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们会记得
夕阳落在河岸边, 任家老宅大门前冷冷清清。
本来负责扫清理的嬷嬷丫头们,辞的辞,逃的逃, 剩了个瘸腿的老秦走不了, 执拗的还守着这老宅, 每日深居简出。
驻守这里的国民|军撤退之后,镇里有钱的都逃去了上海。任家老也连夜坐轮渡去了,借宿在任老的旧友那里, 一家人寄人篱下,挨挨挤挤的过日子。
任巍然这次从队伍里回来,是为了替父亲拿回他没来得及带走的传家宝玉佩。老人家一直念叨着那是任家祖上传下来的,丢了的话就再无颜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时过境迁,再次踏入任家老宅的时候任巍然不由得感概万千。
还记得他当年一腔豪情参了军, 可在后方见识到那么多悲惨的战友后, 他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恐惧。
怕再也见不到家人,见不到他的未婚妻辛柳,怕就算有最终光明的那一天,他也不能亲自看到了。
“找到了!”同行的辛柳翻箱倒柜, 终于从父亲的床板底下翻出一块剔透的玉佩,“蔚然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辛柳断了任巍然的思绪, 他抬起头,从她手中接过玉佩,辨认片刻,点了点头。
“好了, 伯伯要的东西找到了。轮渡晚上才出发呢, 我能逛一逛这个宅子吗?”
辛柳穿着一身翠绿绣花的旗袍,腰肢婀娜, 丰腴美艳。话的时候一双灵动的美眸如含秋波,一颦一笑都让人难以忘却。
这样美的未婚妻,任巍然不知道还能再看多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彻底辜负了她。
任巍然盯着她再看了几秒,珍重的牵起辛柳的手来握了握,“行啊,我叫上老秦,一块儿陪你转转。”
老秦虽然腿脚不利索了,但精神头依旧好,带着辛柳各个屋子转,得头头是道。
“这是我们家少爷出生的房间。”
“我们少爷时候最喜欢在这院子里枣。”
“哦,这儿以前住着一只老猫,养来抓老鼠的,后来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任巍然感触良多,一个人来到了任家老宅的后院。
这时候正值日落,河里波光粼粼的闪烁着金光,河堤却萧条冷清。
任巍然把玩着玉佩,慢慢踱步到斜坡边,想着刚才的事情,思绪万千。
“……知交半零落,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河堤边忽然传来熟悉的歌。明明是国常唱的调子,却被一个沧桑的声音唱出来,拖长拖长,凄凉的很。
任巍然觉得奇怪,快步往那边走了几步,看见了衣着褴褛的男人。
歌声断了,男人回过头来,任巍然心中一惊。
这人脸上似乎是被什么烧伤过,疤痕连着疤痕,几乎要分不清楚五官了。
“你是任家的?”男人端详片刻,先开了口。
“嗯,请问您是?”任巍然走过去,坐下来,和男人并肩。
余晖就从他们中间慢慢晕染,满河的辉煌。
“一个逃|兵。”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转头去看河景。
“真巧,我也是队伍里的。”任巍然没觉得不自在,而是把自己的情况交代给了这个陌生人,“后方补给队的,没上过前线。”
“看出来了,”男人指了指任巍然脸上的疤,他把嘴里的草根吐出来,从兜里摸出一截烟头,四处找火柴。任巍然从口袋里拿出火机,帮他挡着风,点燃了那截烟头。
男人吐出一口烟,慢慢,“我原本是102师的,被鬼|子的燃|烧|弹击中了。”
“当时卫生队把我救下来,我就发誓,再也不要去那刀山火海的地方了。”他沉默一会儿,“然后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扒着船到了这边。”
“你跟我这些,不怕我向上面揭发你吗?”任巍然就算坐下来也是腰杆挺得笔直,“听抓逃兵,能有赏钱拿。”
“你缺吗?”男人痞笑了一声,那夹烟的那只手指了指任巍然拿着的玉佩。
“就算你去揭发我,他们也管不了了。现在战线吃紧,谁有这闲工夫出来抓人?”男人夹着烟,用指挠了挠眉心,话的声音落寞下来,“咱们仗,那都是一个个人命堆出来的胜利。堵枪口的,当靶子的……我的那些兄弟们啊。”
他的话还没完,就哽咽了。
这个毁容的男人喘了两口气,滚烫的眼泪在眼眶中转。
“你为什么要仗呢?”
“为什么那些可恨的|日|本们要来抢咱的地,杀咱的人,烧咱的东西?”
“就因为我们落后吗?”
男人一串的问号任巍然回答不上来,他只觉得那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得他胸口喘不过气来。
“要是,要是咱真的输了呢?”
“要是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千千万万的同胞的牺牲了呢?”
“那些被欺负的,那些冲出战壕和鬼子血拼的,那些开着飞机却被炸死在天上的,那些死掉的老百姓们,那些……”
男人不下去了,手指间的烟很快燃到尽头,他被烫了才反应过来,默默的把烟摁灭了。
“我是个没用的逃|兵,我没资格这些。”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拽起草梗,继续含在嘴里,看着落日发呆。
“会有人记得的。”任巍然破了沉默,他握紧了拳头,男人转过头来望着他。
“经历过的人会记得,我们的后代会记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记得。”任巍然着,表情却愈发坚定起来。
男人愣了片刻,爽朗的笑起来,脸上那些疤痕扭曲,看起来像一个破烂的麻袋。
“好。”男人站起身来,对着夕阳伸了个懒腰,任巍然仰望着他的背影。
“我这个身份没资格再回队伍里。今天的景色美得很,话也舒心了。”男人转过头朝他笑笑,慢慢的:“这些事情,你要替我记得。”
他完这句话,向前走几步,纵身跳进了波光粼粼的河里。
湍急的河水带着他的身体向东奔流,夕阳倒影在那里,像是升起的一轮红日。
任巍然站起来,对着那方向敬了个军|礼,很久很久。
那些困惑,那些像巨石一样积压在心里的东西,似乎都被这滔滔的河水给冲刷走了,而几年前意气风发时的勇气,被重新留下来,化作一个念头,一股力量,充沛四肢百骸。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眼睛闪闪发光,里面,也映着一轮太阳。
“好——咔!”
拍摄助理了板,道具组的老师们赶紧拉起了网子,几个保镖下河,一块儿把穆赫里从河里捞了出来。
“穆老师辛苦穆老师辛苦。”
穆赫里被拍摄助理裹上浴巾,从河边走到拍摄点,一片片敬佩的声音此起彼伏。
“和你搭戏真是受益匪浅。”裘灼上去扶了一下穆赫里,眼神里充满敬意。
“伙子也不错嘛,林导你不错,那确实是真话。”穆赫里和和气气的用肩膀撞了撞裘灼,“有几个地方处理的很好,和别的年轻演员老练很多。”
裘灼谦虚的摇摇头。
一遍看戏的祝菡蕊穿着绿色的旗袍戏服就冲过来,鼻涕还一抽一抽的。
刚才那段戏,祝菡蕊是在导演旁边的监视器看的。
裘灼全程都没带虚的,完全接住了穆赫里的表演,两个人配合着一起把感情渲染再渲染,到达最后的高潮。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神仙架。
“感动死我了呜呜呜。”祝菡蕊眼眶也红红的,又是佩服又是骄傲的拍了拍裘灼的肩膀,“我就你一定行。”
“少爷快哄哄你未婚妻啊,看看都哭成什么样了。”饰演老秦的演员也来凑热闹,趣他们俩。
周围一阵哄笑,祝菡蕊大大方方的任他们笑,自顾自的擦鼻涕。反正裘灼这子和戎总才是一对,自己又不心虚,完全不在怕的。
想起戎总,祝菡蕊悄悄的侧身问裘灼:“今天你家那位怎么没来啊?”
裘灼好笑道:“他最近公司忙的很。再了,他又不是天天陪着,你怎么来的这种想法?”
“嘁,你拍重城的时候就是了,”祝菡蕊的翻了个白眼,“又是给剧组送吃的,又是工作探班。我爸都没那么勤好吧。”
“戎总专挑着你在的时候来,一整个跟卡签到似的。”祝菡蕊笑了一声,“也怪不得他,咱们这么优秀,可不得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祝菡蕊挑挑眉毛,完话就被化妆师拉过去补妆了。
剩裘灼一个人站在原地。
岸边的风声猎猎,裘灼愣愣的发呆。
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吗?
一天的拍摄结束,裘灼疲惫的回到酒店开始休息。
戎泽淮的视频电话准点过来,裘灼立刻就接了。
“今天还好吗?”戎泽淮的那张帅脸出现在屏幕里,裘灼捧着手机,只觉得身心舒畅。
“还不错,和老戏骨们拍戏,收获很大。”裘灼换上了睡袍,歪着脑袋靠在床头,懒懒的话。
戎泽淮此刻还在办公室加班,审批各种报表,偶尔抬头看上手机一眼,目光就再无法从屏幕前离开了。
酒店的灯光昏暗,裘灼穿着一身深蓝的绸缎睡袍,手机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白皙的胸膛。
可能是刚洗完热水澡,裘灼头发半湿漉着,露出的皮肤也染上一点点绯红。
“但是我今天好累啊。”戎泽淮放下飞速签字的笔,眼睛一耷拉下来,撑着脑袋看着裘灼,“工作上有好多好多事情,什么都要我亲自批。”
他话音调一降,整句话就显出委屈的意思。
裘灼受不了他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忙安慰。
“裘灼,你能不能……”戎泽淮计谋得逞,迅速提出过分要求。
裘灼听完耳根子一红,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可是我真的好累,整天都在抽空想你,你一条消息也没给我发。”戎泽淮眉毛压下来,撒娇撒的浑然天成。
裘灼犹豫半天,在他软磨硬泡下,顶着张大红脸,点了点头。
戎泽淮一脸满足的挂了电话。
“晚安。”
裘灼把手机息屏,揪着被单钻进被子里,害羞的整个人都软了。
“晚安。”他声的对着黑暗补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我超爱你们~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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