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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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碗药下肚,宓琬第二天便醒了。

    郭英心中大喜, 马上让香雪去叫李潼潼。蒋成在帐外听到消息, 也跟着高兴起来。

    帐里的宓琬却不怎么高兴。捏了捏郭英的脸,看到自己包着布条的右手,皱着脸, 嘟着嘴, “文渊, 手好疼啊。”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 眼中是半醒状态的迷蒙,因为感觉到了痛而多了一层水雾。这样的神色,在她完全清醒的时候,是根本见不着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被她一点也不遮掩地展露出来。

    郭英激动地想要抱紧她,亲吻她,又怕弄疼此时看起来就如一个软娃娃一样的她,手足无措地不知要将双手往哪里放才好, “已经让人去叫李潼潼了。一会儿让她给你止疼。”

    宓琬笑弯了眉眼, “让她给我吃点三日迷就好了。好好睡一觉,伤口自动长好。”

    “好。”他将盖在宓琬额上的棉巾拿下, 手覆上去感觉到热度退了不少,“只要你好起来,你想吃什么都好。”

    宓琬扁扁嘴,不满地嘟囔,“你答得好敷衍啊。文渊, 你变了。”以前,他一定不会这么敷衍地回答的!

    没有包着布条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脸上长胡茬了。真的变了。”

    郭英看着她傻笑,几次失而复得,好似在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般。

    宓琬这个时候,才想起先前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怎么样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刚一起身,便觉得脑中阵晕,被郭英扶着又将她按回去躺着,“你还病着,热度都还没退下去,别乱动!”

    宓琬刚恢复过来便听到这话,脑中一响,“我发热了?”

    反应过来发热极有可能是染上了天花,就将郭英往外推,“你出去!”

    见他岿然不动,面上却带着傻笑,抚额道:“你出去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他还是笑,又道:“我这次,就不该答应你与我同来的。”

    没有问他她怎么会发热,仔细地回想了当时的情况,便自己捋清了原委。马真身上带着毒,她的手被沾着马真的血肉的鞭子抽破,而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姬桓的王帐里,怎么可能不病?

    郭英笑意微敛,“便是你不答应,我也会与你同来。不过是明着与暗着的区别。”

    带着薄茧的手抚在宓琬的颊边,“我曾想,若是你当真怨极了我,恨极了我,不愿再见我,我便躲起来不让你见到,只要我能时常见到你便好了。可事实上,你答应了。姬桓的王帐里,我都能待,如何不能待在你这里?你放心,只要你无事,我便不会有事。”

    “那……”宓琬看着他,缓缓平静下来,朝他伸开双手,“文渊,抱我一会?”

    若不是自己现在病着,她甚至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郭英自不会拒绝,在她身侧躺下,避开她伤处,将她拥入怀中,听得怀中的人轻轻地道:“我是怨过恨过的。可我不想让怨恨占据我的生活。我告诉自己,你不是那样的。可即便我分析得再合理,也抵不过现实。在天德,我与司空复有了一纸契约,与你之间,便有了一道鸿沟。你爱重你的家人,可是你的家人并不希望我成为其中一员。所以,我来了北狄。”

    郭英道:“那纸契约已经没有了,我从司空复那里拿回来了。阿琬,那道鸿沟没有了。”

    “可我们有了更大的鸿沟。”宓琬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文渊,你知道吗?初来的时候,我只是负气地想着,你不来寻我,我便与你再不会有牵扯。却没想到,一来便成了北狄的公主,我有了我爱重的家人,他们都是北狄人,天德已经不是我想回就能回去的地方了。”

    郭英的声音低低的,似有催眠的作用,“所以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了。你看,第一次把你弄丢,你便到了司空复的身边,第二次把你弄丢,你就成了北狄的公主。再把你弄丢,我该到哪里去寻你?我一直要娶你,却一直没娶到。还总有人要和我抢你,司空复,铁木图,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人。”

    宓琬昏昏欲睡,“你以前,都是叫司空复为伯庸的。你们两个,都以字为名,尤其是你,把我骗得好苦啊……”

    郭英低笑出声,猛然看向渐入睡境的宓琬,惊愕地道:“你都想起来了?”

    宓琬没有回答他,只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闭着眼道:“那两个福娃,真可爱。”

    郭英自是知道宓琬所的福娃的。

    司空复大婚的时候,他按自己和宓琬的模样雕了一对福娃,装在宓琬挑选的紫木盒子里,快马加鞭地送了过去。那是他雕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娃娃。为了赶在他大婚的时候能送到,他雕了两个日夜,又连夜送去京城。

    那个时候,他还傻傻的,完全不知道司空复对宓琬的心思。

    那两个娃娃里,他雕得最好的,便是那一对酒窝。如果没有那对酒窝,谁也认不出是他们。

    “那两个雕得不像我们,等你好起来,我雕对像的。”

    宓琬没有接话。他将手覆上她的额头,感觉到她额上的热度又在回升,眸中露出点点忧色,心地放开她,起身去看李潼潼怎么还没过来,却见李潼潼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的身后,神色复杂。

    他对她招了招手,轻声道:“她醒了,是不是就表示她没有染上天花?还有,她想起以前的事了,她脑子里的危险还在不在?”

    李潼潼看了他一眼,不经意的发现,破了她先前对他们的所有判断。

    郭英在宓琬面前温柔如暖阳,心翼翼,一点平日里吓人的样子都没有,哪里会强迫宓琬做什么?原来他们之间私下里的相处是这样的……

    郭英见她不动,神色便不好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你是个大夫!”

    李潼潼被吓得肩头一颤,垂了眸,快步过去,他还是那个让人害怕的杀神郭英,他的不同,只是因为面对的是宓琬罢了。

    “还需要再观察几天,退热是好情况,只要这几天热度完全退下去,没有生出疹子,就无大碍了。”幸好她发现了这种毒,这些日子也配制中了解药。

    “淤血呢?可还会危害到她的性命?”郭英心里放下了一半,却依旧不收疏忽。

    李潼潼仔细地给她号着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看脉象,淤血已经化开很久了。”

    郭英错愕,“你的意思是,她已经恢复记忆很久了。”

    这个问题,李潼潼没法答。郭英也没有非要她答不可的意思,摆了摆手,帐内又只余下他们和那只躲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他们的山竹。

    巴里等人,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只是被蒋成挡在帐外,只能从蒋成嘴里得知一些宓琬的近况。

    洛拉不满地嘟嘴,想要发作,被巴里拉住,冲她摇了摇头。让宓琬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也不错。

    铁木图看了看蒋成,转向巴里道:“你不担心朝暹,我自己进去看!我看谁能拦我!”

    他一直不信郭英能败巴里,更何况面前的只是郭英的一个手下?

    巴里这次倒不拦他了,拉着洛拉让到一旁,也不走。

    洛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铁木图,“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巴里的目光落在准备铁木图和蒋成身上,“我想知道蒋成这两年有没有进步。洛拉,我们需要勇士,哪怕对方来自天德。”

    这是他从乌尔扎的话里想到的。

    只要能为部族的强大做出贡献,又何必计较他的出身?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

    宓琬并没有如姬桓一样一直因为高热而昏睡,时而发热时而如常,她也就时睡时醒的,此时正醒着趴在床上看着郭英雕福娃。

    郭英雕一会,便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看着自己,便弯唇一笑,宓琬亦弯着眉眼现出酒窝。

    而后,郭英继续雕着。

    山竹趴在两人旁边,一双猫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郭英手里的木雕。这是什么?给你们宝贝玩的玩具吗?为什么你们都不看一看你们的宝贝?

    它觉得,自己受到了猫身里最大的一次忽视,不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满,因为它又是有粑粑麻麻的宝贝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郭英手一歪,在娃娃的胸口上自右向左划了一刀。俊脸立时冷了下来,正要发怒,却见一只白皙柔~软的手覆在了他掌上,“这个娃娃的脸,你得雕成我的。我的衣裳是左衽。”

    他抬眼看向她,眉眼里没有半点不快,一双弯月形的酒窝里,写满了高兴。

    他雕第一个木雕的时候,雕的是她。他觉得这件事太过容易,不以为意,不曾想,下了刀子才知道这东西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不是削得太多就是削得太少,不是雕得太深就是雕得太浅,坑坑洼洼的,让人不忍直视。

    他拿在手里,尴尬得无处容身的时候,宓琬笑着将那娃娃拿了过去,“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啊。太有趣了,这个,就由我私藏了,你给伯庸另雕两个吧。”

    “好。”

    记忆中的回答,与他此时的回答重合。

    郭英扬着唇角,却因为外面的吵闹而迟迟没有再下刀。

    放下手中的木雕,“躺了这么多天,可想看看热闹?”

    宓琬此时并未发热,这几天也不见长疹子,但李潼潼没确定未染上天花的话,郭英不敢轻视。李潼潼不让她出去,到帐帘边看看热闹应当无事。

    宓琬眨了眨眼,“你,蒋成和铁木图,谁会赢?”

    郭英不置可否,拉她到帐边坐下,“他的目标是你,所以,他找错了对手。不过我倒是可以趁机看看他的实力。乌尔扎的儿子?未来的北狄之王?按,他能赢蒋成才是合理的。”

    郭英到这里,正自己掀开帐帘看向帐外,不忍直视地别过脸,语调一转,轻松了不少,“不过蒋成这两年和甘茂了不少架,甘茂都不是他的对手了。不好,不好了。”

    宓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