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平城,还和她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宓琬、巴里和香雪三人装成是北狄的皮革商人进了城, 直奔东市。
晋江茶楼与东市只隔了一条街, 不归堂就在晋江茶楼的斜对面。
宓琬三人走进不归堂的时候,郭英正从晋江茶楼出来,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四周, 猛然觉得异样, 将视线锁向不归堂的入口处, 却见那里与往常无异, 方才入目的,想必只是错觉。
李潼潼至今不许他进不归堂,好在李乔愿意出手为郭怀治腿,还愿意将从李潼潼那里听来的关于宓琬的消息告诉他。
只是至今为止,除了知道宓琬在北狄一切皆好之外,什么也不知道了。
身边的蒋成也将目光看向不归堂,心下叹息。若不是宓琬离开,他现在应该也是有妻有家的人了。思及此, 便将甘茂来来回回地骂了不知第多少遍, “二少,世子还等你回去商议更换布防之事。”
郭英“嗯”了一声, 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宓琬则已经进入了不归堂的后院,被激动的李潼潼抱了个满怀。
一别近两年,“除了最开始给我送了个平安信,这两年里, 你音讯全无。你真狠心!你这么怕痛怕受伤的人,真的就一点也不需要我了吗?”
宓琬比她高了近一个头,将她抱在怀里,语气平稳,“潼潼,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帮我去救人。一个,或许不止一个,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去了,短时间之内,你便不能再回到天德。甚至会背上叛国之名。你愿意跟我走吗?”
“阿琬!”
巴里提醒她。
现在将话得这么严重,怎么让人跟他们走?
可他后面的话还没有出来,就听到李潼潼流着泪笑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就是在这里等你来接我的。”
巴里哑了声。顿时明白为什么宓琬会她不来带不走李潼潼。
宓琬按着李潼潼的肩,捏了捏她圆圆的脸,“哭得这么伤心,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
李潼潼连忙擦泪,“我是高兴的。你等等我。我这就给我爹留信,我跟你走。”
“别急。”
“能不急吗?”李潼潼瞋她一眼,“两年了,你突然出来找我,必然是很紧要的事情,你没别的办法了。我早一点过去,我能早一点想办法。”
巴里连连点头。
宓琬道:“你听我。是天花。可能需要些什么药材,我们得一次性带过去。如果治不好,我们可能就都完了!”
李潼潼惊愕地睁大了眼,“天花?!”
不过,她在医药上有惊人的天赋,很快就冷静下来,“你们等等。”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书册来,写下一张药单。
“这些都可能会用到,只是一下子能收到这么多药材吗?”
宓琬看向香雪,后者接过药单道:“我马上去办。”
宓琬点头,“让人把药材都运到茶楼的后院,我们明日带着药材出发。”
“晋江茶楼?!斜对面那个?”李潼潼反应过来,“阿琬,你真狠心……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宓琬苦笑一下,不作辩驳,“我如今是北狄的公主,你跟我走了,便不能再回来了。那些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告诉你。你给李叔留信,今日便与巴里启程。我与香雪明日再带着那些药材追上来。”
李潼潼惊讶,“是谁染上了天花?你要我治的第一个人是谁?”
“我的义子。北狄的中山王,姬桓,四岁余。”
李潼潼飞速地收拾行装,写下信函,又将不归堂里的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材都包好,“走,我们这就出发。”
宓琬与她一同向外行去,“我送你们出城。”
她仔细地记着街道,转过两条街,忽看到了一株梦冬花开得正好。有两个人在树上用枝条结。不由得顿住步子。
李潼潼偏脸看向她,“民间传,只要两个同心的男女在这树上上两个同向的结,就能许下连理相结之心。我倒觉得,许下什么都没用,抵不过一颗狼心一片狗肺。”
宓琬忽视了李潼潼的忿忿,只将注意力放在了“许下连理相结之心上”几个字上。弯唇笑了,“原来如此。”
李潼潼张了张嘴,想郭英常在这里看着这株梦冬花出神,到嘴边,变成了,“你先回茶楼吧?这里是郭家的地方。他……还在到处找你。”
宓琬收回视线,颔首,“巴里,我把潼潼和姬桓都交给你了。”
又转向李潼潼,“我还没和你吧,巴里是我的亲哥哥,你可以相信他。在我回去之前,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李潼潼已经被她一个又一个的消息惊到麻木了,“我知道了。你一定要来,不能再把我一个人丢下。”
……*……
宓琬看着他们离开,再次将视线转向正在结的男女身上。
他们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梦冬花枝条虽软,却也不是能轻易稳结的。
他们一个是娇少女,一个是弱质书生,两人努力将第一个结紧,又开始第二个结。
同向的结,总是容易散开,他们将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才勉强将结紧。又守着那结待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再散开了,两人才喜笑颜开,好似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仪式一般,虔诚地在树前许愿。
宓琬想起,当时郭英也曾用最为虔诚的模样,在这里静默良久,他曾:“阿琬,你看,只要你伸出手来给我一个方向,我便能将结得紧紧的,恁谁也解不开。”
她傻傻地笑着,“真是个傻子。”
不知不觉间,平城已经笼在暖黄的光线下。宓琬见天色已晚,便往回走。她清楚地记得,从那条路过去,再转两条街,便能走到晋江茶楼所在的位置。
只是一转身,便见自己极为熟悉的身影朝这里走来,他的目光,落在那株梦冬花上。他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甘茂。
宓琬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转身朝隐蔽处躲去。
郭英似有所感一般朝宓琬先前所站的地方看去,却没有看到他希望看到的人影。
“我这是怎么了?”他捂着额头轻喃一声,“竟总觉得看到她了……”
“二少,你什么?”
甘茂愁白了头,两鬓都成了雪白。
去年郭怀与郭英深谈,他在旁边听着,这才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认错了宓琬,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却也看不下去郭英各种寻而不得。不过一年,他竟似老了十岁。
虽然,郭英没有再把他遣去桑榆支得远远的,他却感觉自己离郭英越来越远了。
郭英什么事都与他的时光,似乎已经是属于上辈子的了。如今,郭英有事都憋在心里,即便要,也是与蒋成上一两句。
郭英没有看他,只是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那株结梦花。
待树前的两个人离开,他才抬起步子朝树走去。
“二少,别耽搁了。朔王生辰,在府上设宴,时辰已经到了。”
郭英顿住步子,想到自己身边跟着的是甘茂,顿时没了心情,“为什么跟着我的是你?”
扎心!
甘茂收起自己被扎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母亲的心,“属下是奉世子之命……”
“好了。”郭英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大步离开。
宓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又看到他了,他比起以前来,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稚气,更吸引人了。
看到他对着那树出神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现身。
可她身上穿的是北狄人的服饰……
长长吐出一口气,靠着墙出了会神,才发现,夕阳已经完全没下,而她忘了哪条才是回晋江茶楼的路……
心里头还记着郭英曾经定下的规矩,北狄人不得在平城内留宿,遇见即杀。便沿路挑着暗处走着。忽听到有人唤她,吃了一惊,偏脸看去,却见一个摆摊的老婆婆正笑着对她招手。
“对,老婆子叫的就是你。娘子,过来,吃碗馄饨吧?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走?还走那么黑的地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管遇上了什么大事难事,来吃碗热乎乎的又好吃的馄饨,包管你心情好起来。”
宓琬尴尬地站在那里,见摊上零星的几个顾客都朝这里看来,心道不好。却又见他们看了她几眼,却没有半点要将她杀的意思,反而对着她道:“是啊,一个姑娘家,不要走阴暗的地方,虽然平城治安好,也怕摔跤不是?”
宓琬这才发现,如今的平城,似乎与她记忆中的不同了。
她走过去,疑惑道:“婆婆不我吗?”
老婆婆唬脸问道:“你作甚?”
有食客反应过来,“这娘子还当这里是一年前的平城啊?”
老婆婆长长地“哦”了一声,“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许北狄人在平城过夜的事情,早在一年前就废了。那话是怎么的来着?两国交战,百姓无辜。我们恨的是北狄的兵,西戎的兵,又不恨北狄的娘子……”她给宓琬装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要我,不仗才是最好的。看把这娘子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