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近情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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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每天快活直到不能,华丽故事会发生。◎

    陈棠苑在房门被轻轻阖起后的几十分钟内都是懵的。

    她背脊贴着墙壁滑落下来, 双腿斜坐交叠在地毯上出神。

    果然,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曾经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对她献殷勤, 哪怕能够得她一眼垂青已算很不错。

    而她最后偏偏主动投怀送抱, 然后又被人无情拒绝。

    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觉得好笑。

    门外有人在话。

    听不太清内容,似乎是酒店的服务生在询问着什么,随后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一边应着一边飘远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他还在门外没有离开。

    大概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主动吓到, 极度需要停下来冷静。

    港城如今正是凌, 她给黎盖伦和方靖莘都发去消息, 当然没有人回应。

    一腔崩溃的情绪无处发泄, 陈棠苑撑着地毯重新站起来, 在房间的Minibar里捞出一瓶气泡酒, 边喝边郁郁地想,她怎么也会有埋头喝闷酒的一天。

    即使并未真正开始,竟也体会了一把失恋的感觉。

    不太好,她就该一直做高高在上, 众星捧月的大姐。

    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

    *

    巴黎街头的某家酒馆。

    一个同样埋头喝着闷酒的人失魂落魄地叹过今夜的第四口气。

    里奥端着酒杯与他碰了碰, 眼里满是“你不是你行吗, 居然可以落到这番境地”的幸灾乐祸。

    “让我猜猜……被拒绝了。”

    庄律森松了松领口, 自嘲道:“比这更糟。”

    甚少见他如此失魂的姿态, 里奥劝慰道:“女人心海底针, 永远不要指望了解她们。”顿了顿,伸出食指放在嘴边, 神秘又感性地散播真理:“要试着,感受她们。”

    庄律森不再理会, 面色冷峻地将桌上没有喝完的酒朝里推了推。

    “不懂?”

    里奥挑挑眉,决心要将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尽数传道,不仅负责解惑,还要亲身示范。

    他抬起酒杯,朝沙发角落里某个短发女子逍遥地举了举,对方接收到他的信号,风情万种地走过来,俯身直接就着他的酒杯抿了一口烈酒,在磨砂酒杯上留下一个艳丽的唇印。

    “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里奥揽住对方的腰将她按在腿上,下巴蹭在她肩窝处,“你希望我吻你,对吗?”

    短发女子拨了拨发梢,妩媚地一笑,仰头将红唇送过去,两人很快交缠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庄律森不动声色地与他们移开距离。

    半晌,女子手指滑过里奥前胸的衣料,若有若无地撩拨着,用沙哑性感的女低音问道:“接着猜,我现在又在想什么?”

    里奥的手贴住她腰际的曲线,抱歉道:“我还有朋友在这里。”

    女子目光流连在庄律森身上,爽快道:“多一个人,我也不介意。”

    里奥:“这……”

    他费了些心神才将女子重新哄走,转头朝庄律森耸肩道:“我还是太保守了,是吧?现在的女人,比男人还主动。”

    庄律森的脸色却更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室外去抽烟。

    里奥追出来,与他一道站在路边,也敲出一支万宝路燃上,明灭的暗蓝烟火吹散在风里。

    没法指望能从庄律森口中撬出前因,里奥径自道:“想开一点,这里是巴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发生了,然后呢?”

    “然后?”里奥愣住,“还要去想什么然后?快乐就完了。”

    庄律森轻哂一声,擦亮火机。火光在他眼底灼出一片跳跃的魅影。

    手机在这一刻震动起来,是陈棠苑终于有了回复。

    “约了在巴黎的朋友出来见面,明日他会直接送我回伦敦。”

    疏离的句子,无需看到神情也能猜测出下这些字有多生硬。

    但分明是她点的火,眼看着烧起来,却又跑得飞快。

    最后被焚身的只有他。

    庄律森再次无奈地叹气,收起手机,转身准备回去。

    里奥按住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建议道:“这时候做什么都不对,给她时间。”

    *

    陈棠苑并没有约见任何朋友。

    她烦得谁都不想见,只想静静放空自己,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翌日天光亮起,便匆匆梳洗完毕,独自离开酒店。

    大堂外有戴红礼帽的门童客气地询问她是否需要用车,她下意识点了头。

    直到豪华的酒店专车将她送至巴黎北站,在她准备付钱时又礼貌地告知这是免费服务,甚至如果她有需要,可以直接驾车送她回伦敦,她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又是庄律森的安排。

    他大概也知道她是在刻意躲他,不方便亲自出面。

    也好,反正她没脸再见他,也不算再见他。

    巴黎北站二楼的候车大厅里有一架名叫a vous de jouer(轮到你了)的公共钢琴,是政府为了缓解旅客们等待列车时的焦躁,特意设置的。

    常有各国旅人在候车的间隙随性地坐下来弹奏一曲,消磨时光。

    此时钢琴正空闲着,距离下一班欧洲之星发车还有一段时间,陈棠苑忍不住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随意按出几个单音符。

    她调整好坐姿,将双手放上去,手指肌肉的记忆便自动回归,指尖流淌出舒缓的旋律,弹起一首《夏日最后的玫瑰》。

    有陌生的女孩走过来加入她,一头卷卷的长金发,像高级百货橱窗里最可爱的那只洋娃娃,眼眸澄澈,嗓音纯净空灵。

    “Tis the st rose of summer

    Left blooming alone

    All her lovely panions

    Are faded and gone”

    陈棠苑侧过头朝她笑笑,配合地随着她的吟唱重复弹奏起副歌部分。

    她在古老旋律里想起夏日无尽的蝉鸣,丰沛的雨水,繁茂的花枝,盎绿的草地,海上的风帆。

    又想起墓园里,从掩映的松柏间朝她走来的一个人,想起马场里的花园,落在衣襟的长尾蝴蝶,还有伦敦绵延的雨雾中撑在她头顶的一方大伞。

    日光从车站半透明的尖形穹顶上透下来,落在棕黄色木质琴身上。

    属于盛暑的艳阳依旧高照,而属于她的夏日,似乎就要退场。

    一曲弹毕,陈棠苑在周围响彻的掌声里回过神,女孩扯着裙摆曲起膝盖优雅地朝围观群众们举了一躬,跑回父母身边。

    陈棠苑也站起身,有人走过来,从她捧在怀中的鲜花里抽出一枝粉玫瑰递给她。

    陈棠苑疑惑问:“给我的?”

    “美好的曲子。”对方微笑着颔首,“玫瑰从来不慌张。”

    只比茜姨早几步回到伦敦的公寓。

    陈棠苑随手从画架上抽出几张画稿,假装是专程飞的来取的重要稿件,茜姨随后送她去了机场。

    希思路机场一如既往地繁忙有序,写满航班信息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一个个地名,她目不斜视地从屏幕底下走过,穿过廊桥,登入机舱。

    起飞前,陈棠苑不管不顾地了一个电话给方靖莘,要对方到机场来接她。

    随后她放空思绪,闭上眼,积攒数日的困倦立刻袭来。

    从英伦三岛到浮城港岛,这条航线她飞过无数次,似乎只有这一次最仓促却又最梦幻。

    来时乘午机,飞11时,跨过时差经纬,抵达时伦敦仍然是同一天的下午,就像偷来了浮生半日,纵情一场,现在终于要还回去。

    飞机准时抵达港岛,头等舱的旅客被安排先行下机,陈棠苑随着指引坐上摆渡车,机舱里的其余旅客也陆续从舱门里走下台阶。

    明知这次应该不可能,她心底却又别扭地隐生出期待,在一个个鱼贯而出的乘客里搜寻某个熟悉的身影。

    最后又在一无所获的搜寻里自嘲地笑笑。

    不想见是一回事,真的没有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将手扶电梯留给携带大件行李的旅人,自己贴着木质扶手走下楼梯。

    刚走完一段阶梯,来到平台处,有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道突如其来的外力,她被扯入一个宽阔的怀抱,背部紧贴住对方的胸膛。随后手腕被人放开,那只戴着玫瑰金腕表的手臂改为从后环抱住她,没有半点缝隙地紧锁着。

    他没有换过香水,身上依旧是清冽的木质香调,铺天盖地地拢过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挣扎,鼻子却立刻酸了。

    他弯下腰扣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处,在她耳边问:“What happens in Paris,stays in Paris?”

    “那么发生在港城的事,就算要结束,也该是在这里吧?”

    脑海里顿时劈出两道声音,一个白色的天使顶着光环道:“你怎么可以质疑他呢,他当然永远都会来,到了现在,难道你还看不出吗。”

    另一团黑烟里弹出一只恶魔,举着钢叉张牙舞爪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现在心软,将来只会更痛苦。”

    楼梯上行人往来匆匆,间或有人好奇地量了几眼,很快又收起目光。

    一座机场里每一刻都在上演着类似的相拥,有些是等来了团聚,但更多是即将要分别。

    陈棠苑竭力冷下声音:“从来没开始过,谈何结束?”

    “那就现在开始。”他的声音强硬道。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构思煽情对白,只知道不可能再放开她。

    再顶尖的扑克大师遇上一个从不按套路出牌,一不留神就把对手的底牌抽走,把牌桌掀翻的人,也没法赢。

    现在他下决心要按自己的节奏来。

    他将她转过来面向他,却在看到她泛红的双眼时愣住。那双灵动盈润的眼睛此时盛满红丝,也许是搭长途机累的,又也许是委屈失落。

    她突然被他扶住肩膀转过来,生怕被他看到此刻神情,飞快地垂下眼避开,纤长的睫毛颤颤地耷下去。

    他立刻松了全部力气,只是将她圈在怀里,低头柔声问:“和我在一起,好吗?”

    一个“不”字亘横在嘴边,却又迟迟不出口。

    她这些天总是刻意断,不愿听他出那些告白的话,不过是因为她清楚,一旦他真的问出口,她一定无法拒绝罢了。

    陈棠苑吸了吸鼻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你还给我送鞋子,一点都不吉利,你就是想要我走。”

    他又愣了一下,还有这样的法?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柔柔地划过眼角,“那就不送,留在车上,你想穿就穿。”

    陈棠苑还是扁着嘴,支吾了半晌,又道:“你,你还自己保守,那你就是我不保守?那你就是讽刺我浪荡,觉得我很野。”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要怎么跟她解释倘若再多停留一秒,他就要死在那个房间里。

    最后,他四两拨千斤道:“我还以为陈姐再也不会提那件事了。”

    陈棠苑:“……”

    对啊,从来就没发生过那些事,她的一世英名还在。

    她沉默下去,继续搜寻可以用来控诉他的地方。

    没有给她安静思考的机会,他又在耳边蛊惑般地询问:“好吗?陈姐愿不愿意跟我开始?”

    她不答,手用力扭着他肩膀的衣料,把头缩在他怀里。又听他低笑道:“再不回答我就当作默认了。”

    良久,陈棠苑终于发出一声闷闷的哼。

    他的手揉着她的发顶,似看穿她心事,体贴地补充道:“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只要你想结束,随时可以结束。”

    作者有话:

    冬至快落~~~

    某纵火犯连夜买站票逃走

    *玫瑰从来不慌张:法国谚语。

    *标题:《万福玛利亚》

    ◎最新评论:

    今天包了饺子,没吃到汤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