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个非常非常柔弱的元帅
“假血袋......”
叶淮捏紧了拳头, 闭上眼像在克制着什么,他用尽全力吸气,直到胸口撑到了极限, 夜晚潮湿的凉意都随着空气挤入了肺泡、挤进每一个拉伸到紧绷的细胞, 从胀到极致的胸膛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才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明亮的眼眸因情绪波动而布满血丝。
他很快地换装好,出门的时候, 在门廊又停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屏幕。
“欢迎回家,”屏幕里头的人眉目温柔地看着他,“我的虫崽。”
“嗯。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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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军盟总部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 尤其是医疗大楼,几乎乱成了一团,检查中心超能运转,外头等待检查的人塞满了整条过道。
他们全是中午在二食堂用过餐的人, 其中以二军团的军官为最多。
军部里头讲究纪律,禁止大声喧哗, 但仍挡不住众人旺盛的分享欲与旁徨未知忍不住想交流的不安感。
“别紧张啊你,抖成这样我都要跟着紧张了。”
几个声音嘘道:“不是吧李,脸色惨白成这样,你还有雄主呢, 要怕的是我们这些没雄主的吧。”
“这次的不一样, 有雄主更不好。”后面一个胖壮的雌虫加入话题,他看着李道:“听跟几十年前边缘星系出现的黑血袋一样, 被感染的人就像中蛊一样,一发作起来,全身血液上涌到脑门,啊,脑海中一道飘忽的白光,情绪亢奋,被嗜杀暴.虐.欲支配丧失神智,好几天后醒过来,雄主已经没了。”
李要听哭了:“以前黑血事件,好多雄虫事后被发现死在床上,血流满身,现场凄惨,边缘星系死了好多雄虫,”他肩膀内缩,手臂环抱住自己,“我离那个教员只有几桌啊。我已经叫我雄主快点跑了,听陷入那种疯狂的失控状态翻天倒海也会把雄虫抓回来纾解,我让他先到民航站了,万一等等检查结果不妙,就立刻离开主星!”
“别怕别怕,没事的,”胖壮的雌虫按住他,“ 两三桌以外感染率就不高了,全盘检查就是图个安心,我舍友经过食堂门口都被叫过来了。”
“就怕有个万一。”李哭丧着脸。“我才刚结婚呢。”
“嗐,这会优先感染顶阶巅峰,”旁边另一只雌虫抓住他肩膀摇了摇,“怕啥,一个上尉缩成这样像什么话,元帅他们都在呢,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被感染也先是他们,有什么好——”他忽然闭嘴。
咔。咔。咔。
规律的敲击声在走廊上方回荡。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廊道后方,他面容严肃,步伐端正,背脊直挺,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掐好了似的整齐一致,白炽灯在他周身上一层冷白色调,远远走来活像个没有温度的人形兵器。
所有人噤若寒蝉。
“元、元帅。”李脸上一红,慌张地问候。
“元帅。”
“元帅。”
他一起头,所有人纷纷跟着问好,同时沁出了一把冷汗。
中午才觉得这位元帅平易近人了一点,现在 又一脸风雨欲来的模样,
叶淮一路点头,经过李的时候脚步一顿,转了过身。
他垂下的手正想动作,感觉到李微微退后的些许,不禁僵住手,“受感染率0.5%。军盟有隔离室。”
“啊。”李楞了下,忙不迭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元帅。”
叶淮完便继续走了。
胖壮的雌虫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呼,吓人啊,刚才元帅是想拍拍你吗?”他的手好像动了一动。
李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淮的背影。
他觉得元帅刚才好像是要跟他别害怕,感染可能性不大,就算真的感染了也能进军盟隔离室,不用太过担心。“嗯。”
“元帅好像跟教头他们的一样,真的变了。”李奇异地安心了不少。远远走来的时候他觉得元帅好像变本加厉了,一脸风雨欲来生人勿近的阴寒模样,但元帅刚才停下来安慰他的时候,又感觉他变得有温度了,只是笨拙地不会传达温暖。
你们不,我不知道。你们了,不对的,我会改。
他觉得元帅也是想融入大家的。
胖壮的雌虫搔了搔脑袋。“是啊。那个教员挺厉害的,敢第一个坐元帅旁边。”他就不敢了,虽然是个话唠,但只要元帅一站到面前,那个压迫的气场与上下阶级感就出来了,立刻怂巴巴的不敢开口。他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皱起脸,“不过千万别传染给元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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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进医务室的时候,几个白大挂正围着夏侯澈,正热烈讨论着什么,气氛有点紧张,一看见叶淮,众人神色各异,很快换了个话题,切回这次的突发伪血袋事件。
“殿下,不必忧虑,殿下还没到童年分化期,应该无碍。”
“嗯。”夏侯澈专注地看着检测仪器里贴在玻璃板上泪汪汪的胖团子,似乎是仪器里头的射线让饭团很不舒服,他翻来滚去想出来,把自己脑门撞得红通通的。“对了,一会你们记得别在叶淮元帅面前提起——”
“咳咳咳。”林昼用力咳嗽。
“提起什么?”
叶淮走了过来,他扫过夏侯澈从雄虫崽身上收回的温柔目光,淡淡垂下了眼。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么强烈的情感了,一开始只是被那个耀眼的光环吸引,那只雄虫总是那么阳光灿烂,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交到朋友,他拥有一切他所没有的,羡慕与渴望逐渐成了仰慕与爱慕,可是那只雄虫眼睛里一直没有他,但不要紧,他远远地偷偷地注视着他就够了。
直到殿下出现。
他远远看着殿下一脸嫌弃地跳进臭水沟里把掉下去的雄虫崽顶在头上游过大半个水沟,一脸嫌弃地怒瞪着玩得灰扑扑冲进他怀里、把他干净的衬衫蹭得脏兮兮的雄虫崽,一脸惊慌失措追着跳上驾驶舱玩耍却跟着飞梭暴冲出皇宫的雄虫崽出去......
每当他看见殿下那样温柔地凝望着胖团子,他就忍不住沉溺折服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全身血液汹涌躁动,胸口滚烫发热,繁衍的生物本能告诉他眼前的雄性安全强大值得托付,克制不住地想要占据他、霸有他,让他当他虫崽的雄父。
“没什么,”夏侯澈闻声抬头,也干咳了声,“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就是中午食堂里被诱发共情感染的那个教员的事,元帅迟早也要知道的。”他看了林昼一眼。
林昼立刻接话:“元帅,是这样的,所谓的共情感染是——”
叶淮:“我知道。”
“噢对,中午元帅在,好的,那我就直接切入案情了。下午开始有传言谣言,那几个被诱发进入易感期的雌虫们,当时暗自幻想的对象是殿下......而那个教员结婚几年了,他有雄主,这件事被他雄主知道了,”他着,一贯斯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与不忍:“他雄主对他进行了‘家法处置’。他雄主是传统旧派,一直有暴力倾向,那教员这几年私下长期在偷买血袋。”
血袋是旧时代的产物,它标志着那个时代里雌性的苦难,岁月流转思想更迭,新旧时代交替后,主星上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但偏远蛮荒的边缘星系上依然还在使用。
它是伪造的雌虫血。
旧时代里,许多雄虫把雌性视为私有财产,有些雄虫甚至会无来由地惩罚与骂雌虫与亚雌,为了逃避无端的惩罚,血袋就出现了。有人发现一种生存在矿区的异兽在发.情期的血里混着某种物质,能降低雄虫嗅觉敏锐度,并且这类异兽血的血液味道与雌虫的生物费洛蒙相似,能麻痹雄虫鱼目混珠,于是血袋开始在地下流行,雌虫们用假血伪造出重伤的伤口取信于雄虫,实际上偷偷强化皮肤运转精神力硬抗下惩罚,表面上安分受罚伤痕累累,内里好端端的没有什么事。
三十年前,血袋文化出了大事。
有兽族潜入帝国边缘星系,发现了地下盛行的血袋一事。
他利用血袋,将特意研发出来针对虫族的一种致幻剧毒掺入了血袋里。
许多使用了伪血袋的雌虫被剧毒.麻痹,丧失心智陷入发.情的癫狂状态,他们虐.杀雄虫,甚至也虐.杀雌虫与幼崽,手法暴.虐,甚至把人砍成两半,边缘星系一周内横死上千只雄虫。
后来被称为黑血事件,腰斩事件。
从这开始,有心人发现血袋有机可趁,后面十几年间陆续出了大大与血袋相关的中毒事件,直到军盟开始明令禁止血袋制造与贩卖。
那个教员一直有在偷使用血袋。
因为遭到共情感染、诱发易感期的事,中午医务处对他们做了详尽的检查,在教员的血液中检测出了微量特殊物质,赖老进一步对特殊物质详检,发现竟类似三十年前那个致幻剧毒。
医务处提高了警戒,立即到教员住处查探,正好撞上他雄主对他“家法处置”现场,那个教员偷偷使用了血袋,浑身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当场医务处对血液进行检测,证实是类似黑血事件的伪血袋。
它在易感期的时候感染力最强,会潜伏感染,兴奋或愤怒等强烈情绪突破某个阈值的时候发作,受感染者可能到发作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
当年大范围传染后,足足花了好几年才完全平息下来。
“那个教员现在在哪?”
叶淮沉默了好一会,任由赖老在他身上接了一堆机器,进行初步的检查。
“大伯!”
一个委屈的嗓音随着隔壁检测仪器喀地开启声传了过来,雄虫崽从里头冲了出来,眼里一大包泪奋力扑进夏侯澈怀里。“一只虫虫,好大一只虫虫,啪碰!”他比手画脚,“腰斩哦,剩半个虫,没有头头,都是血。”
夏侯澈:“!”
林昼:“!”
赖老:“!”
完了。
嘈杂的医务室里,几个人心中同时喀噔一下,僵硬地转头看向叶淮。
腰斩两个字就像一个触发键,这一个瞬间,窒息的黑暗记忆像海啸一般猛烈地冲击向叶淮将他卷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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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一个声音哇哇大叫,“父皇,这里好臭的哦。”
“谁让你偷钻上星舰逃生舱的?”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咬牙切齿,“那还是个测试舱,要不是我即时发现,你个混蛋已经被弹出去了!这里多危险,再带一个你,待会儿我们父子俩一起被坏人砍成两半。”若不是多带了一只麻烦又娇气的雄虫,他们搜救的进度会快上一倍。
“那我断后吧。父皇夹着尾巴跑快点。”清亮的童音忍痛道:“你回去跟雌父努力点,几个月后把我生回来哦。”
“哈哈哈,”有人朗声大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主星上,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就是‘百年好合,生个S级雄虫蛋哦’,哈哈哈。”
“叶九!快躲开!”
破烂的城镇广场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蛆蝇满地,随着辐射风飘散出来的腥臊恶臭比腌了百年的祖传酸菜坛还呛鼻难闻,三人踮着脚像跳格子似地狼狈前行,一团黑影从他们不远处的树丛钻了出来,流畅地Z字形绕过一地障碍物,流星般举着一根东西朝他们疯狂捅了过来。
“哎哟?”叶九一个270度后仰,惊险躲过迎面挥来的三尺大刀,“狂化的幼崽?”他吓了一跳。
黑影一击不中,毫不恋栈嗖!地扛着比他身板大上两倍的大铁刀冲进广场旁的树林。
顶阶的敏锐五感让他们在短短擦过去的一瞬间看清了黑影。
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雌虫幼崽,眼眶凹陷,双目血红,像发狂愤怒的凶兽,眼里的仇恨与怨毒的寒光让叶九背脊一寒。这幼崽是屠镇的凶手之一?
“陛下,那边有声音,”叶九一马当先,朝黑影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还有活口!快追!”
“呃......”树林里头,一只老雄虫躺在地上□□,“救救我......”
黑影扛着刀冲了过去——
哐当!就在他的屠龙刀要挥出去的时候,地上的老雄虫拉断绳子,一个金属牢笼毫无预警从天而降,死死困住了他!
“逮到了!”老雄虫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同伴拍了拍手。
几只雄虫拿着刀,从树上跳了下来,围住了笼子。
“艹,不把他砍成两半老子不是雄虫! ”
“快点把他砍了!这些天杀的雌虫亚雌全都疯了,的也是,不杀了他们迟早死的是我们!”
幼崽恨恨地瞪着一群不怀好意的人。
坏蛋,都是坏蛋!
都该死!
幼崽流落荒星好几个月了,他趁拍卖场的飞船落在这里补给的时候逃了出来,他藏在树林里挨饿受冻,都是镇子里的雌虫跟亚雌们偷偷给他米团吃。
这些叫“雄主”的全是坏蛋,他们会那些好心的雌虫跟亚雌们。
一个左脸有黑斑的亚雌给他米团的时候被发现了,那个大坏蛋把亚雌得半死,凄厉的哭喊声穿透了幼崽的耳膜。“雄主,不要,不要——”
夜里,幼崽捂着耳朵不敢睡觉。
前几天,有几个坏蛋突然死了。
剩下的坏蛋变成了魔鬼,他们把给他米团的雌虫跟亚雌们都死了!
他要回来,他要帮雌虫跟亚雌们死这些魔鬼。
“两半?太少了,”一只啤酒肚的雄虫呸了一声,“至少大卸八块,”他拿刀在笼子上面晃了下,刀锋泛着银灰色金属的冷光,在空中画出一个锐利无情的弧度。“肚子一刀,脖子一刀,腿两刀,手两刀,还有哪里呢我瞧瞧......”
跑......
突然,一个微弱的精神力传音灌进幼崽脑海。
孩子,快跑......
哐哐。
趴卧在笼子附近的一具亚雌尸体突然坐了起来,他瞳仁里的赤红血色已经有些消退了,用仅馀残存的最后一丝神智跟力气,双手握住金属囚笼的一角大力掀了起来!
“快跑!”亚雌声嘶力竭,“跑!”
幼崽呆了一瞬,连忙要冲出去——
啪!
一堵温热的东西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爬起来,看到了只剩半截的亚雌倒在旁边,左脸上的黑斑映入他眼底。
“叽叽叽!”他凄厉地尖叫出本音。“叽叽叽叽!!!”
“吵死了,安心吧,你马上就要去陪他了。”
刚才的雄虫毫不留情地挥刀砍向幼崽,凌厉的刀势在空中带动狂烈的气流,划破空气嗖地凶狠砍了过来——
喀啦。
时迟那时快,就在刀锋要舔上幼崽的那一个瞬间,空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两指夹住了锋利的刀面!
那两指轻轻一扭。
喀啦喀啦。
恐怖的蛛网裂从刀尖蔓延整个刀身,整把刀倾刻间碎成了一堆废铁片,只剩下握把。
“你是!”那只雄虫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了一大口血,胸口处才感受到一股剧烈像整颗心脏被拧碎般的疼痛,整个人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胖子!”
几只同伙的雄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一哄而散惊慌地四处窜逃。
强。
很强。
比最厉害的高阶雄虫镇长都要恐怖,这个人他们敌不过!
“想走?”
一声冷哼,一股苍劲浑厚的庞大威压铺天盖地朝他们罩了下来,带着教万物臣服的霸道力量与血脉压制,一瞬间所有逃窜的雄虫都忍不住跪了下去。
“叽叽叽叽!!”
虫帝处理那些雄虫去了,叶九带着雄虫过来查看幼崽。
“别哭啊。”雄虫看见惊恐蜷缩成一团的幼崽就冲了上去。“别哭,不怕不怕,哥哥抱抱哦。”
叶九看着雄虫,雄虫似乎天生就对弱与弱势群体有一种悲悯,同时对于强权充满挑衅,绝不言败与认输,年纪就成天忍不住挑战虫帝的权威。
人三岁看老。
夏侯澈啊,雄虫将来一定是个很好的帝王,就像他父亲一样。
叶九看着尸横遍野的树林,低声道:“对不起,来迟了。”
他走到正发愁着拿幼崽束手无策的雄虫身边。
“叽叽叽叽!”
幼崽挡在亚雌的半截身体前面,眼睛里满是对世界不公的怨怼与愤怒疯狂,像看杀父仇人一样憎恶地瞪着夏侯澈。
坏蛋!
魔鬼!
这些都是叫“雄主”的魔鬼!大魔鬼与魔鬼!
叶九无声无息欺近幼崽,探手一抓。
“叽叽叽叽!”
幼崽害怕得疯狂挣扎,魔鬼抓住他了!
一股像大海一样磅礴澎湃的力道把他紧紧禁锢在魔鬼的怀里。
“叽叽!”
“对不起。”
魔鬼抱着他。
“对不起啊,这么一点,就让你生存在这么残酷丑陋的世界里面。”魔鬼在他脑袋上:“对不起,没能给你们这些家伙一个能安心快乐生长的大环境,是我们做得不好。”
“叽叽叽叽!”放开他!
“但是,我们已经在努力,很努力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上幼崽的头,一丝舒适的冰凉清爽沁入他识海。“对不起啊,给我们一点时间,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这个世界一定会一点一点往好的方向改变,有一天,会变得能让你安心成长,那个时候,雌虫、雄虫、亚雌都可以玩在一起。”
幼崽逐渐安静下来。
“对不起,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叶九亲了亲他满是脏污头发粘在一起的头顶,目光落在身旁也努力伸出手释放出精神力安抚幼崽的金发雄虫身上。“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总有一天,世界一定能变成过去这么多代人,穷其一生在追逐的理想模样。”
“叶九?”
虫帝已经解决了雄虫回来了,他静静站在一旁听叶九话,此时突然流露出诧异。
叶九抹去脸上温热的液体。
“陛下。”他定定看着虫帝。“把他交_娇caramel堂_给我吧。”
“这只雌虫幼崽?”
叶九点头。“我用精神力试探过,他出生没有雌父雄父引导,可能又感染黑血造成异变,血脉已经辨识不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正好,就交给我吧。”他一向坚定有神、总是看向前方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一抹哀伤。“叶泽在边缘星系丢了孩子,我在另一个边缘星系捡到一个孩子,这是注定的缘分啊,看年纪,似乎也差不多大。”
“叶泽同意?”
“叶泽他......”叶九摇头,抱紧了幼崽。“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我想让他有一点念想。”想到叶泽手上越来越多的刀割疤痕,他每天也心痛如绞,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割在叶泽的手腕上,同时也割在他的心上,这几个月实在压抑得受不住,趁着黑血又开始肆虐,懦夫似地跟虫帝来边缘星系查看状况。
你想找一个替代品给叶泽?
S级的幼崽知觉灵敏,破蛋开始就能记事了,这句话虫帝用精神力传音。
“没有。”叶九摸摸幼崽。“我想跟叶泽一起好好养大他。”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抹去没干的泪痕。“除了叶泽,家伙是第二个际遇让我这么心疼的,听见他的叫声,我就觉得很难受。”
叶九对虫帝:“要你出面了。找个理由把他交给叶泽,我不合适。”
虫帝叹息。“我这辈子问心无愧,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跟他。”
叶九无声一笑。“总有人得背负黑暗。”
“等我。”虫帝:“不会让你跟叶泽等太久的。”
“咦,”叶九突然一脸惊奇看着地上:“这些白白的屑屑是什么?噢,原来是我的鸡皮疙瘩啊。”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自一起长大,感情堪比兄弟,脉脉目光中是不用言明的默契。
但是叶九与叶泽最终却没能等到虫帝实践诺言的那一天。
虫帝先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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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
“叶淮元帅。”
医务室里,叶淮一动不动,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身世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叶淮童年受过精神伤害,对于黑血与腰斩特别敏感,这也是教员出了血袋的事,他作为二军团元帅,医务室第一时间没有要他赶来、一直到确认内情严重且必须做详细身体检查才紧急通知他的原因。
“叶淮。”
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传进叶淮耳中,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一缕陌生又熟悉的精神力从掌心传递过来,一道暖意顺着识海蔓延到四肢百骸,舒适愉悦的感觉让他贪婪地想索取更多,叶淮伸手按住贴在他额心的手,视线开始聚焦。
片刻前还秩序混乱嘈杂吵闹的医务室此时安静无声,一切都井然有序,排检查的队伍没人敢乱动一下,安静到像兵马俑,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看着内侧的元帅与殿下。
“没有事的,叶淮。”
叶淮眼白的红色逐渐褪去,眼瞳里光点流动,恢复了神采。
“殿下。”
他哑声道:“谢谢。”
他想紧紧抓住这双手。
不过夏侯澈见他恢复正常,很快收回了手。
“叶淮元帅,你先做检查。”
他捏了一把胖团子的屁股,“我先带饭团回去睡觉。”
胖团子闷闷不乐地挂在他大伯身上,被捏了屁股也不抗议了,无比委屈地抡起拳头揉着自己脑门,想不明白怎么又被大伯弹脑袋了。揉完脑袋,他悄悄探出爪子,从夏侯澈怀里拉出一块东西。
记仇的团子决定不要给大伯连结世界了。
哼。
“嗯?”
喀啦。
一块手掌大的黑色长方金属屏连带着链子摔落到地上。
额心的馀温淡去,叶淮有些失落,他替饭团把东西捡了起来。
“这是......”手机?
“五叽爪机!”有人提起,饭团爱现宝的毛病又犯了,他晶亮亮地看着叶淮,“饭团给大伯哒,连结全世界!”
“手机?”
“爪机!”饭团歪歪脑袋,大伯在他心里更有服力,于是他把人类替换掉:“大伯,这个叫爪机。”
“爪机。”叶淮还给他:“这个爪机坏了。”上面被了一个大洞穿过链子。
“没坏哒,用这个,上山下海,躺着就能连结全世界。”
他得很认真,差点让一旁的林昼笑出来:“哦?怎么连结?”
胖团子想了想,“大伯用脑电波!”三句不忘加上他大伯。
夏侯澈:“......”
赖老咳了两声,立刻就朝夏侯澈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殿下想哄幼崽也不能胡乱啊,S级的幼崽很聪慧的,童年期的一点片段他们能记忆一辈子。
饭团本来是要偷偷收回爪机的,这会儿大家都在看着他,于是他又大方挂回了夏侯澈脖子上。
叶淮若有所思地量了手机好几眼。
“很好,我宣布,你这个月的奶糖都没了。”夏侯澈狞笑,抱着侄子要出医务室。
“您不能进去。”
“放开我!”
“您不能进去。”
“他是不是躲在里头?啊?别想包庇他!”
医务室门边闹出了点动静,一只雄虫捏着一只虫崽后颈,在门口叫嚣道:“他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东西捏死!”
这只雄虫正是教员的雄主,因为黑血疑云,他跟刚足岁的雌虫崽也被带来医务室检查,现在检查完却赖着不走了,在医务室里眼神就不断搜罗,检查完强制把他带出医务室,非要找出教员不可。
“叽......”
虫崽浑身僵硬,他只有B级,后颈被A级的雄虫捏得很痛,害怕得颤抖。“叽叽......”
门口守卫的军雌看不下去了:“住手!这是你孩子!”
“呸,这都不知道是他跟谁的崽呢,整天想着其他人,也不知道跟多少人乱搞过,”雄虫越想越气,不自觉加重手劲,情绪都上来了:“现在全部人都知道他大中午就在想着那个奸夫,真是被他丢尽了脸——”
“叽叽!!”
夏侯澈脸色一变,他把饭团塞给林昼正要出去,忽然身旁劲风一扫,一个身影比他还要快,闪电一般窜到雄虫面前,一手抱走痛得直叽叽叫的虫崽,另一手握紧了拳头,拳头上闪现精神力凝实到极致化出的灿黄光点与劈啪作响的电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狠狠朝雄虫揍了下去——
碰!
雄虫被揍飞了出去,撞到后方的墙柱,力道之凶猛把墙柱都撞裂了,装饰的艺术砖毕毕剥剥地掉落。
“唔。”雄虫腹部一阵剧痛,胃部一阵翻绞忍不住呕吐了出来,脑袋一阵恶心的晕眩,他又惊又怒地抬起头,看见满身黑气的杀神走了过来,浑身散发出恐怖迫人的威压。
“我、我是帝国的雄虫公民!你不能——”
碰!!!
叶淮气场全开,身影疾如风,一个瞬步上前又是一拳凶残无比地将雄虫揍飞回去,冲劲之大令雄虫滚了好几滚重重摔到医务室门上。
喀啦。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医务室大门疑似龟裂的声音。
“呜。”
雄虫剧烈咳血,痛苦地抱着腹部在地上滚。
好帅!
元帅好帅!
一众排着检查的二军团军雌们简直要尖叫出声。从这只雄虫出现闹事开始他们就暗暗愤怒,但是没办法,没有人有立场跟资格出手,结果元帅毫无顾忌地做了他们想做的事!还揍得比他们凶狠狂妄得多!
所有人都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那张冷肃的霸王龙脸此刻在所有二军团的人眼里都显得亲和可爱了起来。
瞧,这是他们二军团的元帅!
不会任他们被人欺侮,会挺身而出保护他们、替他们揍人!
赖老与林昼他们也惊叹地看着叶淮。
才想叫人把那雄虫轰出军部呢,不愧是虫族战神,解决问题的方式俐落干脆,不服就。
夏侯澈也看着叶淮,这儿只有他最清楚叶淮愤怒出手的原因,毫无来由地,他的心脏莫名揪紧。从边缘星系的流浪孤儿到无数人信仰的第二军团元帅,当年叶九抱回来的幼崽似乎一直都还躲在被养父抛弃的阴影之中,一直渴望、追逐着亲情,看见虫崽被亲生父亲这么虐待,一瞬就爆发了。
叶淮在几方人马的注视之下走回医务室门边,弯下腰,黑着脸拽起雄虫的衣领。
谁是奸夫?
他用精神力狠狠逼问。
你再一次,谁是奸夫!?
噗!
雄虫承受不住精神力震荡冲击,一口血吐了出来。
什么......
他耳边嗡嗡作响,后脑严重晕眩,意识一片混沌。
什么奸夫......
他了什么奸夫?
对,他想起来了,一时六神无主之下,他下意识开口回答:“下......殿下......”
碰!!!!
于是所有人就看见,元帅把那只雄虫一脚踹到嵌进了墙壁里。
“好帅啊啊啊!”
胖壮的雌虫忍不住抱住李:“元帅太帅了!”
“嗯!”李激动地回抱他:“元帅的一定不会有错,不会有事的,不会被感染的,我雄主也不会有事的。”
“叽......”
虫崽在叶淮怀里瑟瑟发抖,吓得缩成了一个蛹。
叶淮完人,这才想到怀里的孩子。
他的一团,比波皮无赖的饭团都要上一半多,抱起来温热热软呼呼的,感觉很奇异。叶淮盯着虫崽的豆豆眼好半晌。“对不起。”
嗯?
元帅怎么突然跟那只垃圾雄虫的崽道歉?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叶淮。
“我们会努力,”叶淮想了下,唔,叶九当时是怎么安慰他的,“把世界变得更好。”他生疏地伸手摸摸虫崽的头,“再给我们一个机会,一点时间。”
“叽?”
“好好长大。”
叶淮摸完头,与虫崽的豆豆眼互相看了好片刻,手忽然就僵住了。接下来他该做什么?摸完头后续呢,他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有点无措地抬起头,却见周围的人全都目光灼热地看着他,一脸兴奋,激赏,欣喜,还有偷笑的,没有人接收到他求助的目光。
夏侯澈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就融化了。
“元帅。”
他走到叶淮旁边,眉宇间一片温柔。
看着朝自己逼近的英俊脸庞,叶淮突然想起了店主过的话。
殿下喜欢弱一点的,不喜欢被人抢风头,千万不能表现得比他霸气,绝对不要在他面前展现蛮横的武力。否则他会把你当成对手,而不是对象。
他看了被裂的墙柱、内凹的墙壁与簌簌掉落的磁砖,浑身硬梆梆,僵得宛如末世丧尸。
怎么办,怎么挽回他的形象?
伪装柔弱。
对,伪装柔弱。
“元帅,”夏侯澈伸出双手,替他解围道:“把虫崽给我吧。”
“嗯,谢谢殿下。”叶淮点头,郑重道谢,“我正好抱得手酸。”
夏侯澈:“?”这崽子没几两重吧。
他奇怪地看了叶淮一眼,却见叶淮忽然低下头,把右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又用左手捏捏按按右手掌,捏完甩了甩,然后软答答地无力垂放下去。
怎么回事,他关切道:“元帅,你还好么?”
“不好。手痛。”叶淮见殿下的眼神闪了闪,似乎闪过一抹怀疑的光,连忙又了一堆补丁:“手没力,最近手特别没力。刚刚太大力了,很痛很痛。还酸。”
夏侯澈:“!?”
“殿下,”叶淮肩膀微微一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微音量道:“那只雄虫,好可怕。”
作者有话要:感谢路人丁 3个;若雪 1个地雷,
感谢Goya 10瓶营养液,大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