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简单地将事情了一遍，又道：“你算什么时候让李潼潼过去给她治疗？”

    宓琬眉眼弯成了一条线, “再过两天吧。掐着时间, 让这个拜火节安稳地度过。文渊，你，她接下来, 会怎么做呢？”

    郭英摇头, “还不知她与淮阳王之间是怎样密谋的。眼下, 天德的皇子们为了争那个位置, 已经是各显神通。便是宓棣，也想要拉拢我大哥和我。只是我在几月前，于与西戎的战场上‘掉’下深渊，下落不明。”

    他着，轻笑了一声，“我感觉，他们的野心不，怕是要想要天德和北狄所有领土, 不知还有没有旁的参与。我已经着人去东夷和南蛮探了, 还有西戎。姜丹木已经率部投诚，想必他很快就会把西戎那边的消息送过来。”

    他顿了一下, “这样看来，北狄如今倒是个安稳的地方了。”

    宓琬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心里并不觉得安稳。

    便是在洛拉的帐里吃葡萄的时候，都能出神地呆坐好一会。

    李潼潼还不许洛拉下床，偏生她又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 便时常让宓琬过来陪伴她。

    她如今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已经不会再去想关于白鹿公主的事情。

    一颗葡萄皮到宓琬腕上，惊得她手中剥皮剥到一半的葡萄掉落回盘子里，“怎么了？洛拉，你哪里不舒服？”

    洛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怎么比巴里还要大惊怪？”

    宓琬轻笑一声，指了指她的肚子，“这里面，可是我的侄儿侄女呢？怎么能不紧张？”

    “还不到三个月，哪里就值得紧张了？”洛拉这么着，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面上浮现了慈母般的笑容。

    “洛拉，当初……拜火节上，巴里对你了什么？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宓琬迟疑着，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洛拉的眼睛转了转，反应过来，笑道：“好啊！我当你真的是紧张我肚子里这个，原来，是紧张怎么面对郭英的告白。”

    她的眼睛又转了转，还未具体的，脸便先红了，颇有不好意思出来的感觉。

    宓琬眨了眨眼，正要问，便见洛拉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侧躺着，“你别问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你身上，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宓琬：“……”

    ……*……

    接下来一直到拜火节结束，他们的生活都过得极为平静，好似先前所有的不快都只是幻觉一般。

    白鹿阏氏并没有同意李潼潼给她治疗，据她曾经从天德带来的大夫对她这个毛病有一定的办法。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宓琬坐在乌尔扎身边，看着最后的勇士们的比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忽地听到乌尔扎咳了一声，宓琬心头一跳，立时便道：“让大夫来给你瞧瞧？”

    乌尔扎虎了脸，“不必大惊怪。”竟是有点要生气的意思。

    宓琬只得作罢。

    人群中传来呼声，乌尔扎的眉眼复又展开，“铁木图总算是争气了一回，这一次北狄的第一勇士之名，他得得总算是名符其实了。”

    乌尔扎看了宓琬一眼，“朝暹，你可愿嫁他？”

    宓琬的目光转向场中之人，还未话，便见郭英已经走到了铁木图面前，不知他们了些什么，两个人便开始了比试。

    宓琬弯唇笑了起来，“还没比完呢。”乌尔扎可是答应过郭英，只要他能败这一次的北狄第一勇士，就将她嫁给他的。

    乌尔扎顿了一下，目光在场中两人身上转了转，了然地笑了起来，“天德有句话，女大不中留啊！”

    宓琬柔和地笑了笑，转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场中的比试。

    起先，乌尔扎并没有太在意，甚至还想着，如今的铁木图应当是能败郭英的，可看到铁木图明显落于下风之后，他惊愕地站了起来，隐隐有种自己也想要上去与他比试一番的冲动。

    “朝暹，若让他留在王庭……”

    “中山部族需要他，姬桓需要他，我也需要他。”宓琬不等乌尔扎把话全，便开口拒绝。

    郭英是天德人，还曾是天德的将军，他的父兄，至今还是天德的将军，守护着天德的一方安宁。他可以留在北狄，却不可能做北狄的将军。

    乌尔扎偏头看向她，目光沉了一圈，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坐下来，没有话。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把自己的一身热血奉献给北狄的。

    宓琬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却能感觉到他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心生不快。她继续道：“我们会一直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便会出现。”

    乌尔扎的脸色缓和下来，吐出一口气，似有叹息之意，“看到你们一个个长大，仿佛在提醒我老了。”

    他摆摆手，示意宓琬不要再下去。指着郭英道：“北狄若能有更多这样的勇士，不愁强大不起来。”

    “然后呢？”宓琬留意着乌尔扎的神色，继续问着，“强大了之后，有什么算？”

    乌尔扎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郭英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我做到了。”

    乌尔扎站起身来，“光我同意，是不行的，你得让朝暹答应嫁给你，北狄的勇士们和子民们都将成为你的见证。”

    郭英的目光落到宓琬的面上，“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来守护你和你想要守护的一切？”

    宓琬在郭英灼热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心跳越来越快，似乎体会到洛拉所的那种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的感觉。

    在郭英问她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宓琬身上，激动又羞涩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交缠，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都烧得发烫了，很想找个角落里，让大家不要再看着她，看着她，让她不出话来，可大家偏偏一定要等她给出答复才会移开目光。

    她想，她人生里最为慌乱的时候，竟不是在战场，不是在阴魂岭，也不是在被人追杀的时候，而是在要回给郭英一个承诺的时候。

    忽就看到了在一群欢快的人群中黑着脸，显得格外独特的铁木图。他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在希望她拒绝。

    宓琬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将视线移到郭英的面上，却从他的面上看到了一点不安。

    她知道他在不安什么。她的慌乱不知所措，在他的眼中成了犹豫和不愿托付。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环住他的脖子，“不许食言！”

    这算是什么答复？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郭英也怔了一下，微僵的唇角飞速扬了起来，一吻落在她露出的酒窝上，感觉到她面颊上的烫意，“永不！”

    周围的人也先后反应了过来，欢笑与祝福蜂拥而至。

    郭英紧环着她的腰身将她抱起来，若不是这里人太多，施展不开，怕是又要如同当年在平城外一般抱着她转上不知多少个圈了。

    忽地，大家又都安静下来，两人同时朝一边看去，原来是铁木图走到了他们身边。

    宓琬与郭英对视了一眼，心中诧异。她是知道铁木图的心思的，在她看来，铁木图这样性格的人，在现下的情况下，应当是负气默默离开才对的。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铁木图看着他们，目光不舍地从宓琬身上移开落到郭英面上，“这一次，我服气。”

    只有他和郭英两个人知道，郭英很早就能把他败了，可是为了败他，又不伤到他，还要顾全他的颜面，才拖了这么久。

    他输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顾及到宓琬的心意。

    巴里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他现在不缺北狄的姑娘喜欢，比如皋落部族的公主就在不久前还对他表露过心意，只是被他拒绝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当初他的外祖父没有带着皋落部族灭掉铎辰部族，对巴里兄妹造成那么大的无可挽回的伤害，那么，宓琬就不会离开北狄去往天德，不会在天德长大，不会在认识他之前认识郭英，并与之有那么多无法斩断的纠缠。

    他以为她对他的夸赞和认可，便是明他有了机会，可看到她面对郭英的时候那模样，才知道那才是她对心上人的温柔。

    真想开口问一问，如果没有郭英，她会喜欢上他吗？

    他好艰难地将眼中的情绪藏到眼底，深埋起来，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又僵硬地收了回去，索性摆出一张臭脸，“朝暹的哥哥，不仅仅有巴里，还有我。若有一天，你伤了她的心，让她为难，我必不饶你！”

    郭英笑得释然，“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在心里补充道：“永远不会再有那么一天！”

    两人回到帐中，见帐中点着红烛，心下一惊，四下查看，却见桌上放着一个大红纸包，里面用油纸包着一大包牛肉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异样。

    宓琬闻了闻牛肉干，“是那个人。”

    捏起一块塞入嘴中，愉悦地眯了眯眼，又捏了一块送到郭英嘴边，“很好吃！”

    她想，那或许是与半月公主相熟的人吧，虽不曾再露面，却能让她感觉到，他对他们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