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洛拉和铁木图的实力在巴里的帮助下, 都有了较大的提升。其中变化最大的, 还是铁木图。他有了二十岁的少年该有的干净和整洁，眉目间少了点狂傲，多了点沉稳。但离乌尔扎对于北狄之王的要求还差了一段距离。

    三人不用训练的时候, 便会陪着宓琬一同去采集做胭脂需要的材料。

    她最初只是随心地送了几盒胭脂出去。一盒给了洛拉, 一盒给了渠宁阏氏, 另一盒则让西罗给生性安静的明珠公主送了去。

    也不知怎么的, 便有许多人知道了她会做胭脂这件事。乌尔扎也知道了。

    胭脂这东西，在天德几乎是女人必备的，在北狄，却是要从天德运过来才能有。可是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穿，商队去一次天德，是以换取生活必须用品为主的，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占了太多的份量，是以, 只能保证白鹿阏氏的帐中有胭脂。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不论是天德的女人还是北狄的女人。

    宓琬懂了，乌尔扎希望北狄的女人能与天德的女人一样, 在劳作之余，能得到她们想要的。作为一个一来就担了公主之名，得了北狄庇护的人，宓琬便将制胭脂的方法传了出去。

    不过，即便是一样的方法, 一样的材料，姑娘们和宓琬在一起制作出来的胭脂也不如她做出来的细腻均衡，所以，她还是要亲手做一些。

    其实，宓琬是知道这中间的缘故的，虽然宓斗夫妇开的是胭脂铺，也只是在最初的几年光由他们在做胭脂，几年之后，那些胭脂便跟不上天德女人们的喜好了。这个时候，刚好找回了宓珠，他们便为了让宓琬知难离开，把制胭脂的活分担到了她身上。而他们做出来的胭脂，都不如她做出来看好。因为他们心中总是想着其它，不如她心静，便不如她一般能将每一步都做到最精致的结果。

    只是这样的话出来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所以她索性不了，只多做一些胭脂，用来奖励那些进步大的人。再由她们自己回去感受其中的不同。

    做胭脂要用到的材料，大多是花和草本，五人两猫出行，就如同郊游一般，却没想到会在郊外听到马驰声，口哨声，还有砍杀声。

    五人两猫是分散的，宓琬最先听到这些声音，顺着声音抬眼看向，便见十几个男人着马，甩着大环首弯刀，向前追赶着。

    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驮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看到了宓琬，立时喊出了声。

    宓琬的北狄话还得不是很流畅，却听懂了她这句“救命！”

    因为她让西罗教她的第一句，便是这个，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自己能在北狄向人呼救。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作用。

    抱着孩子的女人才喊了几句，便好似被沙砾堵了喉咙一般，咳了起来，而她座下的马，力竭一般向前屈膝倒下，马身倒向一旁，口吐白沫，已然到了尽头。

    女人怀里的孩子异常冷静，只拿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宓琬。眼中求生的渴望让人心中触动。

    大刀砍在女人的背上，女人用尽力气将怀里的孩子抛出。

    宓琬将西罗往王庭的方向推，“去叫人！”自己则快步上前接住孩子，转身就跑！

    那一队人眼看就要将她围住的时候，巴里三人从不同的方向赶到，挡到了她身前。

    山竹也不知从哪里带着豹娃钻了出来，一大一龇着牙，做出要进攻的姿势。

    宓琬抱着孩子站在巴里身后，被兄长高大的身躯挡住，往旁边移一步，看清那一队人的模样，叹息似地呵笑出声，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开膛寨的老熟人，不同的是，以前，他们在长原山上为匪，现在，他们穿着北狄人的服饰，在北狄的广阔土地上为寇。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同时，宓琬发现莫乙的脸上多了一道约两寸长的蜈蚣疤，从右额往右眼，穿过眼皮，让他的一张脸显得有些吓人。

    “这么多男人，竟然在王庭周围追杀女人和孩子！你们丢了北狄人的脸！”铁木图脸色黑沉，虽站在地面上仰视骑在马上的一行人，神色却是高高在上的，语气是斥责的。

    这是洛拉第一次对铁木图喜欢斥责别人不反感，反而给了铁木图一个赞赏的眼神，附和道：“丢了北狄男人的脸。”

    宓琬在他们身后声道：“前面两个，是天德人，以前是天德的山匪头目。”

    郭英一直在找他们不曾找到，想不到叫她在这里给遇上了。

    她话的声音很，只让挡在她前面的三个人听到。

    洛拉瞪直了眼睛，“他们是天德人的山匪？！”

    “……”宓琬无语地抿了一下唇，这下，不就暴露了她认识他们的事情了？他们四个人对战这一行人，胜算太……

    洛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了不该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做最坏的算。

    戚伟身边的一个北狄人却开口道：“我们不是天德人，是鄋（s抽）瞒（mán）王身边的人，这是我们侍卫队长戚伟。”

    戚伟的眼睛却眯了起来，看向巴里身后的方向，“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天德人？”

    出一个手势，一行人便将宓琬几人包围了起来。

    这样一围，那个背后挨了一刀的女人便出现在被他们包围的范围里。

    巴里孤狼般的神色未变，眸子微动，将他们的动作都收入眼中，“鄋瞒王的人？即便是鄋瞒王本人在这里，将王庭的王子和公主团团围住，也是要向乌尔扎告罪的！”

    他的是北狄话，不过，得很慢，发音清晰，宓琬基本上能听明白。

    她在巴里身后低语几句，巴里便又道：“我们前些日子受命往平城去了一趟，官府正在捉拿的两个人山匪里，就有你们，一个叫戚伟，一个叫莫乙。不过……”他的手指了指莫乙，“我在平城看到的画像里，这个人的脸上没有疤。”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孤冷，“鄋瞒王把天德的山匪带入北狄，这样的事情，鄋瞒王也该给乌尔扎一个交待！”

    戚伟和莫乙皱起眉头。他们来到北狄已经一年多了，早就能听懂北狄话，不过，他们不知道巴里所的乌尔扎是谁。

    戚伟身边有从声地提醒他，“乌尔扎是我们北狄的王，鄋瞒王也是要对他臣服的。”

    一个是部族的王，一个是整个北狄的王，其地位立见高下了。

    戚伟一身逼人的气势放出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退缩的意思，反而道：“若是我们杀了他们，谁能知道是我们做的？鄋瞒王连北狄王的亲女儿都杀了，还在乎多杀几个吗？”

    “你！”那人被戚伟话堵得只能出这一个字来。

    莫乙立时便应和着要动手，戚伟拉住他，目光微闪，“让他们去。”

    宓琬发现，戚伟在这一队人中还是有一定的震慑力的，虽然那些人不愿，却还是朝宓琬等人围近了些。

    趴在地上的女人还未断气，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到铁木图，用力尽力喊道：“铁木图王子，救救姬木尔王子！”

    她喊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一片寂静，便是那些原本要围上来的人都勒住了马。

    铁木图怔了一下，与洛拉均回头仔细看向宓琬怀里的孩子们。

    洛拉脸色大变，“真的是姬木尔！那雅珠呢？”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戚伟话里的已经杀了一个乌尔扎的女儿的意思。

    宓琬没想到自己抱住的孩子会是雅珠公主的儿子，乌尔扎的亲外孙。有些庆幸，又担心起来，这下，他们还走得了吗？目光转向王庭的方向，不知西罗有没有找到乌尔扎。

    铁木图的脸色很不好看，那个女人趁着鄋瞒部族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鄋瞒王派人在路上袭击前来王庭的雅珠阏氏，鲜虞部族……没了……”

    她的话未完，已经被一个反应过来的鄋瞒人拿刀从后背刺破了胸膛。

    伴着一声闷响，宓琬将怀里的孩子的眼睛挡住，不让他看到这般残忍的场面，意外地发现戚伟的脸微微偏了一偏，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用力眨了眨眼，定盯看去，戚伟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似先前看到的那一点不忍只幻觉。

    铁木图气血冲头，放在身侧的一双手握成了拳，“鄋瞒部族灭了鲜虞部族？杀了雅珠？！”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不管不顾地抽刀与他们了起来。

    巴里和洛拉叫不住铁木图，也只有动手。一时间，场面便乱了起来。

    宓琬垂眸，见怀中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脸从她的掌下移开，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他没有流泪，眼里却充满了不安，惊恐和绝望。

    宓琬觉得自己的心被这样的眼神狠狠地揪住，喘不过气，仿佛露出这样的眼神的，是自己那个曾经胎死腹中的孩子。

    这是她来了之后，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对那个孩子的感情，不是不太意，而是太过在意，宁愿将它尘封在不见天日的心底。

    她的思绪万千，不过一瞬的时间，便看到了朝她砍来的大弯刀。

    作者有话要：　　姬木尔：刀来了，快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