嘴，不话了。

    之前因为怠于发INS频繁被米粉催更，雷克斯教她要‘接地气’一些，多分享些寻常名媛模特们会分享的东西，比如最简单的，美食。

    所以她干脆一段时间就po一张食物图，她并没有专业博主一样为了一组照片就布置一个精美布景的闲情雅致，取照地就是她厨房的操作台，上面摆着的果盆她也没有撤走，其实只占了一个角落，没想到郑号郗居然发现了。

    米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

    “阿尼哟…就你刚才不也提到怔国那次要往我嘴里塞菠萝吗，智旻跟我了，那个菠萝真的是酸得他都有些受不了！但我看你好像面不改色吃了好几块…既然都是你主动要吃的了，那肯定…还是满喜欢的吧…”郑号郗眼神飘忽，不太自信地抿嘴。

    米尔不上来她现在是什么心情，清那种界线被突破的怪异感又再次出现，但她并没有感觉到郑号郗有恶意，这种善意的探究欲莫名令她颇为不自在。

    似乎看出她眼神微妙，郑号郗连忙解释:“啊我不是刻意探你的隐私什么的!就是…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不是嘛，可是我们对你一点都不了解…就连最平常的一些口味或者兴趣，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我们只是想更靠近你一些…”

    米尔低头吸了一口柠檬汁，清爽的酸意蔓延到口腔，意外甘冽的刺激感。

    她都快忘了，曾经她在饮食上也是有明显偏好的。

    嗜酸忌甜，无辣不欢，口味偏重，清汤寡水的东西她连咽都咽不下去。

    只是后来条件不允许了，崩溃的自然资源缩减了选择，军旅的纪律严令要消磨喜好，她早已习惯不偏不倚的作风。

    ‘别让任何人看出你的偏好，那会是你的致命伤。’教官的话犹在耳边。

    原来有些东西即使掩盖住了，一旦松懈，还是会暴露出来。

    米尔像是第一次认识郑号郗一样仔细量他，目光意味不明，用玩笑般的语气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可真是…细心，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要把你抓回去。”

    “抓回去？”郑号郗喃喃重复，不解，“…做什么？”

    米尔抬眼定定看他，静默几秒后突然笑了，垂下眼摇摇头，语气松快：“藏起来啊。”

    她在想什么。

    他不会伤害她。

    郑号郗脸立刻就烧起来了，支支吾吾地答：“…啊？不…不太好吧…”

    见他都快冒汗了，米尔面色古怪：“你慌什么？开个玩笑，我不会当街抢人的。”

    她晃了晃杯子里的柠檬汁，突然发觉这次的谈话已经偏离了原定的计划。

    米尔叹气，敲敲郑号郗前的桌面，提醒他：“扯远啦…你之前想跟我什么？”

    郑号郗：……

    完了，刚才想的话已经忘光了，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办！？

    米尔见他吞吞吐吐，无奈地接过话茬:“好吧，还是我先来吧。”

    “早上的事情，我得跟你声抱歉，你是个很好的人，平白被我拖累了，对不起。”

    好诚恳。

    郑号郗第一反应是这话怎么这么像渣男把无知少女骗上床之后第二天翻脸不认人的戏码

    无知少男·郑号郗:……不，别给我发好人卡谢谢。

    他捂住支离破碎的心脏，这孩子真的…完全坦荡啊…

    “那个…要对不起也该我来吧…毕竟还是女孩子吃亏些…”郑号郗膝盖上的手拧在一起，低眉顺眼地低语，“如果我当心一点…”

    “号郗。”

    他闻声抬头。

    深海里也会有星星吗他楞楞地任凭自己沉溺海底。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米尔望着他一字一顿，沉稳坚定的语气很容易令人信服，“我敢跳，就能保证一定不会受伤。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知道吗”

    郑号郗侧头盯着那株刚被移开的绿萝，眼神放空，许久才很轻很缓慢地回道:“……不行。”

    “…什么”

    “我的脑子能记住你的话，身体可不一定能记住哦。”郑号郗身体靠后摊在椅背上，仰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像今天早上，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冲出去了，你能明白吗我的身体赶在了我的脑子前面。”

    米尔沉默。

    “所以，你别做这种令人担心的举动才是最好的方法，哇看到一个人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肯定会紧张啊！”郑号郗抱臂胸前，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些，“你也知道我胆子了，就不能再这么吓我……”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米尔直接帮他概括了一下：“你担心我？”

    气瞬间下去一截，脸红地嗫嚅：“……内。”

    米尔歪头：“你人真好啊。”

    郑号郗：……他就逃不掉这个好人卡了是吗？！

    米尔敛住表情，对着他正色道：“这次确实是我没处理好，所以我听你话，以后不会了。”

    郑号郗一愣，缓缓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顿了一会儿，米尔突然问：“这是你第一次和异性…？”语气非常自然，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诶…？啊！当…当然！”郑号郗差点跳起来，“我我我绝对没有和你之外的女孩子亲过！”

    因为得太急没控制好音量，把店员和其他客户都惊到了，纷纷探头来看。

    感谢这里是意大利，他们不懂韩语。

    郑号郗重新趴回桌上，惭愧地把酡红的半张脸埋进臂弯，生无可恋地道歉：“…对不起，你好像没问这个…”

    米尔笑：“巧了，我也是。”

    呼吸一停，声音都有些发抖：“…什么？”

    “我可没占你便宜，这有让你感觉好受些吗？”

    ……

    岂止。

    简直开心得要昏倒了。

    作者有话要：　　米姐的职业病：讨厌别人试图了解她

    米尔：他是个好人，算了

    厚比：一直在给自己适配各种戏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