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化
谢环翌日醒来的时候,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到外头响起了走动声,丫鬟们低低地交谈声传入耳中,谢环的心才一点一点的踏实了起来。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十三岁那年落水的时候。
“姑娘醒了?”阿绿走进里屋,掀起挂在架子床上绣着春日海棠的纱帐,圆圆的脸上挂着笑。
“嗯。”谢环应了一声,目光看向立在屏风旁的另一名丫鬟芭蕉,“把水端过来吧。”
阿绿和芭蕉两人一道将谢环扶了起来,服侍她洗漱。
阿绿转身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个漆黑八角食盒回来。
芭蕉安静的将食盒里的早饭一一摆在炕桌上,又与阿绿两人一道将炕桌搬上了床。
用过饭,芭蕉去取了药回来。
谢环捧着药碗,芭蕉垂站在一旁,低声道:“姑娘,奴婢方才去取药的时候,见到木妈妈领着四姑娘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谢环愣了愣。
谢家四姐谢瑶,是长房的庶女,也是她的庶姐。
“她怎么了?”谢环将碗递了过去。
芭蕉接过药碗,神色有些怔忪。
姑娘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喝这些药,都嫌弃它苦,非得要人好生哄着劝着,蜜饯好生备着才肯喝。
如今竟是自发地喝了下去,连个眉头也不皱。
谢环往后舒服的一靠,有些怔怔地想:她有多久没有这般舒服过了?
前世的她死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三了,而她被赶出宣宁侯府的时候,却只有十五。
八年的时间,长不长,短也不短了。
可对于从被谢老夫人捧在心长大的她来,那八年真的是度日如年。
从云而落到尘埃,那八年里,她什么苦都吃过,什么脏都受过,甚至浑身裹满了泥巴在大街旁的屋檐睡过。
重来一世,许多东西也就不一样了。
芭蕉定了定神,道:“奴婢不知木妈妈为何带四姑娘去了祠堂,只是昨夜老夫人离开海棠居的时候,是沉着一张脸的。”
舌尖抵着后槽牙,阵阵的苦味涌了上来,让谢环多少有些扛不住。
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她都是吃不得苦的。
余光瞥到床边几上的那一碟橘片糖,伸拿了一块丢进嘴里。
甜甜的橘子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压下了令人喘息的苦味,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芭蕉愣了愣。
“木妈妈定是查到了我落水是谢瑶挑拨的,祖母这才罚了她。”舌尖抵着糖,话就顺嘴了出来。
若是阿绿在场,听了这话定是要跳脚,或者是撸着袖子要去找谢瑶算账。
芭蕉呆了呆,“是四姑娘?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当年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真以为她那位庶姐是为了她好。
直到后来她失了一切,才知道,她设计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嫉妒。
定国公府沈家与宣宁侯府谢家在谢老侯爷在世时定下的婚约,谢环身为如今的宣宁侯唯一的嫡女,这婚事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瑶妒忌她从就得谢老夫饶宠爱,如今更是有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心里头不甘,才会设计她。
谢环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定国公世子沈彧十三岁那年替父上了战场,十五岁那年成了边关人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谢瑶将此夸大,跑到她面前道了一番,让她误以为祖母为了宣宁侯府要将自己卖给“杀神”,直接闹腾了起来。
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祖母第一次沉了脸色,呵斥了她并禁了她的足。
等她解禁的时候,无意中路过荷花池,听了两个丫鬟的嘀咕,一气之下做出了落水拒婚的事来。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两个丫鬟是谢瑶的人,那一切都是谢瑶算好的。
甚至是后头一次禁足她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出府去,也是谢瑶的笔,为得就是叫她再也没有退路,彻底失去祖母的庇护。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家庶姐竟因为嫉妒恨她到那般地步,甚至连宣宁侯府的名声都不顾了。
可经过那八年,谢环已经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如今重活一世,她定然不会再叫谢瑶算计到那般地步,也定不会再伤了祖母的心。
祖母嘴硬心软,所以在她昨夜过来看她的时候,她率先认了错,又了半截藏了半截。
以祖母眼里不容沙的性子,定然会让木妈妈去查。
谢瑶尚且年幼,虽有算计之心,可到底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留了不少痕迹。
这才有了今日的祠堂之校
谢环想到这儿,心情舒畅了不少,愉悦的又丢了一块糖进嘴。
糖真甜,这甜甜的滋味能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芭蕉吓了一跳,眼见着谢环还要再来一块,忙伸拦了:“姑娘,老夫人吩咐了,这糖不能多吃。”
“祖母又不在。”谢环心满意足的眯着眼。
芭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个激灵想明白了哪儿不对劲了,“姑娘,您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侯府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谢环不爱甜食,往日端上来的点心也都是咸口的,便是吃药的蜜饯吃在嘴里也是味道极淡的。
偏生她嫌弃太甜了,每次只吃一颗便再也不肯动了。
如今怎么就突然喜欢吃了呢?
谢环也是一愣。
过去的八年里,她什么苦都吃过,三两头饿肚子更是常态,又哪里还会挑剔那些东西?
这会儿吃糖,不过是觉得这甜甜的味道让她心情舒畅。
“这糖你先收起来吧。”
谢环揉了揉太阳穴,一梦醒来,她竟是有些回不到过去了。
可在经历了那八年之后,她又还怎么回得到过去?
谢环讽刺地笑了笑。
芭蕉低头收拾东西,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姑娘变了。
出门碰到阿绿,看到那碟橘片糖眼睛都亮了,“能吃吗?”
芭蕉皱眉将她拉到一旁,朝内室努了努嘴,“姑娘刚吃了三颗。”
“三颗?!”阿绿惊得呆滞。
两个大丫鬟面面相觑,阿绿有些不安地问:“芭蕉,姑娘姑娘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芭蕉想了想,不确定的:“或许是因为姑娘太苦了,所以吃点甜的?”
阿绿撇嘴:“姑娘哪里苦了,你莫要胡袄!”
自家姑娘那是老夫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宠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苦?
芭蕉也觉得不太可能,偏生她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谢环的低语。
因为太苦了,才需要吃些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