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梧桐树叶被风吹拂着瑟瑟落下, 落满了整条街道，在夕阳的映照下一片橘红的颜色。

    她站在林荫路的尽头，默默地望着正缓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的男人身影。

    她很确定这个男人她认识, 但却什么都想不起他叫什么。

    她想朝那人招手，手臂却沉重得什么都抬不起来。

    脚步踩在干枯的树叶上, 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终于，男人在距离她十几米的地方站定, 他朝着这边招了招手, 似乎是笑着的, 本就好看的眉眼这会儿弯弯的。

    她忍不住皱眉头, 印象里这个男人应该戴着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 可面前的这人并没有。

    忽然，天色阴沉下来, 面前的男人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了，嘴角微微向下坠着。

    她看到那人的脸色隐在了一片灰黑色的阴影中, 唯独那双眼睛，闪过一道寒光……

    成雅猛地睁开双眼, 脊背一阵寒凉, 又湿又冷。

    她出了一身的汗。

    床边的手机振动了好一会儿，成雅才缓过神来。她迟钝地拿起手机，在对方挂断电话的前一秒接通。

    “喂……”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一下, “你怎么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虚弱？”

    成雅重重地呼了口气, 抬手抹了抹额角挂着的细密汗珠，“没事，可能睡太久了。”

    电话那头“恩”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话并不怎么相信。

    成雅干脆转移了话题, “老成情况怎么样？”

    她着从床上坐起来，算定定神就去洗漱。

    昨晚卓忱翌大概是怕她睡不好，直接给她送回了她自己的房子。这会儿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成雅的心情确实稳定了许多。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个梦，认真地听着电话那头卓忱翌的话。

    “爸的情况很稳定，我算过几天让医生给爸重新做一次全身检查，确定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好，你安排吧，费用我来出。”

    “……”

    听到卓忱翌那边半晌没人话，成雅忍不住皱眉头，“怎么了？”

    “所以，你还在怀疑我。”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她不由一怔。

    成雅抿了抿嘴唇，“你想多了。一会儿我去接班，你回家好好休息。”

    她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屋里再次恢复了她刚醒来时的寂静。

    不怀疑是假的。

    她在梦里看到的人就是卓忱翌，那张脸她那么喜欢，怎么可能认错。

    明明是同样的背景，为什么这次她梦到的却是这样诡异的场景？

    成雅想不通，也不敢完全不信。

    毕竟半年前的那个梦真的让她遇到了卓忱翌，而如今这个梦是不是也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有些时候，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成雅深吸了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起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独立病房里的气味倒是带了点清香，大概是因为摆在柜子上的那束花。

    成雅垂眼看了眼那束上面还带着新鲜水珠的花，转而望向卓忱翌，“谁买的？”

    那人没话，倒是听到成勋笑呵呵地开口：“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忱翌就让人送了束花来。”

    言语之间都是对这位女婿的满意。

    成雅笑了笑，抬眼刚好对上卓忱翌镜片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跟成勋话：“爸，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成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偶尔有点头晕。”

    “那也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最近公司里的事就交给我跟晏，您少操点心。”

    “行，都听你的。”

    成雅这边虽然跟老成聊得开心，目光却还是不自主地往卓忱翌身上瞟。

    她还从来没从这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像是挫败，失落，看起来还莫名有一点可怜。

    成勋自然是看得出两个年轻人这是闹了别扭，这会儿伸手去推成雅。

    “雅雅，忱翌他早没吃饭，你先陪他去吃饭吧，你妈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医院楼下了，不用管我。”

    没等她回答，卓忱翌先朝这边笑着道：“没事，爸。我直接就回公司了。”

    成雅微眯了眯眸子，看着卓忱翌那副别扭的表情没话。

    “快去快去！”老成最终还是把人给推到了卓忱翌身边，刚好贺雯也拿着换洗衣物进了病房。

    “你们两个年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你们爸就行！”贺女士朝他俩摆摆手，也是一副轰人的模样。

    成雅没办法，跟二老道别后，陪卓忱翌一起出了病房。

    早住院部的走廊略显安静，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坐上电梯。

    “吃过早饭了吗。”站在身前那人沉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早起来的时候脑子都是恍惚的，成雅好一会儿才彻底从那个梦里醒过来，哪还有心情吃饭，洗漱完连妆都没化就赶来了医院，直到看见成勋好好的她才放下心来。

    “没来得及。”成雅诚实地回答。

    那人似乎偏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吐了口气。

    电梯刚好停在了负一层的停车场，门随着“叮”的一声缓缓开。

    卓忱翌先一步走出了电梯，“走吧，带你去吃饭。”

    -

    从医院到早餐店，卓忱翌的脸色始终都阴沉着，完全跟昨天缠着她一起去团建的模样像是两个人。

    要不是知道内情，成雅怕是都要觉得这人是个精分。

    这会儿她吹了吹勺里的粥，忽然有一颗剥好的圆滚滚的鸡蛋滑进了她的碗里。

    成雅抬起眼去看坐在对面的那人。

    卓忱翌微垂眉眼盯着手里的鸡蛋，他的睫毛浓密又卷翘，比好多女孩子都要漂亮，精致的五官轮廓被一副银丝框眼镜引向了另一种风格，斯文又阴郁。

    这会儿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剥着蛋壳，又一个白胖胖圆滚滚的鸡蛋诞生了。

    “还要？”那人冷不丁抬起眼问了这么一句，惹得成雅一怔。

    她眼看着卓忱翌要把另一颗鸡蛋也放到自己碗里，慌忙伸手制止。

    “不用不用，你吃吧。”

    卓忱翌没多话，转而把鸡蛋放进了自己碗里。

    如果搁在平时，对面坐着卓忱翌，成雅能多干两碗米饭，今天她虽然饿却实在是吃不下。

    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成雅默默吃掉了卓忱翌给剥的鸡蛋，又敷衍地舀了两勺粥送进嘴里，结束战斗。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胃口不好，坐在对面那人淡淡撩起眼皮。

    “我知道你的考虑，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相信我。”

    卓忱翌沉声了这么一句，也跟着撂下了碗筷。

    眼看着这事是绕不过去了，成雅捏了捏眉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那人镜片后的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她，眸光深邃，让她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无论你相不相信我，这件事我都会给你一个答案。”

    “……”成雅扯了下嘴角，最终也没再什么。

    吃完饭后，卓忱翌送成雅回了医院，自己则是开车回公司。

    目送着那人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成雅却没有进医院。

    她今天也开了车来，这会儿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取车，顺便拨通了贺景晏的号码。

    “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是难得一次的安静，贺景晏似乎是在翻看什么东西，“在家。”

    “正好我算回去一趟，你先别出门呢。”成雅完就启动车子，直奔成家而去。

    老成出车祸这事疑点重重，当时跟着去了警局处理的只有贺景晏，她相信贺景晏跟她一样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件事情不管有没有卓忱翌帮忙去查，她自己也是要整理清楚的。

    “你也察觉到了。”贺景晏倚在桌边上，脸色微沉，“肇事者对于这一次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辩解，他完全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一样。我观察过，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没有半点心虚。这不可能是一个正常人在意外事故之后能够办到的。”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有人计划好的。那个司机只是个替罪羊。”成雅眉头紧皱。

    既然是有计划地执行，那么那个人的目的就不是置老成于死地，只是简单的恐吓。

    可是到底是谁……

    贺景晏的指尖轻敲了敲桌面，“我觉得如果是同行，这件事情应该做得越绝越好。”

    “恩。”成雅点了点头没话。

    勋文地产的董事长出事，能够从中获益的无非是其余几个董事，但他们也应该知道就算成勋倒下也还会有她成雅跟贺景晏来主持大局……

    迟疑了有一会儿，贺景晏还是忍不住开口，“姐，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跟姐夫那边有关系？”

    确实，在成家跟卓家结亲之前，勋文地产哪怕是在那样的狂风暴雨之下都没出过这种意外，这个怀疑可以是十分合理的。

    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名字，成雅的喉咙不由一哽。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是下意识地把这种事情从那人的身上绕开……

    正思虑着，手机忽然来了电话，屏幕上显示着某人的名字——段成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