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乘胜追击原是必然,但上官阙却在发令前一刻见到了驾着翼羽而来的五,“二狗哥……先生……先生他不行了……”
一声哭诉,惊起上官阙,“你什么!”
他来不及听接下来的话语就要踏上翼羽,可是想着眼前局势,在踏上翼羽前一刻,道,“穷寇莫追,告诉西戎军师,虞国愿意和谈,以结友好。”
罢坐上翼羽,一骑绝尘!
韩越还没反应过来,谢梓姌先反应过来了,她抓着五,“先生怎么了?”沈从明之名她早已听过,但没想到竟然能对上官阙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先生快不行了……”
五哭着,随后也赶紧骑马离去,“二狗哥……你等等我……”
翼羽狂奔,飞马踏空。
上官阙不知,自己的心原来可以这么慌乱,沈从明,师叔,沈明书,他不行了……
他想起了沈从明之前昏迷一事,只恨自己未曾在探!
“师叔,你等我……等我!”
皇宫之内,沈从明遣退了所有宫人,他拿出纸笔,支撑着孱弱的身躯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遗书:
夫为君之道,当谨爱民,亲贤臣,远人……
翼羽急迅,却快不过光阴流逝。
骑马的人过往翻涌。
“不肯出来。这庄子上都是我的人,你要是不希望受皮肉之苦,自己出来。”
初见之时便已心动。
阶前青衣,心动情动。
敛眉叹息的眉眼,一幕一幕,如此清晰。
“若是我,我喜欢师叔呢。”曾经唯有醉酒才敢出口的话语。
是那人不以为意的模样。
记忆定格分离前夜。
“沈明书,若朕朕倾心于你,想此战结束后与你退隐成亲,你可答应?”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当时的沈从明这样回答。
这个回答让他看不清,他究竟是爱自己,还是不爱,“朕若一定问你允否呢?”
最后他收到了这封信。
沈明书,你等我!你等我啊!
翼羽踏空,飞驰千里。
千里之速弹指一挥。
沈从明还在写着这一封遗书,他担心的东西实在太多,对上官阙也有太多放心不下,但是脑内的意识却是逐渐模糊。
蛊虫侵蚀了他的意识,一点笔墨,滴落在了宣纸上,直至最后一笔,沈明书……蓦然倒下。
路上上官阙还在飞速行驶着翼羽,突然,觉得心口一疼,这样的感觉……不会的,不会的!
太阳渐渐西斜,落日中,上官阙赶回临安。
他问过宫人,直去沈明书所在之地,推门的手,却在这一刻,瑟缩了,最后,他还是推开了这扇门。
床上,没有人,厅中也没有人,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或许,一切,只是虚幻。
然后他转头,看到了窗户边垂倒的人。
“沈明书!”他跑过去,不敢伸手。
最终还是伸手,他的鼻间,已经没有了呼吸。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不会的……”
他喃喃自语,看到了那封遗书:
……帝者,心胸宽广,容纳百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不可一言而信,不可赏罚不分,不可意气用事,不可刚愎自用,不可沉溺颜色,不可……
一条一条具是帝王之道。
最后一点的着墨,却无人知落下的,是什么字。
长长的三张纸下,是一张提了诗的纸。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颉,
此物最相思。
那是他写给沈明书的,也是曾经不敢告诛的心思。
他颤抖的抱起沈从明,怀里的人很轻,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凸出的骨头,顶着他的身体,他早该知道的,为什么,视而不见?或者,为什么,就随了他!
有泪趁着精神的崩溃,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一滴一滴,湿了帝王衣襟,更沾染了怀中人的脸庞,他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看上去倒像是他也在哭泣一般。
然而怀中渐冷的温度告诉他,尸体又怎么会流泪呢?
一切,也只是镜中幻,水中影。
或许镜中真是幻影,映照的镜中,明明是一人圈揽了另一人入怀中的背影,他们看上去你们幸福……萧索……
只是风一吹起,未被压住的宣纸飘飞,倒像是冥纸空中,为人送行。
那个计谋无双,可悲可叹的人,也终是这样入了黄泉,还了债。
他该是开心的,可是嘴角没有弧度。
那他死前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思?
或许……只有他本人知道吧。
那一日,夕阳洒下的余晖,红得格外耀眼,或许,是因为沾染了鲜血,才会这般凄美。
批阅奏折的军师手上一抖,“这种心绪不宁的感觉,怎么回事?”
只见远方一个巨大的信号升起,那是寻渊霸主十分危难才会发的信号。
“怎会!”
军师没有任何犹豫,连夜安排了一切事宜,随后带着一部分军士前往青山。
路上遇见了许多逃亡士兵,将其全部编制,又花费了许多时间,终于过了两日后,对上了将一行人。
“王上呢?”他问。
将突然跪下,“臣见过王上,王上万岁!”
军师突然明白了什么,“众人辛苦了,你们……”他吩咐着身后编制好的士兵去镇守边关,每一个地方都安排得十分完美,然后……
骑上快马,绝尘而去。
有树枝划破脸,军师却没有时间管那么多,他只恨自己不能在快一点,在快一点。
将命令一波人跟在他的身后。
在骑到青山后,军师下了马,连遇喃凮两场大火,此地已是一片焦土。
腰上的鸿羽似有感应。
名剑双生,本就具备灵性,靠着鸿羽,军师找到了那个人……的剑。
尸骨或许早已作了灰,散落在了青山的各处。
将命人在远处保护,不可近身。
他是第一次,见到西戎的军师,这般难过,哪怕是祭祀死时,也未见过军师这般,泪如雨下的模样。
有人他太冷静了,可是寻渊霸主了解他,他是最容易冲动的那个人。
但是他一直是冷静的,就在此时,军师拔出了鸿羽。
长剑挥洒,风流肆意,一阙剑舞有谁合?一阙剑舞谁能合?
他一人独舞,这是人世间不曾见过的姝奇美景。
剑到行处,他挑出泰山,双剑齐动。
繁华高潮,谢幕萧疏。
终于双剑同时坠地,这一只剑舞,终究毁在了最后,“臣以此剑舞,祝王上……好走。”
他终究不肯让他谢幕,所以在最后一幕掐断,只要还有最后一幕,戏剧便不算完,舞便不算完。人……也不算完!
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亲手埋葬了泰山鸿羽。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鸿羽本为王上所赐,他跟随臣的时间随短,却是臣最爱的兵器,臣曾经答应过王上,无论王上去哪儿,都会陪着王上,但臣如今,要食言一段时间,臣保证,不会太久,这段时间,便由鸿羽,代臣,陪伴王上左右。”
他对着双剑着这些话。
最后亲手埋葬了双剑。
未曾有丝毫留恋一般,他转身离开了青山。
将赶紧跟上,“王上,先王……以后西戎,便交给你了。”
“我知道。”军师。
“西戎交给你了。”将又重复了一遍。
军师也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先王死了……”
一声哭泣声音,军师的脚步为之一顿,“我……知道。”他微微合上双眼,随后又睁开。
眼里在不见一丝泪光。
“已经三日过去了,虞国可有动静?”
虞国没有乘胜追击,这在他意料之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不能乘胜追击吗?
军师仔细思考着,还是摇摇头,天下大事前,又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他的脚步呢?
“虞国那边发出过消息,是愿意和谈。王上,谈吗?”将问。
军师看了眼他身后的将士,将有些讪讪,现在不是他们愿不愿意,而是看虞国,愿不愿意。
西戎境内还有无数国,军师势必不会将全部战力都投进去,所以他,“和谈。”
“那先王的仇……”将着着声音就了,先王……有资格报仇吗?这青山的亡魂,又该找谁报仇?
军师袖下的手紧握在一起,最后他在睁眼道,“寻渊霸主好大喜功……火烧西戎数万人栽赃虞皇,西戎……无对虞国动兵之理,虞国若还愿意,西戎与虞国,将永是友好邻邦。”
这一番话得将心头一沉,他周围的士兵也有些不服,但都被将压下了,“王上做的,是正确的决定。”
是啊,这个决定十分正确,可是太正确了。
军师一人走在前面,他不想,也不能回头,他身后,还有西戎千万百姓。
或许,一开始,便不该这场战役,如果不,他还能留个清白的名声在人间,但人生,哪来如果呢?
终究是放不下那仇恨,终究是放不下那故国,终究,是心有野心,军师想笑,却不知该笑谁,或许他和寻渊两人都该笑。
早在来到西戎那一刻,世间存在的,便是重明与寻渊霸主啊,而非沈从明与上官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