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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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人这边的比赛之中, 江水眠一路晋升, 来的单个的武人和成派的武行少要有六十多家, 最后大抵选出八家来。

    洋人那边来的也少,估计也就能有四个队伍最后能被选出来。

    这个赛武会——句不好听的,就是在万国博览大会上,前一屁股债的政府也弄不出什么科技或国宝,也就一边拿出一些宫里的玩意儿还有一些厂商的产品,另一面用这个武术大会来撑脸面。

    所以洋人可以进决赛, 但绝不能拿到胜利。

    中华武术从多年前变成民族脸面开始, 就事事不得不精于算计, 谁要让这碗脸面饭给砸了, 那便是牵扯出来一大堆烂肠废肚, 谁都收不了场。

    江水眠自己一路往上走, 遇见了不少行家。宋良阁武行水深,她本来还意识不到, 可这次万国博览会竟然来了不少名师的高徒。

    其实,武行中像李存异这等位置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有的是本来地位就特殊, 如被人叫做“剑圣”的李景林既在武行有盛名, 又是奉系的第一方面军司令,这会儿估计正在战场上面对着周梓玉呢, 但他也有徒弟来了。

    有的则是像之前李存异跟随黎大总统那样,参与进了政界里,比如保护奉系张家父子的张策, 比如枪法了得的霍典格做了皇帝的侍卫长和武术教师,比如精通南北武术的杜新武加入同盟会一直跟随着逸仙先生,脚法腿法得大成的刘伯川做了南派的军校教官——这样的人总是不好来参与赛武,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弟子低调前来。

    还有另一部分,则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了。他们有的像是李存异的徒弟那样,卖菜卖面条,做柜员或者做会计去了;还有一部分则是回了老家,种地种果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务农,只有在村子周围的庙堂道馆,偶尔看他们穿着破袄子在空地上练武。这一类早就不争名了,痴迷的是武艺本身,但并不热衷比武。但不代表这类老师父的年轻徒弟们不愿意争名,那些徒弟去山村中寻师苦学,一听到万国博览会的消息,立刻包行李就来了北京。

    江水眠连那些清末旧高手的模样都没见过,更别他们的武功了。幸而宋良阁的武功学的杂,他基础的时候就是在太后西巡的路上,见过不少清末旧高手,还能在江水眠上台的时候,站在一旁背着箱子,对她简单指点一二。

    江水眠知道宋良阁跛脚后对自己的武艺很不自信,但在这方面阅历,却不是一般武行人能比的。江水眠甚至想,要是宋良阁不在,或许她早就要吃亏了。

    最后国内武人这里选出的八人中,有些江水眠不认识,有些甚至是她以前在天津的手下败将,有栾老的武行徒弟,还有一个就是李颠。宋良阁倒是很意外:“他也能在?是武士会给他安排的对手都很弱么?”

    江水眠勾唇:“别人都是大半个武行来了,一路赛程下来,换了好几个人上台了,他的徒弟还都不太成气候,跟我一样,是一个人一路下来的。他比武的时候,你怎么不去看看?”

    宋良阁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看他干什么?我从来没把他当徒弟过。”

    江水眠笑:“好好好。你这么我也没办法了。按照赛程,我明儿第一天就是跟洋人。”

    宋良阁和她坐在看台上,看一份赛程表:“不会是俄国来的那些大白熊吧!”

    江水眠也怕遇上那些肌肉疙瘩的俄国力士:“幸好,是印度人。练得是卡拉里帕亚特。四组洋人里只有两组是做械斗的。听在印度的卡拉里帕亚特的修习中,只有高级修习这才能够学习刀盾斧这类兵器……对手不知道会是他们组里的哪一位,但是估计也最少习武十几年了。”

    对上印度武术,就算是宋良阁也不甚了解,他道:“我前几日去看过洋人习武,印度人确实很强,而且他们及其擅长空间内的斗,他们步法有点像少林,但是武器却很细软。”

    就在宋良阁和江水眠在赛武会中间休息的几日,脑袋凑在一起琢磨怎么对付印度人的时候,卢嵇也在总统府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从东北送来的信报,头皮发麻,连忙快步推开门,穿过总统府灯火辉煌的大理石回廊,推门走进徐金昆的书房。

    徐金昆正趴在桌案上,似乎疲惫至极睡了过去,听见推门声,猛地惊醒过来。卢嵇不敲门他也没在意,揉了揉脸道:“怎么了?”

    卢嵇把电报放在了桌子上:“周梓玉北上突袭奉系,却被发现,奉系调遣大批兵力去了榆关,抵挡住了周梓玉,而且现在还在不断增援兵力。”

    徐金昆脸色一白:“让冯玉祥去北古口在明,让周梓玉绕西攻侧面的榆关是暗,然而这才刚交手,就已经被发现了?”

    卢嵇道:“现在做叛徒的成本太低了,很有可能是周梓玉手下有高级将领跟冯玉祥有联系,冯玉祥察觉到自己可能被当做你的弃子,便把这条消息给了奉系。这样就保证奉系先不会跟他起冲突。”

    徐金昆:“周梓玉的能力在中原也算是无人匹敌,这次能的他有如此伤亡,他们到底派了谁?!”

    卢嵇叹气道:“去年年初奉系南下妄图攻北京,被我们全线击退,唯一一个胜仗的队伍就是张家长子和郭松龄。今年,张家长子掌了大权,派第三军和郭松龄一起对上了周梓玉。不过郭松龄的大批人马已经和周梓玉遇上了,张家长子还呆在奉天。”

    徐金昆长吁一口气:“张汉卿啊……他才多大,二十二岁?”

    卢嵇:“差不多。”

    徐金昆望向卢嵇:“你二十二岁的时候,也从德国回来,到保定帮我带兵。那时候,你与人联兵去张勋,一路捷报……也是风头无两啊。听这张汉卿也是个花花公子,爱玩又让人取信,跟你有几分相似。是我总信了三子的话,你在军中最好的时候,是我把你拎出来了。没想到军工、办厂你也做得很好。可再好,也不比仗……否则他们上阵父子兵,我们就也能上阵父子兵了。”

    卢嵇很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垂眼:“三哥不也能带兵么?他这次不也南下去了么。”

    徐金昆叹气:“只是平庸,他甚至连周梓玉一半都比不上,年级比你还大好几岁了,更拿什么去跟张家那个前途无量的儿子比。”

    卢嵇硬邦邦道:“我可不是仗的料。我自己心里清楚。”

    徐金昆笑:“因为我你心软慈善?这些只要仗多了,只要心怀恐惧,都能克服。唉,话回来——榆关战场在郭松龄去之前,是有谁在?”

    卢嵇对这些事了若指掌,道:“姜登选,韩麟春。”

    徐金昆抚着下巴道:“这俩人是老张的旧派兄弟,和张家儿子的新派有点关系不和罢……这样,他们在咱们之中有人,咱们也不是在奉系之中就是睁眼瞎。韩麟春性子气,又多年不晋升,着急军功,这次郭松龄来就算是抢他军功了。而郭松龄别的都好,就是要脸,最听不得别人他抢攻,还脾气很横,发起火来谁的话都不听……”

    徐金昆人坐在北京的书桌后抽不开身,却还是很了解局势,道:“我手边有人在奉系,看他有没有办法跟韩麟春几句,让韩麟春能在会议上一句‘郭松龄抢功’之类的话,然后让郭松龄跟他们发生不和。”

    卢嵇想了想道:“未必能成,不过可以一试,但一是要让榆关那里压力减弱,让周梓玉暂停一段时间攻击,给他们造成郭松龄在不在都无所谓的假象;二就是下军令逼冯玉祥现在进攻,就算他消极懈怠,但至少也在山海关附近给奉系一些压力。这样很可能郭松龄一气之下离开榆关,要去正面攻山海关,也让奉系对于冯继山情报的真假有所怀疑。”

    徐金昆拊掌:“对,这一招没什么损失,暂且一试。也给梓玉减缓一些压力。”

    卢嵇点了点头,刚想开口,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徐金昆刚让他进来,就看到抱着文件的年轻秘书惊惶道:“徐老,徐老!我这里收到了电报,三爷在南方驻守,背后遭到了安徽督军带兵突袭——”

    卢嵇也愣了一下:“什么?”

    南方刚刚集结部队按兵不动,周梓玉在东北出师受阻,紧接着就是皖系残部反了?!

    徐金昆腾地站起身来,刚刚才在东北境况里想出一点法子,这么快就又出了问题。卢嵇也走过去看电报,脑子里却想的都是别的事情:不止如此,徐金昆的新宪法推行不利,明明是一部进步完整的宪法,却因为他自己贿选上台名不正言不顺,所有人连宪法内容也不关注,就大骂其为《贿选宪法》。

    还有徐金昆自己征收地方、欧美借贷才把自己送上位置,屁股后头欠了一大笔债,万国博览会在北京召开,看着热闹,实则治安混乱,政府交接忙的热火朝天,现在连对万国博览会加派守卫维护场馆的精力都没有。

    还有徐金昆上台后,欧美各方就开始频频要求他签下承包铁路和购买军械的大单子,徐金昆不愿意签,对方就要讨债,要他立刻还钱——

    卢嵇自己撑着桌子看着那封电报,都有一点恍惚。

    若是南方部队和皖系里应外合上来,或者是徐金昆离间东北战线的法子不成功,这两边就要上来了。

    这已经滑入了深渊之中,只是徐金昆自己不肯相信。比如南方部队已经集结,自然是为了跟皖系里应外合。而东北战线就算离间,冯玉祥这个拖着不敢乱动的炮仗还在,随时都能引炸局势。

    徐金昆还在挣扎,但他已经几乎可以看见未来的局势了——奉系离北京更近,或许几个月内,他们就会失守北京。到时候徐金昆是抽调保定的军队,围住京津血战到底,还是周梓玉回防,各方集结,展开中原大战?

    卢嵇一时间脑子里出现了无数种可能性,他猜不中具体是哪个,也觉得每个都鲜血淋漓。

    等到深夜,卢嵇才疲倦的从总统府离开,北京街头倒是依然灯火辉煌,万国博览会的召开让这座城的夜晚也变得光鲜亮丽,四处都是深夜开门的酒楼和西餐厅,甚至还有开放到第二天的舞厅和电影院,不少洋人正从总统府前头的大街上笑而过。

    孙尧把车停在总统府侧门,卢嵇拉开门,就看见江水眠蜷着身子趴在后座上睡熟了。

    卢嵇惊了一下:“她怎么来了?”

    孙尧耸了耸肩膀:“天刚黑的时候她就坐黄包车来了,不过总统府不好进去,她就在车里等你了。卢爷,没事儿吧,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卢嵇笑了一下,轻轻坐进车里,把自己外套盖在江水眠身上,他虽然知道只要徐金昆不把他赶到战场上去,以他现在操持的行当,无论怎么仗,没人会动他。但他仍然怕有一些万一……要不要先买几张船票,放在他床头柜那个装金条的盒子里,到时候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她好真的抱着跑?

    他想了想,又作罢……时至今日,他早就该了解江水眠的倔,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主动离开他的啊。

    作者有话要:嘛,目前出现的重要角色基本都不会死,所以不会虐的。眠眠和芦花鸡也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