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七里香(四)
一时间,男人神情异常复杂,先是惊讶、欣喜,后是迟疑、纠结,其间还带着不信,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见到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他的唇边浮现一抹稍显苦涩的笑容,眼中,映着她的倩影。
胡影枫和榕生同时回头,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
叶轻却表现出几分茫然:“你……”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稍等。”男人都忘记放下手中的东西,他握着切削刀,走进骨灰盒旁的房间。
他走得匆忙,给木板钩破衣角,可他根本没注意到。
再出来时,他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长木盒。
“看了这个,你应该就明白了。”男人擦了擦手,擦去木屑和汗水,他颇为小心谨慎的打开木盒。
一幅幅卷轴呈现在三人眼前,男人随意打开一副,只见另一个叶轻立在画卷中,虽是毛笔蘸水、墨、彩作画于绢,可其画远不同于一般国画所表达那种气韵空灵之美,更偏向于写实,还原女子的容貌的同时,不失其韵。
足见画者技艺精湛,将女子一颦一笑展现得惟妙惟肖。
男人还要去打开其他画卷,叶轻阻止了他。
她道:“这是曜的画。”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记得。”男人仿佛证明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的眼中噙了泪,这时,他才看一眼其他两人,续道:“我叫鸿哲,曜的长子。”
不仔细看,叶轻无法将鸿哲与曜联系起来,非要说他们父子之间的共同点,可能是身上脱俗的气质。
“这些都是出自曜之手。”叶轻在木屋里走上一圈,发现大多数东西都是她所见过:“可是……”
叶轻望着那装着骨灰的盒子,满是不解,上面的图案应该也为曜的作品,他是一位天赋异禀的画家,可怎么变成了棺材匠?
而这骨灰盒里,装的应该就是……
鸿哲眼神破具深意看了眼骨灰盒,解释道:“他认为棺木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载体。”
“母亲极为相信他的这种说法,你应该看见了,丹辰国的人都葬在了悬崖峭壁上,我母亲去世后,也在其中,但我父亲……”
鸿哲语气平淡,似乎在讲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一件事。
“他不想去另一个世界,他说,他想在这里等你。”
他的语意里没有一丝责备,他静静看着叶轻,目光柔和,温柔得像潺潺流淌心窝的一条小溪。
而叶轻,她转了身,微微垂头。
她转身后正对着一扇窗,窗外,胡影枫斜斜倚靠木栏,他恰好看了她一眼,吹了声口哨,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叶轻知道他肯定听到了鸿哲的话,她瞪他一眼,用灵识给他说了一句:“别以为你离得远就安全。”
随即,胡影枫给一阵风“刮”到木栏后十来步开外的悬崖下去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榕生蹲在旁边,小手托腮。
就在胡影枫坠落悬崖的时候,一队人马奔向棺材铺。
临近铺子,当头的女子“吁”一声,一拉马缰,黑马稳稳停住,女子单手一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她满头黑丝高束,身着黑色劲装,一手握着马鞭,腰间别一把宽剑,她大步流星走向木屋。
女子动作很快,几步走到木屋前,瞥眼看到榕生:“怎么会有个孩子在这里?”
后面的人还没能追上来,叶轻倒从屋里出来。
那女子一回头见到叶轻,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不过一瞬而已,随即,她的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怨怼、恨意!
“啪”一声响,女子手中的马鞭猝不及防抽向叶轻!
女子的手劲儿大,速度快,对准叶轻的面门甩鞭而去,眼瞅着鞭子就要落到叶轻的脸庞上,抽烂她的脸。
“啊——”
“女王大人!”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人忍不住惊呼。
众人不知他们的女王为何出手,但鞭子那头的人却硬是伸手接住了这一鞭!
丹辰女王似乎有所预料,她用力往回拉鞭,那边纹丝不动。
她双腿弯曲,绷紧下盘,使出全身力气去拉,那边想要保持这种力道,需要花同样的大力。
然而,女王等叶轻用力再拉,却徒然放手。
力道失衡,另一头一定会重心不稳摔倒,她趁此机会去抽腰间的剑!
刹那间,木屋里又跑出一人。
不顾自己可能受伤,他去拦那人:“鸿祯!”
“你走开!”
女王还担心剑气伤了来人,她收了剑,一把推开拦住她的鸿哲。
等鸿祯回身去看叶轻,可没能如她所料,叶轻没有狼狈摔倒,反而好好站在原地,鞭子落在她刚才站着的地方,此时,叶轻已经转移到鸿哲身后。
在鸿哲摔到地上前,叶轻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扶了起来。
“鸿祯,你不要这样。”
见鸿哲如此维护叶轻,鸿祯气得双眼通红,手握紧成拳,将她那积攒多年的火气统统发泄出来。
她一把抓住鸿哲的衣襟,剑指叶轻,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一个个都中了这妖女的邪!父亲这样,你也这样?!”
“大哥,你为什么要护着她?”
“母亲用一生去爱父亲,爱得如此卑微,他的心里却只有这个女人,就算到死,他都不肯与母亲合葬在一起!”
鸿祯激愤的言语里,叶轻渐渐拼凑出故事轮廓。
叶轻离开涂山后,曜留在了这个地方。
丹辰国女王元冬邂逅曜,从此倾心于他,而曜的心里却始终住着另一个人。
自始至终,元冬都知道曜的心属于另一个人,但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她。
元冬心里不是没有期望,期望有一日,曜的眼中能有她,然而,曜越是一心一意爱着一个元冬不曾见过的女人,元冬越是对他着迷,甚至于,元冬告诉曜:“人的寿命有限,你若是死了,谁来等她?”
“我可以为你留下血脉,你就可以一直在这里等她。”
鸿哲理解父亲痴迷等候,那个人或许是他的信仰,而鸿祯不理解,完全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更无法认同母亲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