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卢嵇吓坏了, 大概是江水眠总是让人特别安心,她腿一软,卢嵇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抱住她。
江水眠实在忍不住了,又或许觉得安全了,可以服软撒娇一下,她倒过去, 头倚在他胸口上, 哼哼了一声:“我……我肚子疼……”
卢嵇连忙就来摸她肚子:“是不是那个女流氓的?她下手可真狠!你干嘛去跟她正面对决似的!你得过她么?”
他心想, 要是宋良阁知道江水眠被人了好几拳, 会不会把那几拳招呼到他脸上!
江水眠不爱听这话,卢嵇把她抱起来几分,她顺手挂在他脖子上, 道:“我从来了这儿没多久就开始肚子疼了……要不是这个,我肯定能得过她。”
江水眠嘴硬:“她水平——也就那样吧。”
卢嵇抱着浑身湿淋淋的她往回走, 周围警卫还在搜索, 似乎惊动到了聚会之中的男女, 卢嵇对旁边警卫队长道:“我们就不回大厅了, 给安排一个房间先擦擦身子,这儿不安全,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那警卫队长点了点头, 卢嵇看着江水眠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忍不住忧心。
进了靠后院的一楼隔间,女仆连忙拿了毛巾来,似乎有几个重要人物来问卢嵇状况, 卢嵇脑子很乱,他不想现在就把这事儿都解释的没有余地,就敷衍了几句,回到了屋里。
这里也没有能替换的衣服,江水眠披着一条宽围巾,坐在沙发上,难受的缩成一团,闭眼休息。卢嵇忍不住过去,江水眠感觉这双手摸了一圈还不算完,还在检查她脖子后头,忍不住睁开眼来:“你到底摸够了没有。”
卢嵇:“你这话的!我是检查你有没有受伤!她到你了不是么?”
江水眠:“胳膊和后背估计都要青了,不过不要紧。”
卢嵇不死心,生怕她心里没数,或者是受了伤也不肯。
江水眠:“她没中你?我就怕最后她开了几枪中你了。”
卢嵇摇了摇头:“中武了。他替我挡了枪,不过位置都不致命,我已经让人送他去医院了,估计是不要紧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冲上来……他其实没必要这样拼命的。”
江水眠:“你不穿了防弹衣么?还让他给你挡枪?”
卢嵇有点心虚:“我骗她的,我没穿。武知道我没穿防弹衣,所以才忧心的。那玩意儿可厚了,就算是真丝的,穿上去也显得臃肿,穿西装就不好看了……”
江水眠瞪起眼来:“你就为了穿衣服好看就不要命了?”
卢嵇赶紧解释:“主要是只能防□□,也防不了□□的子弹,狙击的话直接就射穿了。再加上也只能护着上身不是么,要是找脑袋开枪,我一样要完蛋啊!”
江水眠咬牙:“你——”
卢嵇:“以后穿!以后尽量都穿——”他正在把她割裂的裙摆往下拽一拽,忽然看到裙摆后头一片不大的血污,道:“你流血了?她割到你哪里了?!”
江水眠身上虽然有挫伤,但并没有被划伤,她一脸茫然:“没有啊……”
卢嵇指向那块儿血污,拽着她起来就要检查有没有伤口,江水眠瞥见那块血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她确实这两年也想着也到年纪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从来没特意想过,只是怕宋良阁不明真相,发现了之后还问她,弄得俩人都尴尬。却没想撞在这个时候。
江水眠连忙拽着裙子,支支吾吾:“你别弄了!我就是伤着了你还要掀我裙子么?!”
卢嵇看她脸上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连忙道:“不是,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呀!走走走!本来就该给你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软组织挫伤之类的。”
江水眠甩开他胳膊:“我、我不去医院。”
卢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这样我就扛你去!”
江水眠觉得他真干得出这种事儿来,连忙道:“我就想回去,我们回家吧——我就想躺一会儿!”
卢嵇没想到江水眠死不松口,就是要回家,简直是要闹起来了。她一向是冷静又看起来好话的样子,这样一闹,他也只能投降,想着回了家也能个电话叫医生或者护士上门,倒也不要紧。可能她吓到了,只想着赶紧回家吧。
卢嵇叹气:“行吧。你能走么?我抱着你吧。”
江水眠死命摇头:“不要紧……我……”她样子看起来却不怎么好,卢嵇在去医院这件事上退步了,可不会再让她,拿毯子裹着她,直接胳膊一夹,带着弱的锤他都跟闹似的江水眠从侧门出去,一手伞一手抱她,上了车。
司机是黎总统派来的,一路上雨水在车窗玻璃上,卢嵇之前已经过电话,让人确定府邸周围的安全,徐金昆也派人加驻在房子周围。江水眠蜷着躺在后座上,头枕在卢嵇腿上,身上有没干的雨水,着寒颤,额上冒汗,一面疼的她觉得自己再累也不可能睡得着,而另一面浑身的疲惫和晕眩让她几乎恍惚。
她只感觉卢嵇的手很热,一会儿像专心做事时漫不经心的动作一般轻轻梳了一下她鬓角的头发,一会儿又感觉他把手掌微微用力摁在她额头与侧脸上,低下头来看她的脸。江水眠印象里只有这些了,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懒散,后背和胳膊酸痛,正躺在干燥的被褥之中。
她懒洋洋转过身去,台灯亮着但被温柔的压低了灯罩,一个圆凳就在床头,桌上一杯热茶还在冒着水汽,外头响着呼呼的风声和雨声。她听见有人在外头走动,忍不住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有人么……?”
那外头脚步声忽然一顿,赶紧走进来,站在门口又停住,江水眠抬起头来瞧见卢嵇搓着手站在门口,他满脸局促:“眠眠你想吃东西么?身、身上还难受么?”
江水眠心里骂了一句:……他肯定知道了。
卢嵇看她起身,赶紧就要去扶她,江水眠推开他的手,心道:我这是来大姨妈,又不是生了个孩子!你能不能别这种态度啊喂!
她倚在床头:“我要喝水。”
卢嵇赶紧往外跑:“好好好这就倒!”
江水眠听见他在外头倒水,掀开被子瞧了一眼自己,这年头还没发明一次性姨妈巾,不过她身上已经垫了东西了,她想了想道:“你这儿不是没有女佣么?你找谁给我换的衣服!”
她侧耳就听见外头卢嵇紧张的手一歪,杯子倒了,他烫的直吸气,脑子里都忘了要什么:“啊……那个,哦对我叫了护士来!”
江水眠:……他真叫人来给她看病了?!
卢嵇自然不敢自己叫了两个医生三个护士过来,对方似乎也听是卢五爷遭了暗杀,又有黎大总统和徐大帅的指示,带上了全套器械开着车过来,就怕卢老爷一会儿抢救不过来直接拿担架扛走了。
结果上了楼,卢嵇却挡着不让两个男医生进,非让护士先给江水眠检查一下,他们这才知道卢五爷也就脖子上青了一块儿,其他的连点皮也没擦破。三个护士进去检查了半天,出来一脸无语。
卢嵇如临大敌:“到底怎么了?”
几个护士半天道:“只是例假而已。我们帮她换了衣服,都收拾好了。”
卢嵇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脸也涨红了:“……哦。”
医生也有点尴尬,忽然感觉自己拎着沉甸甸简易手术箱都是笑话:“……这样吧,我开点药,也拿点止疼片,等她起来如果还疼的厉害就喂她一点。”
卢嵇就跟让一棍子蒙了似的,颤颤巍巍的点头拿了药,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别走啊!她要是一会儿醒了,我、我怎么跟她解释啊!你们至少留一个护士在这儿,一会儿好好跟她明一下这件事吧!”
那两位医生简直想扶额:“卢先生,您随便找个年级比她大一点的女人,什么长工啊,婆子啊,都能跟她解释,何必要我们在这儿等她醒过来。”
他们可是真不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了,那医生装模作样的给卢嵇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一群人就拎着大箱子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卢嵇在屋里坐立不安了没一会儿,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这整栋楼里!都没有一个女的啊!
他总不能在半夜跑到马路对面去敲门,请对面宅子里手抖耳鸣的老太太来给江水眠讲授生理知识吧!
他现在就在祈祷江水眠不要在夜里就醒来啊!万一她自己也傻乎乎的,对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明白,还问他为什么会流血,他到底要怎么回答啊!
要是明天白天他还能想方设法让人借个女佣过来,要是夜里江水眠醒过来,就是要他一个人面对无知少女的生理知识三百问啊!他现在真想手边有本医学书,好让自己能面无表情一脸淡定的在江水眠面前背出一系列医学名词啊——
卢嵇进屋坐在她床头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走出来,站在外头客厅里来回转。他还是该准备一下台词,万一江水眠会问呢。卢嵇在外头嘴唇哆嗦的窃窃私语了半天“正常的生理现象”“女孩子都会这样的啊”“习惯就好了”,越想词儿越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就在卢嵇来回踱步,快要抓狂的时候,忽然听见屋里传来江水眠哑哑的声音:“有人么?”
这会儿他好不容易端了一杯水回去,掺了一点凉水,给她喝应该正好。江水眠喝了一口,双手抱着杯子,就看见卢嵇简直跟犯了错似的低着头不敢瞧她。
她心想:……你现在特别像知道我得了绝症却不敢告诉我的老父亲。
她要是再不好意思,反而尴尬,江水眠心里头发虚,面上却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怎么了?”
卢嵇脸红的跟柿子似的,瞧他刚才在酒场上那八面玲珑的样子,谁还能想到是一个人:“呃、没……你现在不难受了吧。”
江水眠转了转脖子:“嗯好多了。我肚子也不疼了。”
卢嵇搓了搓手,硬着头皮不敢直视道:“嗯……眠眠,你听我啊。这个……那个流血这件事啊……”
江水眠如临大敌:他居然还算给她科普生理知识了?!疯了吧卢焕初!
江水眠心里疯狂吐槽,看着卢嵇紧张的脑门冒汗直舔嘴唇,不知道从何起的样子,心里又有点想笑。
江水眠忽然断他那完全组不成句子的解释,道:“哦,我知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卢嵇猛地抬起头来:“呃,你知道,你确定?”
江水眠还能怎么,她只能感谢科普教育的伟大光辉:“我以前上的中学,讲过生理知识课。我也学了生物。”
卢嵇松了一口气,脸上还是红红的,努力故作镇定的咳了咳,又觉得心虚得仿佛是自己来了例假被人发现了似的,又揉了揉脸:“哦哦哦,那、那就好……我、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江水眠也懒得动了,她可是帮了卢焕初一把,别躺在这儿跟个太后似的享受,就是她现在点名让他过来揉肩捏脚他都要好好服侍才行。
江水眠:“家里有什么啊?”
卢嵇:“我去厨房问一问,简单煮个汤给你,明儿早上再吃好的。”
江水眠懒懒往后一倚,卢嵇脑子里懵懵的走下楼去。他们住的是一栋靠中心租界的细窄洋楼,共有四层,南北两侧都有阳台,两侧还挨着别的楼。别人是一套楼里恨不得租出去住上三四家子,这边除了几个仆从以外,就住了他们俩。
他顿顿的往楼下走,手扶着栏杆,迈步成了机械动作,迈到了最下头一层还在习惯性的抬腿,凭空绊了自己一跤。卢嵇身子斜着,绕着扶手一转,呆呆的继续下楼。不知道是他手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还是潮湿的天气让木栏杆凝了一层湿露,他从四楼一层层往下转,转到了地下室,厨房帮工的厨子看见卢老爷还在往地下室柜台角落那儿挤,仿佛还能顺着方向,再下十八层。
卢嵇的心情,确实有点想下十八层地狱了。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江水眠是个大姑娘了。
她已经十四了。这要是搁在传统的旗人家里头,不定都嫁人了。
重要的不是年纪,而是江水眠其实自己也很有大人的意识,宋良阁对待江水眠的态度也很像个对个大姑娘。
只有他傻傻的,给她买了一衣柜她根本不想穿的洋装,偶尔想着给她订衣服,翻得都是大码童装的画册。
只有他见着就动手动脚抱来抱去,动不动就将她揽在怀里放在腿上……
若是他敢对别人家十四岁的姑娘做出这种事儿,传统点的估计他早就连人带鸡儿被剁成泥了吧,就算是开明的他估计也非娶不可了。
卢嵇一身冷汗。
江水眠好几次显得很僵硬,或者是挣扎出来满脸不高兴,他还觉得是丫头跟他离了好多年不见,脾气不好相处了。然而现在想想,他就是眠眠心里的大灰狼、大变态啊!
他是满心喜欢她的脾气,喜欢她的表情,然而江水眠就像是被送入虎穴,硬着头皮周旋不得不寄宿的变态叔叔家里?!
怪不得老宋送她来的时候,她一脸不想在卢家呆的样子啊!
那厨子看着卢嵇脸对着柜子面壁半天了,他还没开口上去问一句,卢老爷已经拿头在磕抽屉了。厨子听见卢老爷喃喃自语,更怕了,声音连带着裤腰带几乎勒不住的肚子发颤:“卢、卢老爷,您是要夜里加点什么餐么?卢老爷……?”
他话音刚落,卢嵇捂脸大叫一声,蹲在墙与柜子之间的夹缝里,这还不够,还跟泄愤似的抽拉着抽屉,搞得抽屉里油纸包着的干香菇到处乱飞。
厨子吓得脸缩进叠了几层的下巴里,慌张道:“老爷……老爷!”
卢嵇猛地站起身来,愤愤一脚踹向了抽屉,整个人抓狂道:“就这样还心里美着呢,觉得自己是个亲爱的邻家叔叔呢!啊啊啊啊!去死啊!我就是个混蛋!疯子!变态啊——!”
厨子:……我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 老卢开窍稍微有点晚,不过也会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真的喜欢眠眠的变态的(笑)。
从初期症状到发现病症,从无力医治到患病晚期,然后就是不要脸干脆放弃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