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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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宓琬素来是个不认路的,在王庭生活了大半年, 若没有西罗或香雪跟着, 还是会迷路。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只看哪里人少, 便往哪里走。

    突被一人拉进一个帐篷, 宓琬这才知道自己走到了妇孺们的避难地来了。

    “这个时候, 你乱跑什么?不要命了?”

    听到渠宁阏氏不客气的斥责声, 宓琬忽就想哭。

    可她是不会轻易在人前掉泪的,除非这个人是她极为信任的。

    将涌上的泪意压下,“我迷路了。”想要去李潼潼等人躲藏的帐篷,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她的声音微哑,透着委屈。

    原本还算再斥责她几句的渠宁阏氏不由得想自己的话是不是得太重了,到嘴边的斥责变成了柔~软的语调,“你要去哪里,都等事情了结了再去。”

    宓琬垂着眸没有接话, 渠宁阏氏又道:“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她摇头, 抬起眼来,便看到了昭和阏氏, 宝珠公主的生母。

    昭和阏氏生得很美,宓琬却从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不喜。

    在宓琬出现之前,乌尔扎最疼的女儿便是宝珠了,对她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宓琬出现之后,乌尔扎还是和以前一样疼宝珠, 昭和阏氏却不满了。因为她在她们之间看到了不同,比如铜镜,比如胭脂。再比如,乌尔扎要为宓琬挑选北狄最好的勇士。

    在她看来,北狄最好的勇士,应该是属于她的女儿的。

    宓琬不想与她起冲突,正想没有,便听得昭和阏氏阴阳怪气地道:“有渠宁的教训摆在前面,谁能欺负她?我问你,宝珠呢?她不是与你一起在王帐里?”

    最后的两句话,是对宓琬的。

    宓琬缓缓抬眼看她,眼睛里平静无波,却已经不似刚进来时那般失落,嘴角微微上扬,带上了似有似无的嘲弄,“你不是宝珠的母亲吗?为何那般紧要的时候,不将她带在身边,反而将她推向无人照料的王帐?这会儿又来问我?”

    这点心思,旁人一看便明白的。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宝珠得乌尔扎的保护。让大家觉得,宝珠才是乌尔扎最喜欢的女儿。

    宓琬本也不欲和她计较这些,只心里觉得好笑。

    乌尔扎将自己带进王帐,只是因为这件事情与她有关,而且,她的身边还有郭英和山竹,便是发生了意外,也不会有事。倒是宝珠,一个人进了王帐,身边连一个能保护她的人都没有,而她自己,又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

    但将话完,她又觉得自己与昭和阏氏起冲突并不妥,到底是生气之下失态了。昭和阏氏原本是想让宝珠和乌尔扎多亲近,哪里会想到宝珠对她的文渊生出了心思?

    她将被渠宁阏氏握住的手抽了出来,朝她抱歉一笑,“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渠宁阏氏反应慢了半拍,掀开帐帘对她喊道:“你要去哪里?”

    宓琬听到了,却没有要停留回应的意思。

    昭和阏氏阴阳怪气地道:“你想要讨好人家,也要人家愿意被你讨好。噢,我怎么忘了,当初,你可是怂恿铁木图去与朝暹为难的,结果,反倒把自己害得人不人鬼不鬼。难怪现在想来讨好她。”

    渠宁阏氏怜悯地看着昭和阏氏,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发现被嫉妒控制的人,长得再美也会让人心生反感。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甚至是面上的表情,丑陋而不可理喻。

    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神色自若,好似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暗自思忖,自己一定不要再变成那么丑陋的模样,别乌尔扎和铁木图会嫌弃她,就是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被渠宁阏氏无视,昭和阏氏更加气闷,一口老血梗到喉咙口,想再些讽刺的话,竟不出来。

    ……*……

    郭英是在河边找到的宓琬。一如以前那般,她心情不好了,便会躲到河边去。河水轻流的声音,能掩盖住她的脆弱之声。

    这里的河没有桥洞,倒是有一株粗大的歪脖子树。宓琬就靠在树下,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她的睫毛是湿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郭英揉了揉跟过来的山竹的头,示意它一边儿去玩,自己则坐在宓琬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山竹落水的声音把宓琬惊醒,睁眼看到郭英,懵了一瞬,起身就走。

    郭英也起身跟上。

    宓琬知道他跟着自己,心里越发生气,转身想要和他理论理论。

    一转身便撞上他的胸膛,鼻头生疼,恼怒地抬瞪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郭英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想将她面上的手拿下检查她有没有撞伤,对她的质问哭笑不得,委屈地道:“整个王庭,我就认识你,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骗子!”

    “真的。在我眼里,我就只认识你,别人都是陌生人。”见宓琬死死住口鼻不肯让他看,一双眼睛越发水润了,轻叹一声,将她的头按入怀中,“还记得我和你过,去年得知你和巴里在一起之后,我便来北狄王庭寻你?”

    宓琬很抗拒这个时候离他这么近,但现在听到他的话,身子僵了一下,便由着他按着自己的头,听得他继续道:“我听不懂北狄话,一开口也是天德语,便索性一语不发。而我是外来人,也不能叫人看出不同,白日里不方便行动,夜里才去一个个帐篷里找你。那几个月,用鸡鸣狗盗之徒来形容我倒也不过分。”

    “不许你这么你自己。”宓琬听到他自我调侃的语气,心里越发不好受了,“文渊,我不想与乌尔扎的儿女争夺任何。”

    “你不需要和他们争夺什么。若是在北狄过得不开心,我们便回天德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宓琬抬脸看向郭英,“我在天德已经是个死人了,哪里还能回得去?”

    提到两人心中的痛处,郭英双臂一紧,忙改口道:“那便留在北狄。不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那个孩子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宓琬一噎,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孩子?”

    仔细一想,宝珠确实长得比同龄人要些,脸也是那种显的,看起来,最多十三四岁的模样。

    郭英解释的方式很笨拙,却很有用,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在郭英腰上掐了一下,“宝珠已经十六了!”

    郭英惊愕,似想起了什么,一张俊脸慢慢扭曲,“我只当她是个心善的孩子……”

    “所以你就在她的帐篷里住了几个月?仅这一条,你就得娶她了。北狄的男人可以娶几个妻子的,不过,乌尔扎可不见得愿意让自己的女婿有几个妻子。”宓琬琢磨着,以乌尔扎的脾气,郭英怕是一个也娶不着了。

    想到这一点,她竟暗搓搓地幸灾乐祸起来。拍着他的手臂,没心没肺地道:“放开我。我觉得叭,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回天德去当你的孤家寡人去了,别和我这么近,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郭英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到宓琬的面上,坏笑道:“谁我在她帐篷里住几个月了?不过是她害怕,才答应在她帐外给她守一守,晚上忙着满王庭地找你。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那里?北狄人不是一向崇尚独立吗?怎么会到十五岁,才开始让她一个人独住?”不然,他也不会把她当成一孩子了。“真要起来,王庭里每一个人的帐篷,我都在夜里掀过,不是你,他们在我眼里便都是一个模样。”

    圈在她腰上的手紧紧的,强势而霸道,“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去哪里都可以。阿琬,你别想再跑,不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生死,你都只能是我郭英的妻。”

    他一字一顿,宓琬听得心跳加速,“不……”

    才出一个字,便被郭英封住了唇。不是贴唇的问询,而是要将自己的情感与这些日子的忍耐抒发出来。隐隐地,似乎还有一点不安和怒气。

    宓琬心中惊讶,他为什么不安?为什么生气?

    唇上吃痛,抬眼看到郭英正不满地看着自己,分明在斥责她这种时候还分神。

    宓琬双手捧住他的脸,学着他的语气,霸道地道:“不管谁要和我抢你,我都不答应,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夫。郭文渊,你要是有一天变了心,我就挖了你的心去喂猫!”

    刚从水里刨出来的山竹一脸懵,“喵?!”猫为什么要吃那个?!

    郭英原本以为她要的是拒绝的话,心里忐忑,意外听到这个,所有的忐忑都化成了欢喜,没有不应的,“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亲了亲她的面颊,轻柔地含~住她的唇。得到回应后,越发温柔起来。

    空气中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山竹抬手在虚空中拨了拨,盘成一团,害羞地闭着眼,将毛绒绒的圆脸埋入双~腿间。

    “哈哈哈哈哈……”不谐调的声音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瞧我看到了什么?乌尔扎眼里的希望,北狄的太阳,要嫁给北狄最好的勇士的女人,在王庭遇袭的时候,在这里私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