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有话要:先发后改错字。
江水眠瞥了一眼在院子地上滚走的口红, 她开口道:“我跟您不熟, 一面之缘, 没必要送我东西。”
克里斯汀微笑,她穿着包臀的裙子翘起腿来,过膝盖的裙摆下,露出了黑色银扣的高跟鞋, 她的成熟,趁的江水眠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是我愿意送就是了, 就像你愿意嫁给你干爹似的。”
卢嵇听了这话脸都绿了:“你再一句干爹试试!”
江水眠同时道:“谁我嫁给他了。”
卢嵇猛地回头, 那表情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埋怨她拆台, 转过头去, 咬牙切齿道:“是,她又没嫁给我,你少在这儿胡八道。”
克里斯汀惊讶,涂着指甲油的手捂嘴笑道:“那么我还有机会?”
江水眠和卢嵇同时没好气道:“你没机会!”
卢嵇听见她也这么, 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往后一倚,不想输了场面似的扯谎道:“我们只是还没结婚呢,她爹都已经同意了。”
江水眠斜眼:是么?那你能不能先把山沟沟里的岳父大人先救出来再。
克里斯汀从铁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烟, 笑道:“是嘛?哦对了, 眠是不是不能闻烟味?”
江水眠倒是无所谓,可她还没开口,卢嵇先猛烈咳嗽了一阵,道:“我肺不好, 你别在我这儿抽烟,要抽出去抽。”
刚刚外头十几个男人在那儿抽烟抽得烟雾缭绕的他也没话,克里斯汀笑了笑,放下烟:“美国公使让我传话给你。如果在五日之内,第一批人质没有下山,就要我送您上山。徐金昆对你宝贝的很,这跟你是不是他儿子没多大关系,但你要是也被抓上了山,必定他会使出全力来解决这件事。”
卢嵇笑道:“你刚刚听见了,我也答应了匪首的要求了。如果他们临时反悔,我也会执意上山,交换人质。”
克里斯汀笑:“你是这样想的,徐金昆必定不会让你这么做。”
卢嵇:“对我来,山上也有很重要的人。我可不管你们那边的时限,我只要抓上山的每一个人都活着下山。”
克里斯汀似乎还是很信他的话,面上有几分若有所思,点头道:“好。那就先看明天的谈判结果吧。”
她起身,看着江水眠还似乎很紧张一直站在卢嵇椅子旁边,笑道:“我她为什么一直跟着你,还是怕我动手?虽然你这几年把向海外购枪的比率降到六成以下,给我们也造成了不少麻烦,但已经不是想杀就能杀的人物了。这年头谁要是在想杀你,怕不是逼急了不要命了。所以你让她也歇着吧,别整天跟你走南闯北了。”
卢嵇:“她乐意跟着我,离不开我!你快走吧,好走不送!”
克里斯汀摇曳生姿的走出去,笑着回头对江水眠眨了眨眼。
江水眠扶额。
卢嵇还不爽了,一拍桌子:“要不要脸了,我都不好意思做出那种抛媚眼的动作!”
江水眠松了口气:“行了吧。你是不是幼稚,跟她斗气就是了,扔口红干什么,我还想开看看呢。再,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过三十多支口红?”
卢嵇一把拽住她胳膊:“别去捡!我以后给你买总行了吧。再口红不就是红色么,三十多支你是要脚趾头都抹上是么?而且你别用,口红显老,一涂上就跟那不受宠多少年的太太似的。”
他一抓她的胳膊,就像是以前一样腆着脸邀功埋怨,卢嵇话音一落,就觉得自己特贱才又这样和她话。然而他总是忍不住先犯贱。
江水眠斜睥了他一眼:“是是是,哪比我这从来没受宠过的。”
她抱着臂走出去,卢嵇倚在凳子上,不满道:“也不知道咱俩谁从来没受宠过。哎,别乱走!别撞见那克里斯汀了!心她又吃你豆腐——你还不过她!”
江水眠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上传来:“那是我之前来了例假,这会儿我再不过她,干脆回山里修炼三百年再出来算了。”
卢嵇一下子涨红了脸,喊道:“你羞不羞,还在外头喊什么例假之类的话!”
江水眠:……你丫这不是又喊了一遍么?
这座汇聚大佬的城,也让江水眠体会了一把民国初年乡土暴发户式的聚会,大圆桌子红桌布,劝酒的声音吵闹的像是架,满口的兄弟,满桌的鱼肉。江水眠在二楼撑着台子往下看,都嫌那些虚伪的客套话油腻过了头,卢嵇居然还能够坐在他们当中傻笑吃喝,左右聊天。
第二日的谈判,定在了距离临城不远的中兴煤矿公司。田忠和吴雨林都非要埋伏个千人部队在附近,以免土匪突然冲下来杀人。
卢嵇却不允,这种劫匪抢人求招安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回了,每一次都有一方被骗,不论是他们还是匪徒,心里必定都有深深的疑虑。抱着这种疑虑,就不可能真的谈判成功。
他只叫了田忠和吴雨林一起同行,江水眠也想去,卢嵇却觉得不合适。
山上下来的匪首好像并不是孙尧,自称姓郭,他带了几十个人,最后却只放了他和两个同行的山匪进去。三对三的坐在了被腾空的偌大厂房里。
其他人都不让靠近,江水眠放心不下,站在厂房外头,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往里看。
看得出来那山上的不少匪徒都已经弹尽粮绝了,穿的都相当破旧,大概是冬天的袄子剪掉袖子,脖子上的油污弄得羊皮背心的领口都黑糊糊的。卢嵇和两个大腹便便的军官坐在对桌,吴雨林和田忠都在可劲儿抽烟,卢嵇态度倒十分平和,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嫌恶。
那三位匪徒还挂着清末的辫子,中间姓郭的倒是认字,还瞧得出来条约上写的是否正确。江水眠倚墙往里看去,似乎双方洽谈的还算合适。卢嵇不能给军火上山,但是可以给洋火、煤油、米面之类的生活用品,也可以给送去成套的军装。
那姓郭的匪徒也同意了这一点,伸手在一式两份的协约上签了字,那匪徒从羊毛袄子里掏出一个木头刻的令牌,道:“等三日之后,你们拿着这个令牌上了山,送来物资,我们放三分之一的人质。送来一千五百套军服,我们就再放三分之一。等到委任状下来,我们就把所有的都放了。”
卢嵇倒是没有异议,他起身想要握手,那匪徒却不知道握手,抱了抱拳,转身拿着那协约就走了。
江水眠想着事情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了卢嵇在场,要真是吴雨林和田忠那样的倨傲和官爷脾气,这事儿必定搞不成。临城在这份协约签署后,立刻开始了狂欢,住在火车里花牌的,住在样楼里找女人的,天天花天酒地,仿佛已经成功完成任务,等着回头领赏了。卢嵇却忧心忡忡,没有人质到手,他就要做好准备。
所谓抱犊崮,意为山势险峻,成年的耕牛都没有办法上山,为了耕种山上片的徒弟,只能扛着牛犊,上山饲养。
他们要送物资上去,自然也只能找驴拉,长长的驴队蜿蜒进了山里,装的不但有生活物资,也有之前洋人人质写信要的安眠药、罐头食物,报纸和香烟也送上山。卢嵇看着那帮子洋人俘虏都有空闲写信要求吃水果,吃牛肉罐头,心想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但他担心的是中国俘虏。
如果洋人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下山了,中国俘虏却都半死不活的,且不他自己良心上能不能过的去,就是全中国的民众也都会怪罪在北京政府头上。
然而就在那帮子大腹便便的官老爷吃喝玩乐的时候,卢嵇若是表现的太过敬业也不合适。他穿的就跟在檀香山度假似的,让人撑了把大伞,弄了个躺椅,在山脚下的溪边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却着扇子紧紧盯着那蜿蜒上山的驴队。
江水眠穿着过膝盖的短裤,套着白色的针织袜子,带着宽檐帽,坐在他躺椅旁边,道:“你这也算是骄奢淫逸?”
卢嵇顺手给她了两下扇子:“旁人看着我带着姨太太出来玩,就够编排我了。后头还有人看着我呢?”
江水眠抬头:“有啊。田忠在跟几个人一边溪里泡脚一边麻将呢,克里斯汀也在河边——她下水游泳了。”
卢嵇给她扇了两下风,又觉得自己手贱。想生气,又觉得这会儿阳光正好,天也很蓝,她也在旁边,斗气可以留到晚上回去,白天还是享受一下:“别看她。等过两天,你师父就该下山了,他只要不出头,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我怕的是山上发生什么不公的事情,他坐不住,出手拦人了。”
江水眠也在忧心这个。
卢嵇手慢悠悠的给扇着风,倒也舒服,她垂眼道:“他应该没那么傻。他一向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的死活的。这种事儿你干的出来,他未必干得出来。”
卢嵇微微耸肩:“我觉得未必,他要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们也做不成朋友。”
话音未落,江水眠和卢嵇忽然坐直身子,往山上看去。他是对枪声太过敏感,江水眠则是听觉极其敏锐。他们俩应该都没有听错,驴队已经全部上山,山沟里却传来两声枪响!
埋头在水中游泳的克里斯汀没听见,麻将靠摔出气势的田忠也没听见。
紧接着山上又一阵枪响,不知道是送上山的洋火被点燃还是煤油瓶被摔碎,山上冒气一阵灰白色的浓烟来。河边的人这才都瞧见来,田忠不顾自己的凳子被水冲走,跑上岸边,踏上鞋子就朝卢嵇慌张跑来:“卢五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卢嵇脸色有些难看,却没从躺椅上起身:“一会儿就知道了。他们应该会派人下山来传话。”
田忠指着山头破口大骂:“他们是疯了么!让他个土匪当旅长,他们还不愿意了么!让我们先送物资上山,就是为了留下东西之后再出尔反尔啊!”
卢嵇:“不要紧,那些东西不值钱,给他们就是,还能让上头的俘虏别饿死了。看来是他们决定要狮子大开口了。”
过了不到两个时,果然送上山的军代表带着几个人,满身泥灰的滚下山来。卢嵇收起躺椅和阳伞,坐回河边铁道上的火车厢里,那军代表挤上火车,对卢嵇报告道:“是孙尧!他撕了那协议,拿走了令牌,要再谈判!”
卢嵇老神在在的坐在火车里,道:“看来咱们要在这儿住一阵子了。老田,你有法子弄火锅来么,甭管北京的还是四川的,我想吃锅子了。”
那滚下山的军代表都快给他跪下叫爷爷了,卢嵇一挥手:“慌什么,你回去洗洗澡换身衣服。他们只是认定我们还会让步了。让北京那边商量去吧,我们都是跑腿的。”
江水眠却有点着急了,前两天已经有消息下来,山上不少中国俘虏都被山匪饿死死了,若是宋良阁在其中该怎么办。
卢嵇坐在马拉的火车厢里,午后的风从两边开的窗户里灌进来,还有不远处的阵阵马蹄声。马拉火车还是要颠簸一点,一张乱歪的桌子边坐着皱眉的克里斯汀,慌张的田忠和他的牌友。
她声催促道:“你不是要上山么?我们一起上山吧,我陪着你,肯定不让你受伤!”
卢嵇夹着搞来的煮羊肉,面上喝的醉醺醺的,转头就跟喝多了吃自家姨太太豆腐似的,埋头到江水眠的脖子旁边,声道:“别着急,三天之内我一定上山。我还需要一些条件。而且我怀疑,他们已经在内斗了。”
江水眠抱住他的脸,面上笑嘻嘻的仿佛是在跟老爷闹呢,压低声音道:“你是为了把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救出来,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师父怎么样。”
卢嵇知道她最牵挂宋良阁,想着一定尽快把事情解决。这顿火车上的饭吃完,他去给北京方面电话,听北京公使团大乱阵脚,各自都在争执不休,他申请要徐金昆调三个旅过来给他,不为剿匪,只为“明剿暗抚”,徐金昆也都同意了。
他自己心里有了点计划,只等着时机到了。却不料他装作喝的三步一歪,被人扶着回了院子,撞进门里,却发现江水眠不在了。
她连同她来的时候带的那几把刀,还有他平日放在抽屉里的两把□□,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