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回去
宋景西就坐在车上, 路上颠簸车窗封闭,车厢内的空气都跟着浑浊了,可他也没办法哪里也去不了。
不知道距离被带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蒋云升那边有没有注意到, 高涉现在在干嘛,知不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危险。
不过现在光等别人来救自己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得想点什么办法,至少把目前的线路弄清楚。
车子开过一半的时候,他见路中间的上方搭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 上面写着“回家”。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就让人猛然一抖。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都跟着在颤动,不知为何他对这两个字有些敏感。
今天的状况有些不对劲, 宋景西并不能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坐在后车座动弹不得, 只盯着前面两人的后脑勺瞧着。
而后, 似乎在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 驾驶座上的宋斯原开口, 对副驾驶上的冯向远了一句, “一会儿我把车停下来, 由你开车……把他解决。”
宋景西听得云里雾里,宋斯原话的声音并不大, 有些关键词宋景西没听来,所以并不明白两人都在商量些什么计策, 什么叫做把车停下来, 再把他解决?
“我不行, ”冯向远的手有点抖, “我不行, 我不敢……”
“不敢?你想临阵脱逃?都到这种时候了, 你难道还想把他放回去吗?我告诉你,现在把人放回去,你我都是死路一条,我可不想跟你们死在一块儿,我已经买好机票了,两个时后我就会坐上飞机,远离这个鬼地方,你要是想跟我走,就听我的话照做、”
宋斯原毫不顾忌地当着宋景西的面出这种话的时候,宋景西就知道,今天要是没有办法,自己和宝宝就真的完了。
可是应该会有办法的,如果自己猜得没错,自己现在跟冯向远交换了身份,那自己现在就是“男主”,男主不会死的。
他这么安慰自己。
一定有办法,一会儿宋斯原如果把车停下来,那个时候就是最好的逃跑的时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吐出,以此想来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那边,高涉看着手机里还在移动的定位,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妙,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反而越紧张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蒋云升紧靠着椅背,开口问,“报警了吗?”
高涉没眨眼也没点头,只是“嗯”了一声。
路越开越偏僻,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道路两旁的绿化带杂草丛生。
冬日枯黄的野草拔高而又衰败,遮掩了伫立在绿化带里的提醒司机心慢行的蓝底白字的提示牌。
安静得诡异,让人心里发毛。
这条道路太宽,柏油路上的坑坑洼洼提醒着经过这里的司机,前方将驶入“无人区”,请心慢行。
蒋云升坐在副驾驶上,就连紧闭着车窗,都能感受到窗外的风在耳旁飞逝而过,“呜呜”声传来,让人眼皮直跳。
他不时用余光瞥向坐在身旁的高涉,总觉得心越来越慌。
他想点什么鼓励一下满脸疲惫而又因为担心倦怠的高涉,顺便安慰一下自己,于是他试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嘶哑到一句话都不出来。
但现在他必然不能大声地发出任何一丝动静,或者清嗓,或者话。
蒋云升眨了眨眼,正要试图就这样用嘶哑的嗓音开口时,耳旁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碰撞声。
前方一辆型货车,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suv。
高涉紧急刹车,前方的前方,是断了一大截路的,长而深的沟壑。
那辆没有刹住车子的货车,顶着那辆黑色的suv又往高涉和蒋云升在车子的方向前进了十来米,才撞上路边废弃的电线杆,堪堪停了下来。
轮胎刮着地面发出的噪音刺耳又尖锐,所有的人脑子和目光都是木的。
蒋云升当时呆了一两秒,眼见着高涉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往前方那辆suv冲过去的时候狼狈的样子,蒋云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也不会忘记,就在两辆车相撞的前一秒,他直视前方时,宋斯原目露凶光站在车旁,眼瞧着站在路中央的宋景西身影慌乱地被车追赶,最后逃无可逃,仓皇逃窜进车里的样子。
货车追着宋景西,开车的司机像是追寻着宋景西的雷达,宋景西到哪儿,他就开着车撞哪。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巨大的声响之后安静了下来。
平静得像是聋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好像扭曲了,就在自己眼前。
宋景西觉得好疼好疼,头撕裂般得疼。
他还在想,好在肚子是不疼的,宝宝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他刚刚有好好护着肚子。
钻进车里的那一刻,他好像看见高涉开着车来了。
高涉的车他是记得的,因为总是坐,所以很有印象,只要稍稍听见引擎声,就能听得出来。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习惯一件东西熟悉一个人,熟悉到不用看见对方,就能分辨对方的存在。
他就知道,高涉一定会来,所以他好像不是那么害怕了。
宋景西想了好多好多,又觉得自己做了好多好多梦。
梦见穿书之前,他一个人的生活,梦见穿书之后遇见的各型各色的人,妈妈哥哥爷爷,高涉、蒋云升。
自己在现实世界里这辈子或许也感受不到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像是发生奇迹般的,就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全部得到了。
宋景西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这些,全是自己的假设和渴望。
如果是,他宁愿永远沉睡在这里,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现实世界里,没有人爱自己,没有人宠自己,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现在是死是活,他是宋景西,他是任何一个活在世界上同自己同命相连的人。
会疼会饿,会有数不尽的欲望,他想活下去,去感受世间所有的美好。
他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拼命努力。
穿书也好,没有穿书也罢,他都会依照自己的步调活下去,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他的头疼得要命,脑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跟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漂浮着。
他想回家,回宋家,回他和高涉的家,然后躺在任何一张床上,安安静静闭上眼睛,睡一觉就不会疼了,然后一睁开眼睛,就是黎明。
“滴——滴——”
耳边传来电子设备的尖锐的提示声,在催促着自己快点醒来。
宋景西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眼皮几乎有千斤重,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听见耳旁有人在轻声交谈,是谁的声音,他听不清,或许是高涉的,或许是宋营的,或许是蒋云升的。
一想到大家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一想到肚子里还有宝宝,宋景西想睁开眼睛的信念就越发大了起来。
他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负担,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为自己感到难过。
往后自己是要过好日子的,不能就死在这儿了。
眼前有洁白的光晕映入眼帘,从头顶白色的天花板上反射在自己眼前,机械声的滴滴声还在不停响着,紧随其后的是冲进鼻腔的那一抹消毒水味儿。
宋景西不喜欢来医院,他想,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躺在一张陌生的病床上,让人下达病危通知或者被医生告知病状,宋景西不喜欢一个人待在陌生的环境里,就好像随时会面临死亡,随时会被抛弃。
他害怕孤单,也害怕被抛弃。
“病人醒了,我去叫医生过来。”
模糊不清的思绪中,宋景西听到有一道清丽的女声带着一点急促在耳旁响起,他好像闭了很久很久的眼睛,以致于现在一睁开眼,眼前的视线都是模糊的。
他觉得有些刺疼,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
“高……”他张口,喉咙一片干涩,什么话都不出来,只能做几个深呼吸,才道,“高涉、水……水……”
有人拿沾湿的棉签点了点自己的唇舌,宋景西才觉得好受一些。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宋景西半靠在病床上,听见医生背对着自己跟一个女人话,女人身影纤细,和赵诗华的背影几乎相差无几。
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他,有些迷茫地量着四周,在看见女人的背影时下意识叫了她一声,“妈……”
女人的背影在听见宋景西这么叫了一声以后,变得些许僵硬。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略带着些不可置信和难以言表的惊喜,“西,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妈妈……”
女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宋景西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女人长得吓人,相反她长得很漂亮,一种在她这个年纪不该的出乎自己意料的漂亮有气质。
可是,宋景西根本不认识她,对方却自称是自己的妈妈。
“你是谁?”宋景西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什么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该鼓起的腹现在平坦了下来。
他的孩子,不见了。
“医生,我肚子里的孩子……”宋景西这会儿顾不上女人,慌乱了起来,瞧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医生,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医生,我的孩子呢?没保住吗?可是我的肚子不疼,不疼啊……”
“高涉呢?高涉在哪儿?”
“我要见他,我想见他。”
宋景西要下床,才在地上的双腿却一软,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西,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是男人肚子里怎么会有孩子?”女人和医生对视一眼,连忙过去安抚他,“西别怕,你只是昏睡过去太久了,现在醒了就好了,好吗?妈妈在这里,你别怕好不好?”
“什么妈妈?我是孤儿哪来的妈妈,我现在才是做梦!”宋景西想到了什么,但他又不敢相信,他总是不敢相信自己分析出来的真相,因为那些真相残酷而令人难以接受,“你们都从我的梦里滚出去!”
还插着针头的手背瘦骨嶙峋,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像只发了疯的野猫,肆无忌惮地破坏着自己不喜欢的一切。
他从书里出来了,还多了一个“妈妈”。
他好像不再是个孤儿了,可现实的这一切,才更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现在发生了什么,他毫不知情,他也捋不清情绪,只转头,在窗户上看见自己那张脸,那张真真正正的,属于自己的脸。
看起来却有些陌生了。
“一个月前昏倒了,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一直到今天你才醒过来。”
女人坐在病床边给宋景西削着苹果,话时偶尔会瞧上对方一眼,似乎是怕会惹宋景西不高兴,所以言词总是掂量着,“我叫安知,你应该有听过的吧,安远集团,就是我们家……开的,你从事设计行业,应该是知道的。”
“……”宋景西静静听着女人话,他只是沉默,拿着那支还在充电的手机在搜索着些什么。
安知不知道宋景西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良久,她削完一个苹果递给宋景西,见人没有理会自己,她便低下了头接着道,“你不能接受妈妈,妈妈都知道,那你好好休息好不好,有什么事情给我电话,这是我的名片,我明天再来看你。”
安知把削好的苹果和那张白色的名片一同放在宋景西床边的柜子上,完后她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正把手搭在把门上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宋景西开口问,“所以呢,不是养不起我,当初为什么把我丢掉,现在又为什么要认我?”
如果不是宋景西毫无缘由地昏死过去,像是得了不治之症那样卧床不起,安知也许到现在都不会跟宋景西相认。
当初抛弃宋景西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和对方相认,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在宋景西昏睡过去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两人相认时该什么话,都会做些什么,可是真当一切都发生的时候,又似乎来得让人措不及防。
她以为宋景西会对自己露出厌恶恶心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很平静地问出那句“为什么”,他很平静地像是预料到所有的事情,而后像是成熟稳重的大人在跟自己谈判。
“我、有自己的苦衷,我并不是不爱你,西。”
宋景西渴望了很久的关爱,现在似乎唾手可得,可现在他真的有了母亲,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漂亮又有钱,他却一点也没有当初想象得那般高兴。
就像是自己之前拼命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的样子,全都是假的。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就在这儿……”宋景西完又觉得不对,笑着晃了晃脑袋,否认了自己之前的话,“所以,从,你一直都在以社会好心人士给我提供金钱帮助,是吗?”
“……”
安知没有话,默认了。
宋景西又笑了,头轻轻抵在床栏,夜深了,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窗户上映着自己瘦削的身影,像是明明白白地印着几个讽刺的字眼。
十分讽刺的人生。
一直以来,宋景西都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即使他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在孤儿院里,好手好脚的朋友伙伴渐渐被人领走,融入了一个又一个家庭,或许温暖或许快乐。
可他从来没有被其他“爸爸妈妈”看上过,院长妈妈也从来没有让自己离开过。
他只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即使没有人想要他,他在孤儿院里还是会受到很多好心人的帮助。
从宋景西有意识起,他就觉得自己的衣食住行和孤儿院里的朋友有些许的不同,衣服会比其他朋友的漂亮,总会有多出来的鸡腿在自己盘子里。
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幸运,能挑到好看的衣服,有时候能多吃到一个鸡腿。
就连获得的社会人士的爱心捐助都一对一的持续不断。
九年义务教育、生活费、上大学的钱,成年之前他基本没有为生活费忧心过。
他问过院长,问过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只告诉他,“所有都是爱心人士捐助的,想要助你成才罢了,希望西快快长大,可以像他们一样回报社会。”
那时的宋景西感动得痛哭流涕。
等他有能力赚钱了,又是一路的顺风顺水,只要去找兼职,他就能找到,薪水还莫名的比自己想象得要高。
只要想报课外兴趣班,就总是能遇上课时折活动,且老师都十分有名气,花的钱少学到的东西却多,所以他才能鼓起勇气面对这个世界。
宋景西总觉得是自己运气好,自己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人。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他还是那个运气无比差的宋景西,他还是那个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的宋景西,他并没有比其他人幸运。
“我不想知道你的苦衷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你现在究竟都在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比起安家,我就像是一个乞丐,如果你想要回这些年来的你花在我身上的钱,等过两天我好一点,我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安知被宋景西这句话噎到了,她哽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我从来没有想要你还给我什么钱,那些钱供你长大的钱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好好休息,妈妈明天再来看你。”
“……”
病房门被带上之后,房间里一片寂静。
宋景西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天花板,望着地面上的大理石地板,有太多东西塞在他的脑子里变成了一团乱麻。
宋景西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什么应该做什么。
因为安知的出现,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应该先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还是先找到穿回去的办法。
如果自己没有遭遇意外,如果自己现在还好好地待在高涉身边,再过几个月,自己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可是他现在应该怎么回去呢?
宋景西蜷缩在病床上,昏睡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没补充到什么能量,整个人连同思想都跟着消瘦了不少。
他想回去,他想回到书里。
对了,书,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之前就是看着书才穿进去的,那自己的那本书呢?故事还会跟自己穿书之前的一样吗?
邢文康是不是还跟冯向远在一起?高涉呢?
原主还是和原来一样坐牢了吗?
宋景西越想越不对,原本被失落的情绪填满的他,立刻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他得回家一趟,他得把那本书找到,才能有机会回去。
原本医生嘱咐还得观察两天才能出院,可宋景西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偷偷跑出了住院部,车回了家。
幸好先前装了指纹锁,没有钥匙也能开房门。
客厅里的灯亮起,尘封了一个月的屋子却干净得一尘不染,客厅里的茶几上摆放的苹果还和那天下午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是表皮萎缩,不再那么光鲜亮丽了。
宋景西跑到房间,开了房间的灯,所有的东西都在,所有的东西都没变——掀开一角的被子,玻璃杯里剩下的半杯水,随手丢在床尾的睡衣。
唯独那本应该放在床上的书不见了。
宋景西翻遍了整个房间,还是没有找到。
他从地上起来,因为体力不支头晕目眩,无力地躺倒在床,四周有那么片刻都一同陷入漆黑之中。
怎么会不见了呢……
宋景西抓到最后一丝希望,拿出手机搜了一遍的名字,搜了邢文康和冯向远的名字,甚至连高涉的名字也搜了,可什么都没有。
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名字对不上号。
就好像,这本彻底消失了,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是书中的情节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在脑子里,他记得有关书里的一切。
他记得高涉,记得冯向远,记得书中的各种巧合和细节,怎么会什么都找不到呢。
不会真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凌时分,宋景西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第二天,宋景西接到了来自安知的电话。
电话里的女声温柔而充满爱意,宋景西听到的第一秒,差点失了神。
“你怎么自己偷偷跑出去了?没事吧?”
“我回家了。”宋景西忽然抓住了一丝希望,问,“你有看到我的书吗?”
“什么书?”
“一本蓝色封皮的,”宋景西从床上坐起来,“就放在我床边的。”
“没有,”安知回他,“很重要吗?要不然我帮你问问阿姨。”
结果当然无从得知。
阿姨她忘记了,当时情况紧急,她只知道救人,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像是意料之中,宋景西没有多其他的任何话。
这个房子,是他靠自己一点点攒下来的。
当初拿到的时候,宋景西都忘了自己有多开心。
设计布局,大到整个房子的框架,到桌上随意一个摆件,他都仔细而又慎重。
明明熟悉到不行的东西,现在他却觉得陌生了。
一切都陌生得不得了。
从前宋景西害怕孤独,却从来都喜欢一个人待着,矛盾却似乎又合情理。
他安静地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努力地把自己的空余时间拿兴趣爱好填满,就是不想让自己发现自己是孤独的。
可尝过了被人爱的滋味儿以后,这种生存空间,却好像怎么也不适合他了。
他想要有人在自己旁边话,他想要有人来拥抱自己。
他好想高涉,好想宝宝,好想哥哥……
好想书里的一切一切。
他好像再怎么逃避,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一点也不坚强。
宋景西浑浑噩噩了两天,安知连同安家的人在这两天却没有让他休息过。
不断有人上门来些什么,宋景西听不怎么进去,只知道,他们似乎是想让自己“回家”的。
“你爷爷奶奶,想让你回去。”安知坐在他对面,言语诚恳,“就算不回去,也回家见见他们吧,就当是了了老人家的一个心愿,他们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要怪就怪我,西,你千万别怨恨他们。”
安家祖辈都是特别有钱的书香世家,安知年轻的时候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不顾安家人的反对跟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子跑了,还在外面有了一个孩子。
两人未婚先孕,男人却在她怀胎八月的时候出轨了,偷了她所有的钱跑了。
男人在逃跑的路上因为和女人卿卿我我,高兴过头,在买来的那辆二手车上撞上了正在施工的桥梁,两人全死了。
安知生下宋景西以后,本想带着宋景西回去,可是她太害怕。
独自生下宋景西的她又害怕又恐惧,瞧着襁褓里的婴孩,她只能选择把他抛弃。
不管是为了自己以后的人生,还是为了不在安家变得更难熬,她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自私。
如果安家有人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一个孩子,她这一辈子在安家都不可能抬得起头来,她要地位,就不能要孩子。
她原本这辈子都不想认回宋景西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会牵挂他。
宋景西坐在沙发上,听着安知慢慢和自己起她以前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自己内心或许会有很大的起伏,可坐在那里过了很久,宋景西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回来以后,他的脑子似乎只有2kb,怎么也不够用。
以前他一直以为,书中的原主宋景西明明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为什么最后结局还会是那样,他的遭遇他的处境,好像理所当然却又毫无逻辑,可现在看起来,现实好像更加没有逻辑。
就算是当成一个故事听,也觉得离谱又狗血的程度,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宋景西甚至还会大骂一句“退钱”。
可这是自己的人生,他面对这个离谱的故事时,却好像能欣然接受了。
他在现实里,只是一个得不到任何人的爱的累赘罢了。
宋景西这两天,在面对安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可能会贪恋真正的母亲的爱和温暖,放弃回到书里的念头,可好像并没有。
他被母亲当成了抚慰老人的工具,想让自己出现在安家就出现在安家,想让自己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宋景西认命了,他根本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所有那前二十来他觉得自己有过的幸运,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消失了。
“什么时候?”
宋景西这么问,安知却愣了一下,而后才明白过来,宋景西是答应自己了。
女人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也露出了淡淡笑容,她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柔声道,“明天,明天我过来接你。”
安知长得很漂亮,就算是当妈妈的年纪,气质却依旧温婉得像一个少女。
宋景西有时候会想,自己长得这么普通,和对方几乎没有什么相像的点,是不是她只是认错人了而已。
自己与她根本没有所谓的亲缘关系。
但他没有选择探究的权利,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任人摆布。
第二天宋景西被接去了安家,安家比自己想象得大,安家的人也比自己想得要稍微真实上一些。
人不多,大约加上安知也才五个人。
还以为大家多少会带点乱七八糟的情绪看待自己,可瞧着那一家子往自己望过来的量的神情,那神情,也真的只是量而已。
宋景西猜不出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于是只是一一用眼神回敬。
书里的宋家,比安家要大上许多,人也更多,不知不觉,宋景西似乎更加习惯了大宗族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也习惯了陌生人或多或少的不友善的量。
这种情况,他大约还能应付。
“欢迎回家。”
安家的两位老人瞧着和蔼可亲,但看见自己的时候站起往自己这边迎来,道了这么一句。
宋景西抿唇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安知在一旁介绍,“这是爷爷奶奶。”
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姑娘,,“这是你妹妹。”
“还有……”安知在看向一旁坐着的中年男人时,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
男人见状,只是停顿了一两秒,便立刻开口替安知解了围,“我是安知的丈夫,我叫赵影元。”
他站起来,和宋景西握了握手,也开口道了一句,“欢迎回家。”
男人完,便同自己身旁的安知对视了一眼,两人之间关系亲密,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和存在而受到任何影响。
安知现在看起来很幸福,有个漂亮的女儿,还有一个和谐又恩爱的丈夫,父母双全,她又切实是有本事的富家千金,无论怎么,自己现在的出现看起来都完全不合时宜。
宋景西以为如果自己的父母还活着的话,也许他们也会在想念自己,父母肯定在没日没夜的操劳,连养活他们自己都只是勉勉强强而已。
因为他们自己活得也很辛苦,或许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奔波吵架甚至分开,所以他们抛弃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想到这些,宋景西就觉得很痛苦。
安知一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宋景西还觉得不可置信,而后埋藏在心里的那一点痛苦逐渐变成了怨念。
可现在看到安知现在过得很幸福,看见赵影元和安知站在一起,他们还有一个亲生女儿,自己站在这儿就像一个客人,他的心里忽然一空好像又什么都放下了。
宋景西想着自己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
从前那种想回到父母身旁的心,因为见到安知而燃起一丝渴望的心,又渐渐平复了下来。
“今晚就住在这儿吧,明天等他们都回来了,再给你好好举办一个回家宴会。”安立全拉过宋景西坐下,慈爱的目光上下量,“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要是爷爷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在外面无依无靠这么多年。”
“嗯,”宋景西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浅笑,别的什么也做不了,“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宋景西完,又觉得自己这个不合时宜,更显矫情。
刚要再补充一句什么,余光瞥见坐在自己身侧的那个妹妹,似乎一直在用一种奇特的目光量着自己。
他转头瞧了她一眼,下一秒,妹妹脸色通红,目光闪烁着。
宋景西只当她是因为好奇而看着自己,便没有再多想些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
宋景西知道自己不能在安家待太久,他还要回去的,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现实生活中的家,或许如果自己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回到书里……
如果书中的世界还在自己消失以后继续按照自己穿过去的主线进行的话,那现在那个世界又是怎样运行的呢?
自己还好吗?高涉他们都还好吗?
一想到这些宋景西就有些不敢面对。
“……”
安家的气氛比想象之中的要好上许多。
几个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很有家庭氛围。
宋景西答应在安家留一晚,并且拒绝了安立全要举办的宴会。
餐桌上,几人笑语嫣然,就只有宋景西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偶尔他们会忽然想起宋景西似的,让他多吃一些,也同样会问他菜合不合胃口。
原本也没什么,他本来就不可能融入这个家,只是他们有时候会忽然开口上这么一句,让人有些尴尬。
果然,无论他们怎么,或者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些什么关系,也无法改变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的事实。
宋景西没什么胃口,心里惦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无意之间忽然放松下来,就会觉得更加疲惫。
他吃的东西不多,看着桌上摆着的红烧排骨,宋景西又想起了高涉,高涉做的排真的一级好吃。
碗里忽然多了一块排骨,宋景西抬眸,看见坐在自难枫己对面的妹妹正红着脸看着自己。
“哥,你好瘦啊,多吃点肉吧。”
宋景西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妹妹的接受程度竟然比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要高。
自己可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自己吗?
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笑容满面,就是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会有的样子,活泼可爱,对着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
瞧着女孩的脸,宋景西足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了一声谢谢。
排骨很好吃,可吃过了高涉做的,别人做的好像就是少了点什么。
平坦的肚子也让人不安和空虚,他已经习惯了肚子里宝宝的存在,比起一开始的无措和惶恐,他现在更加难以接受现在的自己。
原本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可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在接二连三地发生,让自己没有了思考的余地。
宋景西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回到高涉身边,怎样才能稍微冷静下来找到思考的办法。
一切都好像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月色发凉,糅杂进灰暗的夜色之中,变得昏昏沉沉,让人难以琢磨。
宋景西躺在了这个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新房里,安静的空间使得自己的心跳愈发剧烈,一声大过一声。
咚咚咚咚。
门口忽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宋景西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心跳猛然随着敲门声漏掉了几拍。
“谁啊?”
等宋景西问完,门口随之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哥,我是潇潇。”
啊,那个不知道看着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的妹妹。
这个时间点晚不晚,早也不早了,安潇潇来找自己想干嘛?
“稍等。”宋景西才开房门,手机的浏览器页面还停留着查询“高涉”名字的讯息还没来得及退出。
“有事吗?”
见宋景西直接这么问自己,安潇潇的脸便像早上一样,唰地一下通红了。
宋景西站在那儿有点尴尬,安潇潇只目光坚定地盯着自己看,又什么话都不,两人相顾无言。
一时之间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两人只有大眼瞪眼的份儿。
宋景西顿了一下,又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不是,有事的,”安潇潇伸手挡住了宋景西想要关上的门,“有事的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于,那本蓝色封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