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王帐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李潼在前帐认真地记录着姬桓的每一点变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头也未抬, 继续调整药方。
宓琬不是头一次见着李潼潼工作时的认真模样,不让人扰她,自己则转向后帐, 将视线转向床上躺着的人。他被人用布裹着包成了粽子。
明珠在旁边仔细地照料, 按着姬桓的双手, 不让他在自己不知的情况下将身上的疹子挠破。明珠的力气不大, 姬桓的力气不,她要咬着牙用力,才能既不伤到他又将他按住。
不过几天的时间,明珠便瘦了不少,眼下尽是憔悴。
宓琬走过去,轻声地道:“你去休息吧。换我来。”
明珠抬眼看向她,摇头想要拒绝,又听得她道:“你去休息几个时辰再来替我。我们若是累病了, 谁来照顾姬桓呢?”
明珠想想也是, 便没有再坚持。目光落到郭英身上,见他一身天德人的服饰, 吃了一惊,转向宓琬,“他,是,谁?”
一连有三个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宓琬被问得有些不自在了,对明珠也不似在先前对两个男人那般直接,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于我,一如安图于你。”
明珠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又看了看自他们一进来,便转着两个人的脚转悠的山竹,露出了然而温柔的目光,对郭英施了一礼,提醒宓琬道:“给他,换,身,衣,吧。”
宓琬点头,“没有与他身形相仿的,已经让香雪去取布匹了,给他做好,再许他出这个帐篷。”
一身天德人的服饰在部族里溜达,岂不是会引起族民的恐慌。
明珠闻言点头,没有再多什么。
王帐里没有让太多人留下,除了宓琬与郭英之外,便只有李潼潼和被安排给她下手的西罗了。
西罗接了李潼潼新写出的药方便出去煎药。
郭英将药方递给李潼潼,盯着山竹看了半晌,感叹道:“难怪你要给它取名叫山猪,果然长得像猪了。”一只猫,竟长得这么大……少也有两尺。
拖着红缨尾巴山竹顿住步子,不高兴地甩尾巴,一脸受伤地看着郭英,软糯糯地发出一声委屈而幽长的“喵……”粑粑不认识你的宝贝了吗?是猫,不是猪……
宓琬将双手乱抓的姬桓抱在怀里,不让他乱动,“猪?去年刚从阴魂岭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它怎么了,突然就吃完就睡,睡完就吃,那个时候,真是胖如猪了。现在,倒是精瘦如竹了。”
山竹茫然地看向宓琬,“喵?”麻麻这是怎么了?不是知道自己是被那只渣喵给渣了吗?
见宓琬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忽又明白过来了,麻麻是在给自己留喵脸啊。
嫌弃地扫了郭英一眼,迈着交叉步朝宓琬踱去。还是麻麻爱宝贝。
郭英见着山竹的尾巴上拖着一簇红缨,嫌弃地蹙了一下眉,还未什么,便听得李潼潼拍额长吁短叹。
宓琬视线转过去,见她面上神色似喜似忧,“潼潼?”
李潼潼没有看她,抬起手掌对着她,示意她不要再问,“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完,又钻到自己的思绪里去了,周围的一切,好似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郭英量着宓琬怀里的孩子,莫名觉得,这孩子与宓琬长得有那么一点相似,若是不知情的,恐怕当真会将他们当成亲生母子。
此时的宓琬,低眉垂眼,一副慈母神色,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格外温柔。让他想要嫉妒,又嫉妒不起来。他们也曾有过一个孩子,若是活着,现在也比姬桓不了多少。那样的话,加上山竹,他们一家四口定会是让人艳羡的存在。可惜那个孩子,已然成了他们之间默契地不再提及的话题。
他走过去,“我来抱他。”
宓琬瞅他一眼,“一会我给你做衣裳的时候,便交给你了。现在就让我抱着吧。你不知道,这孩子性子要强,还很倔。刚遇到他那会儿,才两岁,还愿意给我抱一抱。可一到人前,便要坚持着自己走,走得摇摇晃晃的,却还要摆出如王者一般的神色。这一年,他更是把自己当成了大人,自己是中山王,怎么能被女人抱在怀里?也就是他病得这么重,无知无觉地,我才能这样抱着他。你可不许和我抢。”
她的声音轻轻的,似是怕惊扰了沉睡中的人。
郭英静静地听着,他是带着北狄服饰在包袱里的,只是一直赶路,他又一直沉浸在与宓琬重逢的喜悦中,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听宓琬要给他做衣,他便索性将包袱都丢给了蒋成,带来的衣裳也不要了。
在她缓而轻的将话都出来之后,柔声道:“我们两个轮流来照料他,如何?不再假手于旁人。”这语气,已然把自己和宓琬当成了姬桓的父母。
宓琬想了想,点头应允,示意西罗靠近,轻声吩咐了她几句,让她去告知明珠他们的算。又对郭英感慨道:“若是他能活蹦乱跳的,不抱也就不抱吧。”
郭英蹲到宓琬身前,笼住山竹的头,把一根绸带系到猫脖子上,“中山王怎么可能败给病魔?你放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宓琬一眼瞅到那木雕,“这木雕……”瞅了一眼山竹,意味深长。
山竹眨了一下猫脸,绷着脸,强自镇定地移开视线,一点一点地挪到郭英脚边。
西罗一直在悄悄地量着郭英与宓琬,只是他们与她们离得太远,他们的声音又,她听不清楚他们了些什么,此时到了近前,听他们的语气,心下惊讶。
转到帐外,正见着拿布料过来的香雪,见她捧的是给男人做衣裳的料子,越发惊讶了。不过眼下正是忙的时候,两人了个照面就匆匆别过。
……*……
帐中,李潼潼终于拟好了新的药方,过来给姬桓号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郭英也来了,目光不善,却没有就此置词,对宓琬道:“我去按新的方子抓药煎药。只是,有两件事必须要先和你。”
宓琬见她神色凝重,便知必是与这次天花病情有关的。
果听她继续道:“这个病,用药只能起到帮助作用,最要紧的,是要他自己扛过来,只要能退了热,他便能醒,只要能消了疹,他便无碍了。疹子不能抓,一旦抓破,必会留疤。值得高兴的是,只要活下来,他以后便永不会再得这个病。”
宓琬颔首:“第二件事呢?”不就是一张麻子脸吗?与性命比起来,麻子脸算不得什么。
“我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一种毒,这种毒不会要人性命,却会让人体弱,易得病,天花不会无故传来,便是传来,也该是老弱病孺先得,但是我看星辰和中得病的人,以青壮居多。我从他们身上也都发现了中毒的迹象。中山王病情反复,也与他中了毒,身体变弱了关。阿琬,得找到其中的缘故。”
毒与天花同时出现,让郭英和宓琬马上想到了人为的可能。再加上发病的人群怪象,让他们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宓琬看向她,“这件事,你可有和人起?”
李潼潼摇头,“你不在……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纵是宓琬巴里可信,她也不敢出来。若是巴里不信她的话,草惊蛇了如何是好?
宓琬颔首,看着她瘦出了下巴尖的圆脸道:“我明白了。能交给我们做的事,便都交给我们,你得匀出时间来休息。”她的潼潼仙女,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遇事爱哭,缺乏主见的姑娘了。
李潼潼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答应的笑来,但想到如今两族的病人之多,想到宓琬还有隐在暗处的敌人,便笑不出来。
宓琬又道:“不论是天花还是毒,都需要你出手,你若倒了,我们也只能坐以待毙。潼潼,我需要你好好的。”
李潼潼面有疲态,但神色动容,“好。你也要好好的。留在这个帐篷里的人,要按时服药,每半个时辰都要清洗一次自己。所有的衣物都要用药物浸泡过晒干再穿。”
……*……
要从两个族的族民找到天花的来源,不容易,可若是告诉族民们他们这是外来人下毒所致,就不一样了。
把时间范围划在出现第一个发热的人出现前后,范围又缩了不少。
巴里、安图等人在两族寻找第一个染病的人的时候,姬桓出了半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字,“痒。”
郭英心中一喜,便将宓琬和李潼潼唤来,“你们看,他醒了!”
多日来与宓琬衣不解带地轮流照顾,他不知不觉间,也对这个孩子生出了与旁人不同的感情,看着他好转,心情激动,只是这蛮孩太不乖,一有知觉,便开始用力挣扎着要去抓痒。
他按着他,又怕弄破了他身上的疹子,让他身上留下疤来。
李潼潼给他快速检查了一遍,神色微松,“热度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人也还没完全清醒,不过在好转。我去看看别的人。回来再调整药方。”
她疾行出去,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西罗也紧跟着出去下手。
宓琬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与郭英相视一笑,“这算是,好了一半了吗?”
“嗯。阿琬,这孩子的眼睛,与你很像。”
郭英仔细瞧着蹙眉瞪着他的孩子,神色如父亲看自己孩子一般的慈爱。
宓琬道:“我的祖母是半月公主,姬桓的曾姑祖母也是半月公主,大抵是这个原因吧。 ”
被无视了不满的孩子并不安分,无精采地道:“你是要带走我的恶魔吗?我不怕你!快放开我!我会败你的!”
作者有话要: 喵呜……今天更了一万三诶,有没有人夸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