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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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英马兴冲冲地到了淮阳王府,守门的厮见是他, 心里叫苦不迭, 还是忙去向司空复禀报,只希望他们两个这一次不要再把王府里成废墟了。

    郭英心情激荡,不耐烦等, 便自顾自地朝司空复的院子走去。

    路上与同样去寻司空复的杜曼如了个照面, 带着九个月身孕的杜曼如脸上有些浮肿, 身形笨拙, 见到郭英,先是一愣,而后顿下步子笨拙地向他微微福身施礼,一双手紧紧护着自己凸起的肚子。

    郭英所有的好心情,都被她驱散。

    不由地便想到了杜曼如对他的琬娘和孩子所做的一切。想到琬娘怀着身孕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与她此时一般行动不便,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会不会大着肚子却因为寄居于别人家顶着一个妾室的名头要向主母行礼施礼?

    想要和司空复分享喜悦的心, 顿时便散了去。

    眉目变得冷了起来, 唇边带上了似有似无的嘲讽笑意,“世子夫人很爱护这个孩子。”

    杜曼如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提到孩子的时候,眉目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慈母的柔和,“这是世子的嫡长子,我自是格外心看重的。”

    郭英的眸光越发地冷了,“那世子夫人为何不为这孩子积德?午夜梦回之时, 你可曾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孩子爬来向你索命?你看着琬娘送给你们的紫木盒时,是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对你们‘子孙旺’的祝福的?”话音里,带着磨牙音,好似他就是那个血淋淋的孩子似的。

    “啊……”杜曼如惊呼一声,脸色煞白。

    当初她与司空复大婚的时候,他以自己和宓琬的模样雕了一对福娃娃,放在宓琬挑选的百花紫木盒中,亲自送到这里。到如今,司空复与杜曼如的孩子要出生了,他与宓琬的孩子,却来不及出生。

    郭英把话完便走了,断了要再见司空复,将好消息与他分享的心。自也不知杜曼如因着他的话,受惊不,当日便临盆的事。

    策马跑到城外,冷静了几分,又回转京城,将当初跟他去阴魂岭的人一一寻来过问。

    那些人都得了郭北川的命令,统一口径宓琬已死,他却从一部分人的神色里,看出了闪烁。

    蒋成和甘茂都被留在平城,他想了想,便去了李府。

    李乔回了京,洗清了罪名,却言在阴魂岭中伤了身,不能再在宫中为御医,提出请辞。听到郭英上门,诧异了一下,随后又是了然。

    李重尧如今跟在郭北川身边,不在府中,便只有他亲自前去迎接。

    “李御医,我想见李潼潼。”

    李乔板着一张脸,没有因为他的杀神之名而对他的畏惧之意,“潼潼不在,英武大将军请回吧。”

    语气生硬,任谁一听,都能听出他的逐客之意。

    郭英却顾不得计较这个,追问道:“她去了哪里?”

    眼睛只微微一转,又道:“是不是和阿琬在一起?”

    “阿琬死了。将军莫要再提。”

    “不!她没死!”郭英一口否决,“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能吗?”

    认真地看着李乔,语气里带着恳求之意。

    李乔甩袖,别过脸去不看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她是旁人的妾室。将军若爱惜她,如何会将她架在火上烤?当初让她逃了便是。”

    郭英怔了怔。

    李乔看似什么都没,事实上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宓琬经历了什么,却知道那一定是不愉快的,要不然,以她的性子,怎么会无声无息地走了?

    “不!”他极力否认,“是我托司空复照看她,是我……”

    到这里,他突然泄气,双肩无力地垂了下去。

    若是他没有固执地要找下去,没有没了药还要留在阴魂岭中,没有昏迷不醒那么久,他必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她得对,他在阴魂岭中,不顾一切地继续往里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她,没有想过她的处境。可是……

    “我怎么能让她逃……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到我身边又要逃开?”无力的声音若蚊蝇,不禁想着,若再来一次,他还会再将她束在身边,一点点地磨损她挡在他们之间的壁垒吗?

    李乔诧异地看向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闪,语气还是格外冷硬,“不论起因为何,她是从淮阳王府逃走的世子如夫人无疑,她逃出来的时候,身怀有孕,难道那孩子是凭空出来的不成?”

    “自然不是!”郭英眸光骇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就认定那是司空复的孩子?”

    李乔心下大惊,面上却是越发冷硬,“侯爷把她赶走,用的就是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郭英颀长直立的身影晃了晃,“竟……是……如此……”

    他早该想到,他父亲是一个极爱惜声名的人……

    “她被赶去了哪里?”他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外走。

    李乔在后面叫住他,“你去哪里?”

    “去找她。”

    “去哪里找她?”

    “不知道。”郭英有点茫然,微微一顿,却又道,“从平城开始,直到找到为止。”

    “你的边境不守了?你的世子之位,不要了?英武侯的爵位,不要了?”

    李乔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严肃,一句比一句凌厉。

    郭英嗤笑了一声,“要这些做甚?守这些做甚?”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李乔见他竟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心下叹息一声,“你答应我,守住平城,我便帮你找琬娘?”

    “为什么?”郭英豁然转身,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让人感觉到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为什么是平城?”

    李乔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因为潼潼在平城开医馆等阿琬回来。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郭英怔了怔,这一次没有拒绝。宓琬若是知道李潼潼这般,一定会忍不住和她联系的!

    李乔抬腿往外面走,“既然你也要去平城,便与我同行吧。她一个女儿家孤身在那里,我这个做父亲的,总要过去搭把手。我这个老人家身子骨不行了,路上也要人照看。”

    对郭英让他照看,甘茂或是蒋成在怕是要惊掉大牙了,他也敢?!

    李乔却并不觉得自己得有什么不对。让人把早就备好的马车拉到大门外,睨了郭英一眼,以目光询问他走是不走。

    郭英很快回过神来,嗤笑一声,“还缺个车夫。”

    他离京,他父亲定会派人追赶,坐马车出城,他父亲没那么快发觉,等到发觉了,也便追赶不上了。

    李乔冷哼了一声,“你和那丫头一样的主意。”

    却是招手把早就准备好的车夫叫了过来。率先一步上了马车。

    郭英自是听出他的是宓琬,扬眉笑了起来。

    ……*……

    马车驶到十里之外,忽被人叫停,郭英听到熟悉的话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跳下马车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到底是被你追上来了。可是爹,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随你回去。”

    郭北川座下的马,拿前蹄在原地蹄着,发出很有节奏的跶跶声。

    他的眉目严肃,“文渊!你大哥已经没了。你要扛起英武侯府的重担。”

    郭英嗤笑一声,“一年多前,大家都告诉我,‘文渊,你的父亲和大哥都死了,你要扛起英武侯府的重担。’我做到了。所以你现在能好好地骑马与我话,能在我昏迷的时候,赶走我心爱之人,能宽宏大量地把仇人的女儿送到你儿子的院中。父亲,你若心疼陈佳月,想当一个不计恩怨的人,粉饰太平的人,做一个让旁人称赞的照顾同僚遗女的人,倒不如把她纳入你自己房中,让陈云在地下瞧瞧,他没害死的人,是怎么占有他的女儿的!”

    “混帐!”郭北川一巴掌在郭英的脸上,“都是我对你疏于管教,才叫你养成了这种混不吝的性子,什么不干不净的话都得出口!”

    郭北川是个武将,下手轻不了。即便他是坐在马上甩出的这一巴掌,还是把郭英偏了脸,脸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指印。

    郭英啐出一口血水,却是笑了,“混不吝?”

    心一横,索性认了混不吝之名,“对的。我这种混不吝的人,只能做个无用的公子哥儿,做不了保家卫国的大事,撑不起英武侯府。如今,父亲回来了,自是英武侯府的天。三弟年幼,父亲自可将他培养世子的模样。”

    郭北川气青了脸,“你就为了那个……”

    “父亲!”郭英断他的话,“你并不了解她,莫要出有损她声名的话。”

    他抬眼看向高坐在马上的英武之人,“损了她的声名,便是损了你儿子我的声名,也是损了整个英武侯府的声名!”

    郭北川持着马鞭的手颤抖起来,止着他道:“好!好!你好得很!你这般痴心痴情,你可是那个女人是怎么的?”

    郭英认真地看着他的唇,似乎光听到话还不够,还要印证他的唇形,证明没有听错。

    郭北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今日宓琬一去,再不回头。他日若见,必成陌路。’你的情深,她却是可以随意放下的。难道我郭北川的儿子,就离不开一个女人?”

    郭英觉得心口上被捅了一刀,还是被至亲之人亲手扎入的。

    他苦笑一声,“这确实是她会出来的话。是我们对不起她,她了这话又如何?若是她不肯认我,我便守在她身边。”能看着她好好的,也便够了。

    他拉着郭北川的马缰往回走了两步,缓缓吐出一口气,“爹,有她的地方,才有家啊……”

    音未落,一掌击在马臀上,“父亲,保重!”

    马长嘶,吃痛地往京城狂奔。

    而他自己,跃上了车夫位。接过车夫的马鞭抽在马臀上。

    待郭北川将马控住,再回头来,早已不见了马车的身影。而他带来的人,没有不知道郭英的脾性了,没有一个人敢拦。

    郭北川咬牙切齿,脸色铁青,盯着郭英离去的方向,好似要将天际盯出一个窟窿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失笑一声,“竟比宁远更像我年轻时候的模样……”

    英武侯世子郭怀,字宁远。

    他的声音不大,一众人却因为他的忽怒忽喜弄得摸不着头脑。

    齐王府的二皇子夫妇正坐立不安,严阵以待地等待着郭英来寻他们不是,听到有人来报,便以为是郭英带人上门来了,急叫人把自己围了个严实。却不想,来人告诉他郭英突然一骑离开京城,似乎还与英武侯府闹了大不愉快。

    二皇子忽就放松了下来,双~腿颤抖着坐回椅子里,色厉内荏地笑道:“本王就知道,他郭英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他有,英武侯也不会许他这么做。”

    众侍卫们各自假装谁也没听见,自然谁也不戳破。

    董玉窈看向他的神色极为复杂。

    以前,她并不怕郭英。因为她是与郭怀有婚约的人,郭怀对她很好,郭英自然对她也没半点脾气。她本以为郭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直到嫁到齐王府,听到郭英在边境屡立战功,便觉得这与她记忆里的郭英有些不同。等到郭英回京,这几天,她见二皇子寝食难安,劝慰了几句,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会害怕。

    二皇子自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却从来不敢抢英武侯府的,因为只要抢了,就会被郭英往死里揍。英武侯和英武侯世子讲脸面,要风度,郭英却是从来不讲的。那个时候,郭英还没有专门去军营里训练过,可就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惹了他的家人不死不休的狠劲,就把二皇子吓得失了仪。更何况那个时候,郭英他,还是专门往看得见的地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借着自己是皇子做了什么,让他在伤好之前,不敢见人。每每都是淮阳王世子帮他解围。

    他虽是皇子,却并不是得绥和帝独宠的皇子,郭英报复他的事情弄得很大,一度让他失了圣心,日子不好过。

    直到后来,郭英去了淮阳,他的日子才好了起来。

    郭怀一死,郭英这些年又长居淮阳,不学无术。二皇子便起了心思,直接将郭怀未过门的妻子娶了回来。再加上失踪的人叛国的流言……本以为这是对自己有利无害的好局,却不想郭英一己之力便撑住了边境和英武侯府,还将那些人找了回来。再见郭英,被他瞪一眼,那些几乎忘却的恐惧感从心底升起。

    董玉窈敛下神色里的复杂,如今已经成了齐王妃,自然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假装没有看到二皇子即使坐着还在不断颤的腿,柔声安抚起来。

    ……*……

    洛拉最终捉了一只身上带着点点豹斑的山狸回来,是巴里顺着洛拉的视线捉的。

    山竹很喜欢这个家伙,一路都要自己咬着它脖子后面的软皮。

    作为一个偷了人家猫的喵,它跑得比谁都快。

    洛拉被宓琬看得心中疑惑,“你在笑什么?这样看着我,是怎么了?”她拿手覆上宓琬的额头,“没病吧?”

    宓琬侧脸避开,“我没事,只是觉得,你的眼光很好,挑了最配你的。”

    洛拉下巴一扬,眉眼都要飞起来了,“都我像只母豹子,索性我就养只豹子,这只豹子,能和你的老虎长得一样大吧?”

    宓琬:“……”这话没法接。

    顿了一顿,她才道:“我家儿砸是他捉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从怎样的一窝狸猫里找到的它。”

    作者有话要:  肥章啊~

    理直气壮地求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