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姬？！”

    雷克几乎是吼出来的。

    宓琬轻笑一声，“这是他在北狄的名字, 我在天德的时候, 也不叫朝暹。至于他在北狄的姓，那自然是随我。而我，自然是随乌尔扎。因为我认了乌尔扎为父亲。”

    她依旧笑着, 笑容里却没有温度, “怎么, 鄋瞒王已经私下杀了乌尔扎的一个女儿, 还想要当着他的面再杀他的一个女儿不成？乌尔扎再仁慈，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就凭你今日犯下的罪行，足够让鄋瞒部族就此消失，足够今日让你走不出这王帐！”

    帐中没有人怀疑她的话，乌尔扎已经招手叫了人进来将雷克围住，向所有人表明，他不会再对雷克仁慈。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帮雷克，对于雷克来, 这已经是一个死局。

    雷克终于弯下了他的膝盖和腰杆, “北狄土地上最尊贵的王，请您原谅我犯下的罪行……”

    乌尔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但他不能轻易杀掉一个部族的首领，这等于与整个部族结仇。眼下，雷克还没有对整个北狄犯下恶行，若是杀了他，也会失了别的部族首领的心。

    王帐内所有的部族首领都看着他。

    幽深的眸子盯着雷克好一会, 厚重的声音回荡在王帐之中，“鄋瞒部族往西迁五百里，原本的领地交给巴里。巴里已经二十三岁了，该有自己的领地了。至于……鲜虞部族的领地，朝暹有自己的孩子，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辛苦，那片领地便交给你吧。你们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聚集拥护自己的子民。是强大还是弱，就靠你们自己了。”

    鄋瞒部族以西五百里，那是一片大漠，自此，鄋瞒部族的元气必然大伤，再也生不出什么夭蛾子了。

    雷克心里不甘，却也只能垂肩坠肘地接受了这个惩罚。

    他付出了努力，却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失去了更多。从此，鄋瞒部族将步履维艰……

    一众人的目光落到铁木图身上，心思各异。有人觉得，这大抵是乌尔扎想要将王位传给铁木图了，也有人觉得是因为乌尔扎不喜欢铁木图。

    铁木图却不在意，他是想要娶宓琬的，那个领地是宓琬的，还是他的，对于他来并没太大的区别。更何况，他觉得，乌尔扎真正是想把这领地留给姬木尔。这个外甥，他也心疼。

    这个时候，他能理解乌尔扎当年听到铎辰部族被灭时的愤怒了。因为他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去灭了铎辰部族为雅珠报仇！

    宓琬对着乌尔扎眨了眨眼，“乌尔扎仁慈，朝暹斗胆向乌尔扎再要两个人。便是带队来杀我们的戚伟和莫乙。让他们来保护我们母子的安全。”

    “我不同意！”铁木图蹙眉反对，的是北狄话。

    宓琬听懂了，却仿若没听懂一般，继续道：“雷克不是他不曾想要杀我们，一切只是误会吗？那便让他们保护我们，只要我们少了一根寒毛，那便是他们故意不尽职的错，那便是让鄋瞒部族永远消失的理由！”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轻飘飘地从雷克身上扫过，雷克顿时觉得头皮都发麻了。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他的头上悬了一把刀让他寝食难安。他到底是招惹了怎样的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鄋瞒与鲜虞的冲突根本不能再提，若他不是及时自己认错，再往后去，恐怕自己和鄋瞒部族都会成为整个北狄的公敌。

    乌尔扎一拍大~腿，同意了。巴里也不反对，洛拉也没话，铁木图反对的话也不出口了，却是抿了抿唇，生出一种自己跟不上宓琬的思路的感觉。

    乌尔扎独留了宓琬和姬木尔在王帐中，将孩子抱入怀中。

    “朝暹，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姬木尔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事情会变得不可设想。”

    自称的改变，让两人之间的相处更为亲近和自在了。

    宓琬柔声提醒，“乌尔扎，这是姬桓。我的儿子。”

    乌尔扎眸光动了动，“姬桓？”

    宓琬颔首，“桓者，顶梁之柱。他是领地里的顶梁之柱，将来，会成为整个北狄的顶梁之柱。”

    姬木尔看了宓琬一眼，在乌尔扎的怀里默不作声。

    他不喜欢新的名字，他不要成为北狄的顶梁之柱。

    他的族人他的父母遭到袭击的时候，北狄没有几个人帮他。

    不过，想到母亲让他听宓琬的话，他依旧没有什么。

    乌尔扎沉吟了一会，看着姬木尔点头称好，“这样，他便有了新的身份，就算以后雷克还想再找他的麻烦，也不能了。可怜的孩子，这么的时候，便没有了父母和族人，比当年的巴里还要。”

    宓琬：“乌尔扎，雅珠或许还活着。”

    乌尔扎猛地偏脸看向宓琬，一脸的震惊和欢喜。

    ……*……

    “朝暹，我不喜欢新名字。”

    姬木尔从毯子里钻出脑袋来。

    乌尔扎将他将给宓琬照料，在找到雅珠之前，他就是宓琬的儿子。乌尔扎已经将这样的消息发布下去。

    宓琬这些天做的胭脂起了作用，北狄的女人都算不得意温柔的那种，都站在维护宓琬的这一边，男人们没有不同意的。便是渠宁胭脂，得到通知后，也没有半个不字。

    想到这孩子受了惊吓，不放心他一人独睡，宓琬便将他带回帐中，与她同寝。

    宓琬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由意外到了然，“你想这话，已经很久了吗？”

    姬木尔还不到两岁，但从他和她的第一句话起，宓琬就没有要把他当成孩来看来的意思。

    姬木尔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姬木尔坐起来，看着宓琬，“我不想当北狄的顶梁柱，我只想要我的父母，要我的族人。我想卓玛也活过来。”

    宓琬明白了，索性坐下与他对视，缓缓开口，“世间有一种鸟，名为桓山鸟。雌鸟生下四子，便让其飞往四方，成为四方之柱。家人离散，日日悲鸣。在天德，桓山之泣指的便是家人离散之悲。”

    她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我这个，你或许不能听懂，不过你要知道，桓字，除了有顶梁柱的意思，还有别的意思，只要你坚持着，一定能寻回你的亲人，能带着自己的部族走向繁荣强大。”

    停顿了一会，等他想了想，宓琬继续道：“如果雅珠还活着，我们将她找回来了，你便能回到以前的身份，用以前的名字，但在这之前，姬桓这个名字已经广而告之了，你只能用着这个名字。等你长大之后，支撑起一方天地之后，你可以改成你想改的任何一个名字。”

    “我知道了……”姬木尔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喜欢这个名字了，以后，我就叫姬桓。”

    一双的手臂圈住宓琬的一只手臂，“朝暹，你你有一个儿子，真的吗？为什么我没看到他？”

    他好奇地四下看了看。

    宓琬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真的，不过，他已经死了。”

    不需要对姬桓什么隐讳的话语，这个不到两岁的孩子面对的死亡和分别比她还多。

    姬桓呆了一下，然后奶声奶气地问道：“如果我做了你的儿子，还能再做雅珠的儿子吗？”

    “当然可以。不管你由谁养大，你是雅珠亲生儿子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

    姬桓的眼睛越发亮了，“太好了，那我就做你的儿子吧。你就当我是你生的那个。”

    宓琬会心地笑了，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话语，才真的像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哄睡了姬桓，宓琬才起身走向帐外。

    乌尔扎把鄋瞒的那一队人马都交给宓琬处置，由巴将人都带了过来。

    王庭里的侍卫将宓琬帐外的一片空地照得格外明亮。

    巴里看到宓琬出来，几步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雷克已经带着鄋瞒部族的勇士离开了。乌尔扎他们已经失去了参加拜火节的资格。”

    拜火节并不是任何一个部族都能参加的。

    宓琬疑惑：他没有想带走这些人？

    不过，她没有问出来，只是对巴里点了点头，便走到戚伟等人面前。

    戚伟眯着眼睛看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宓琬瞅他一眼，此时的心境已经和白日里见到他时完全不同了。

    那个时候，只当他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山匪流寇，现在，却因为雅珠和姬桓的事情，觉得自己先前对他的看法有些偏颇。

    莫乙站在戚伟的身边，盯着宓琬看了一会儿，“长得像那个娘娘腔，不过她是女人。”

    宓琬却没有理会他们，而看向那些对她流露出恨意的人道：“雷克已经带着鄋瞒部族的勇士们离开王庭了，想要随他离开的，站出来，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你会这么好心放我们离开？”戚伟显然是不信的。

    宓琬将手交于身前，神色淡淡，“你们两个除外。留下来的人，便要负责我和姬桓的安全。只要我们出一点半点的意外，便能证明雷克和鄋瞒部族有不轨之心，是北狄的罪人，那么鄋瞒部族就不必再存在了。”

    她的声音，响在越来越安静的夜色中。为防有些人听不懂天德语，她让西罗站在她的身边，将她的话，用北狄话再重复了一遍。

    是去，还是留，由他们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要：　　雷克：乌尔扎仁慈？！

    宓琬：乌尔扎仁慈。

    巴里：乌尔扎仁慈。

    洛拉：乌尔扎仁慈。

    铁木图：乌尔扎仁慈。

    众首领：乌尔扎仁慈……

    乌尔扎：朝暹仁慈。

    雷克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