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迟迟年月
◎沿途承受不领情的双眼。◎
今日的家族聚餐, 连苏玲玲也一并来了,拘拘谨谨地坐在男友身边,专心充当一个微笑的花瓶。
两人全然没有热恋期的样子, 在黏腻得几乎要合体的陈济千夫妇衬托下, 更显生疏。
陈济千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没讲几句话就要停下来询问她需求。
陈棠苑就坐在他们正对面,全程观赏卿卿我我的热戏, 在这般情境下不免令人心酸又嫉妒。
她低下头, 晃着茶杯里的凤凰单丛, 心不在焉地将茶水吹出一道道涟漪。
家人们在聊陈苏两家的订婚仪式, 时间大致敲定在年底。
有人状似关切地问起陈棠苑, 与陆司麟接触得怎么样, 又提议如果时间差不多,订婚仪式可以一起筹备,正好来一个双喜临门。
一旦内心生出抗拒,陈棠苑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再做, 冷淡道:“没有必要筹备, 我不会同他结婚。”
她拒绝的话得直接又生硬, 把融洽的气氛拖入尴尬, 在场人皆是一愣。
陈济千将注意力从太太身上暂时剥离, 朝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茶室坠入一瞬异样的静。
几个长辈用眼神无声交流了几个来回, 被陈棠苑一时一变的态度弄得摸不清头脑。
最后是二表哥作为代表跳出来,替大家提出疑问:“怎么听起来这样嫌弃, 前段时间不是还挺好?”
怕陈棠苑误会,他又解释:“司麟是我多年好友, 自然是清楚他人品如何, 所以才替他多讲几句, 如果是被外面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所影响,未免有些可惜。”
“相处了觉得不太合适。”
陈棠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里的杯子,蒸腾的雾气熏了满眼。
本是馥郁凝神的黄栀香,此刻却令人愈发沉不住气。
倘若再有人多追问几句,她一定忍不住当场昭揭,其实她喜欢的,从来都另有其人。
她与他之间,容不下任何第三者,更别提要横插入一个扮演“联姻对象”的可笑角色。
“感情的事很难讲,既然觉得不合适,总不好强求。”
却有人抢先解了围,话音出自一个过去绝不可能替她发声的人物。
“优秀人选还有这么多,再慢慢挑,总有顺眼的。”
陈棠苑扯出自嘲的一笑,还想什么,话题已经被扯开。
陈济千叫了佣人把从温哥华带回的手信拆开端出来,介绍这是外父母亲手做的桃片,非要他们千里迢迢带回来。
上等的糯米裹着核桃仁与芝麻,饴糖换成具有加国特色的枫糖浆,混搭后的家乡风味,当作茶点也十分相宜。
晚餐前再没有人聊正事。
离开茶室时,陈老太把陈棠苑叫住,两人落在最末尾,单独起话。
陈老太开口便训斥道:“看你现在的样子,连长辈问话也要顶撞,成何体统?”
陈棠苑不服气:“就陆司麟那样的,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只因命好,投胎在一个富贵人家,你们就要大言不惭地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想想她二哥在外面是什么浪子风评,就知道他的“多年好友”错过了绝不可惜。
“人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家向来开明。”陈老太并不被她绕进去,道,“只是关心你,从来没有逼你。”
陈棠苑仍是同样的态度,坚持道:“我已经有合适人选,只要外婆点头,那块地明天就能动工,不需要再费心。”
她径自下了决定:“改日我会把他带回来,给大家认识。”
陈老太这下倒是笑起来,不紧不慢地提示:“你若是懂得分析利弊,就应该清楚,既然他身份背景普通,不公开其实是在保护他。”
陈棠苑脚步滞了一下,复杂情绪顿生。
是了,作为梅仑集□□到港城来的代表,庄律森与城中大佬们还会有许多商业往来。
他的事业根基都在英国,无论在欧洲有多少势力,都没法山长水远地伸过来压倒地头蛇,一旦受到排挤针对,他不用指望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
除非她跟着他回英国。
他一定会觉得,由他来为她牺牲,好过让她受委屈。
*
随后的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但陈棠苑到底没再发表什么危险言论。
席间舅舅们聊起梅仑家族成员即将抵港的消息,她也没什么兴致地放空着思绪。
下了桌,陈棠苑正想寻借口先行离开,有人追上前叫住她。
“苑苑。”
陈棠苑回头看到来人,充满颓丧的神色立刻换成活泼的笑,欢快道:“阿嫂!”
表嫂柔柔地弯起眉眼,问:“这么快就回去了?”
表嫂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神态里少了某种压抑的顺从,黯淡的眸光像是终于寻回旧日神采。
一整晚,陈棠苑的笑容总算是发自内心,留在偏厅里热络地与她闲聊。
陈棠苑问:“阿嫂现在好些了吗?”
她仍记得表嫂离开港城那天,满手满眼心灰意冷的眼泪。
“好多了。”梁瑾荷抿起唇微笑,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因为回温哥华,错过了你的工作室开业。”
“这有什么,阿嫂可以来我这里定制礼服,挑最贵最贵的那种,让陈济千荷包出点血。”
“你知道,上回没忍住跟江婉琼吵架,外婆一生气把我的信用卡停了。”陈棠苑忧伤地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强调,“我现在,缺钱。”
陈棠苑圆润的双眸盛满灵动狡黠。
“你怎么这么可爱。”表嫂被她的话逗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鲜洁烂漫的样子。
古诗里讲“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用在陈棠苑身上,也再贴切不过。
她完全能够理解那位庄先生的情真意切。
佳人难再得,谁能不被这样生动的灵魂所吸引。
不要异性,就连被陈济千气得半死的她自己,与陈棠苑几句话,心情居然就能变得舒畅起来。
这是她独有的,与生俱来的魔力。
“在聊什么,这么高兴?”陈济千很快靠过来,加入两人的对话。
陈棠苑毫不掩饰:“在教阿嫂如何从你身上搞钱。”
陈济千轻笑一声,心情不错,饶有兴致地垂头询问:“所以呢,学会了吗?”
梁瑾荷嘴角挂着笑,默默不语。
陈济千满意地勾起嘴角,抬眼道:“苑苑,有时间,多约你嫂嫂出去。”
“过后有你的好处。”
陈棠苑一点也不客气,挑眉问:“譬如?”
陈济千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我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当然由你开口。”
想要与自己认定的人结婚。
念头自心中一闪而过。陈棠苑目光黯了黯,很快又恢复清润。
“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会约的。”
陈棠苑若无其事地挥开惆怅思绪,思索片刻,记起曾有朋友邀她参加某个私人鸡尾酒会。
她原本不算花时间出席,这时候问道:“百信物流那位谢四姐,最近不是进了娱乐圈玩票,过几日她的电影杀青,在浅水湾组了一个私人活动,阿嫂有没有兴趣?”
梁瑾荷当然不爱这样的社交场合。但既然已经选择回来,哪怕是为了陈济千,她也要试着再去融入这个封闭的圈子。
“有兴趣。”梁瑾荷点头,又看一眼远处坐立不安的苏玲玲,“叫上玲玲一起,方不方便?”
*
私人酒会的发起人谢四姐闲来无事学别人进娱乐圈玩票,央着家里拉来投资,给她在某部大制作电影里担了一个戏份不多的酱油角色。
拍摄过程虽不算艰苦,但困在条件一般的山林片场里,原始又无趣,还是将养尊处优的大姐闷到不行。
憋得她拍摄进度才过半,提前几个礼拜就在社交平台上嚎着出来必须马上攒局。
进组前的开机仪式上,谢四姐特意向陈棠苑的工作室借来礼服,又哭着喊着求黎盖伦出马为她设计造型,顺利在红毯上艳压群芳。
是以陈棠苑顺理成章地成为谢四姐的重点邀请对象,收到她提出多要几份邀请函的要求,忙不迭地亲自安排。
这样的场合里,桃色八卦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依誮
陈棠苑挽着表嫂,随意加入了一个相熟朋友们的谈话,听到她们在聊圈子里新曝出的风流韵事。
某位世家姐三天两头撇下丈夫儿女飞澳洲,讲是舍不得那匹被寄养在墨尔本牧场的退役赛马,实际上是密会海外情人。
某位阔太在纽约为她学生时代的恋人投资了一间艺术酒店,还被人撞见一起逛拍卖展。
完又各自点评道:“听刘郑雅芸那位情人,比她儿子都年轻,啧啧啧,真是好有激情。”
“Lucia的老公大了她有二十岁吧?哎呀,可以理解,成天对着家里的老男人,换我我也受不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得不亦乐乎。
陈棠苑一言不发地听着,心中某根松懈的弦又被牵拉绷起。
倘若日后八卦主角换作是她,这些人只会更加幸灾乐祸。
素来心高气傲的陈大姐,手握“千亿嫁妆”,婚姻照样不幸福。
没有什么比这还令人拍手称快。
当着她的面,这些人或许还会有所收敛,可庄律森一定会被人时时拿出来调侃。
扪心自问,以他这样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没有?凭什么为了她,要去受那种气。
世间安得双全法,至少目前她还想不到可以两全的方式。
陈棠苑失落地垂了垂眼,借口补妆退出去,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闷声灌酒。
“苑苑?”表嫂在原处久等不到她出现,一路寻过来,叫了她一声。
陈棠苑应声抬头,看到尾随在表嫂身后的大哥。
陈济千一身商务西装,处理公事的电脑还侧压在手里,显然是不太放心,待午后港股一收市便放下工作亲自来陪。
两人交叠紧扣的十指落在眼里无比刺目,陈棠苑捏紧细长的高脚杯,眨去眼中聚涌的水雾。
正愣着神,陈济千上前收了她手里的杯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累了。”
“正好,送你一起回去。”
“用不着你送。”陈棠苑语气不自觉地挂上几分恶劣。
庄律森会过来接她。
他今日的日程安排是要到机场将抵港的梅仑家族成员接回酒店,听她要去参加酒会,怕她喝了酒行事不便,又坚持要看着时间赶来。
陈棠苑又伸手去探桌上的酒杯,一边赌气地想,秀恩爱有什么了不起,她也不是没有人陪的。
陈济千无端被迁怒,蹙起眉问:“发什么大姐脾气?”
“我还没玩够。”陈棠苑闷声道,随意扯了个理由,“你们先走,迟些我再和苏玲玲一起。”
“苑苑。”陈济千还想些什么,被梁瑾荷暗扯了一下,抛去一个阻止的眼神。
知道她酒量还算可以,陈济千没拦她,转头找苏玲玲交代了一声,领着太太先行退场。
陈棠苑眼巴巴看着,目送一对璧人远去,心中酸楚起伏绵延。
她电话给庄律森。
他应该是在开车,用蓝牙连着车载电话接通的,隔着电波响起的回音挟着风噪与街市声,有些遥远。
她这边同样嘈杂,乐队的弦音鼓点,碰撞的酒杯交谈的辞令。但他嗓音照样是极具辨识度的,轻易滤过重重喧嚣抵达她耳畔。
她:“我不是在催你的,只是想听听声音。”
“嗯。”他回答,“在门外等我一下?很快就到。”
也是有人,会将她摆在第一顺位,永远以她至上的。
苏玲玲听陈棠苑要走,想扮一个合格的“准表嫂”,非要亲自将她送出门。
相较梁瑾荷的无措拘谨,苏玲玲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更游刃有余。
这个圈子里拜高踩低本是常态,人人都知道她正与陈家二少爷热恋,今日又与两位女眷一道亮相,嫁入陈家指日可待,身边讨好她的人都多了许多。
苏玲玲花蝴蝶一般周旋于场内,所到之处溢美声四起,比今日的主角谢四姐还风光,内心飘然着想,联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玲玲因此愈发热情地笼络着陈棠苑,亲密地挽着她离开宴会厅,穿过中央花园里半透明的玻璃廊桥,去往大堂出口。
陈棠苑察觉到一个体格高大的黑影疾速向前压靠过来,只来得及后退避让一步,苏玲玲挽在她手臂里的上肢已经被人整个抽走。
几声尖锐的质问回荡在廊桥内外。
“苏玲玲,为什么你的电话,总是没有人接?”
“好端端的,为什么躲我?为什么提分手?”
苏玲玲在失控的晃动中渐渐看清突袭者的脸,惊叫声在喉头生生卡住,表情由惊惧转作错愕。
“周家豪,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玲玲认清来人,不安地望向被吓得愣神的陈棠苑,挥开钳制在她肩上的手掌,低声责骂道:“我们换个地方。”
那人却不肯,偏要当场听个法,一遍遍痛苦追问:“报纸上你要结婚了,与恒业地产的陈家,是真的?”
“是不是苏振兴逼的你?是不是陈家逼的你?你如果不是真心,告诉我,我愿意花任何代价,我要同他们拼命。”
“周家豪!”苏玲玲尖叫一声断,“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们已经分手。”
陈棠苑很快恢复冷静,沉下声音警告道:“这位先生,如果你再不放开她,我马上叫安保。”
“不要叫安保!”这回却是苏玲玲的声音,带了些哀求朝她摇头。
“他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他是律师,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不要叫安保,也不要告诉其他人,求你。”
那人亦看向陈棠苑,激动到扭曲的五官,满眼布着血红。
“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与玲玲才是真心相爱,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别了。”苏玲玲神色凄惶,全然没了前一刻的风发意气,滚落下恐惧的泪水。
她近乎卑微地向陈棠苑乞求:“苑苑,我会处理好,我一定会处理好,拜托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她尤其害怕陈棠苑作为陈家的一员,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长辈。这些只手遮天的上位者,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前途,轻而易举。
那人似乎也在苏玲玲汹涌砸落的泪水里镇定下来,一脸茫然地傻站着。
陈棠苑同样陷入震惊之中,连手机在手心里疯狂的震动都未察觉。
半晌,她缓了口气,尴尬地移开眼。
“你……”她退开几步,匆匆扔下一句安慰,“我不告诉其他人。”
*
陈棠苑恍恍惚惚地离开突发现场。
庄律森拨给她的未接来电已经挤满整个屏幕。
他已经急到顾不上掩饰身份,在大堂入口处来回转了几遍,又怕她照约定地点走出来找不到他,才折回车内,这下见她好端端地出现,总算松了口气,神色也软下来。
抬手替她将颊边凌乱的长发理向耳后,陈棠苑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却仍然感受到这丝异样,动作顿了顿,轻声问:“玩得不开心?”
“没有。”陈棠苑仍有余悸,心神不宁地道,“开车吧。”
闹市里灯盏盏,与尚未晚去的天光交错得浮浮离离。
海岛城市走到哪里都容易望见海,阔浪里起伏的渡轮在海面上拖出逶迤的长涟,隔岸眺去蒙着拨也拨不散的白雾。
苏玲玲发来信息,向她解释那位突袭者的身份,解释事件起因,末尾是长长一段道歉,用上各种谦卑的词汇,希望她没有被吓到,希望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陈棠苑没有看完,思绪复杂地关了手机。
起初她的确是被吓到,可随后只感觉悲哀,这不过是又一对无疾而终的有情人。
她侧头去看专心开车的庄律森。
他在满街高饱和度的霓虹光映衬下,肤色仍是冷冷的白,平展的眉目硬朗深刻,霁月清风的容姿与车窗外纸醉金迷的陆离感格格不入。
她不禁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那种伦敦天气般忧郁的气质,是不是那座城市赋予他的。
实在很难凭此想象他某天极致失控的样子。
路过金钟时,陈棠苑终于开口道:“要是还有其他事情,你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放低车速,回道:“不忙。”
陈棠苑拆穿道:“我知道今晚恒业地产集团会在云虹酒店为梅仑家族成员办接风宴,舅舅们都会去,你怎么可能不忙?”
他静了片刻,没有问她怎么会知道,只是笑笑:“送你回去再,我晚一点过去也没关系。”
他在她面前总是展现得不紧不慢,总是把各种明明更紧急的事情排在她之后。她却忍不住来气,她需要他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有必要这样吗?除了陪我,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陈棠苑语气冷硬地质问,一时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凶他,为什么朝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明明知道他一定很累了。
“我……”
她张了张口想要道歉,他已经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来面对她。
“怎么了?这么不想看到我。”
她睁大眼,急忙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试探着碰了她一下,没有感受到抗拒,索性松开安全带将她整个抱过来。她顺从地软下身躯,把脸贴在他怀里,眼眶红了一圈。
“我怕你太累了。”陈棠苑声解释,“不是故意在凶你。”
“傻。“他手指抚揉着她后颈的一片皮肤,细腻的触感如最上乘的丝绸,“见到你才不觉得累。”
“苑苑,不是我在陪你,是我需要你。”
他认真完,垂下头想要寻找她的唇。
她却再次躲开,捂着脸拒绝道:“不许亲,我喝酒了。”
她的头蓦地一偏,他的吻于是落在侧颈上,唇顺着细腻的肌肤纹理一点点向下游走。他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酒气,不是辛辣醇厚的烈调,甜丝丝的,酿着回甘。
他的语气蕴上迷离的笑意,问:“喝了多少酒?凶成这样。”
为了参加宴会,她扮得偏正式,复古的祖母绿缎面短裙,领口是一字坎肩,露出锁骨与肩胛处一大片晶莹的白。
他的唇不受控制地游弋下去,近乎报复性地在那片无瑕的白上轻吮。
陈棠苑被酥痒的触感轻扫,指节微微收紧,回神时,细薄的肩胛皮肤被染出几抹冲撞性的润红,对比艳烈。
“你干嘛???……变态?”陈棠苑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他却笑得更恶劣,被她称作变态好像是种嘉奖。
“还看?”她恼怒地瞪他,伸手将衣领扯了扯,当然遮不掉,只能用手覆挡住他的视线。
他仍是笑,显然被愉悦到。于他而言,见到她从来都是最好的休息。
他能察觉出她这几日的不对劲,但她什么都不愿,这回同样如此。
陈棠苑还是摇头。
她抿着唇默默不语,还想等土地竞投结束之后再与他沟通。
但他这次显然一定要得到一个回答,单手控住她交叠的手腕,将汽车往前开了一些,找了一个长时停车位,熄火停好。
他在与她相关的事情上,固执程度非比寻常,陈棠苑眼看逃不过,只能随口扯了个理由,推脱道:“可能是,那个要来了。”
他愣了一愣,问话比反应更快,很傻地接了一句:“哪个?”
陈棠苑还没来得及无语,下腹竟非常应景地传来异样的沉坠感。
随后,一阵绞起的抽痛袭来,寒凉的湿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令她下意识地皱起眉。
陈棠苑揪紧他的手指,有气无力地喊他:“庄律森。”
她的声音虚颤,脸色在皱起的眉头里渐渐泛白,他无比紧张,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棠苑脸颊垮掉,呜咽了一下:“真的来了。”
他无措地愣住,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她被他茫然的反应逗笑,连涨起的酸痛感也没那么难忍受了。
其实她往日通常不会有这么严重,大概是方才喝了太多冰酒,还吃了一份浸着浓缩咖啡的焦糖雪糕。
“没事。”她安慰道,“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示意他开车。
庄律森拧了拧眉,想要从脑海中搜罗出一些与女生这方面相关的信息。最后试探着问:“是不是需要买什么回去?”
陈棠苑摇头:“不用,家里有的。”
他坚持地看着她,她从他眼神中接收到信息,他是准备回去照顾她。
的确也不想独自躺在家里,陈棠苑内心一软,目光搜寻向附近某个便利商店,道:“我们一起去买。”
“不用,告诉我就好……”他话音还未落,又被陈棠苑捶了一拳。
“……”
陈棠苑压着自己锁骨上遮掩不住的痕迹,黑脸道:“你下车。”
回到贝沙湾,他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裹住,从车里抱下来。
怕他按电梯不方便,她伸手想去够他手里的购物袋,被他避开,又垂头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陈棠苑乖巧地缩在他臂弯中,从电梯中央的反射镜里看到被他横抱在怀里的自己。
他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她仰头,鼻尖蹭着他的下巴,心中被一腔温柔填满。
庄律森照着网上查来的资料买了一堆零零碎碎东西,却还是失策,没有买到她能穿得舒服些的家居衣物。
陈棠苑从他衣柜里挑了一件上衣换上,纤细的四肢罩在宽大的棉质上衣里,晃晃荡荡地露出一截长腿,偏偏她还不肯老实休息,总要想起些什么,不安分地在房子里乱晃,视觉上不可谓不香艳。
但他没心思乱想,将人搬回沙发上躺好,用薄毯将她裸.露在外的腿裹得严严实实,又用咖啡机蒸了一杯热牛奶让她喝了暖胃。
陈棠苑突然喊他:“森森仔。”
他立刻走过来握住她,手心的温度灼灼:“嗯?”
她问:“你怎么这么笨?”
他没有半点被她捣乱惹到的样子,弯着唇附和:“嗯,我笨。”
陈棠苑环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前胸,情不自禁地偷笑。像是还嫌不够,她又一次重复:“真的好笨好笨。”
……
陈棠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好像梦见她的礼服工作室获得了法国高级时装协会的认可,被列入高级定制名单。
庆功宴上有人来给她送花,自璀璨光影中一点点显出挺拔倜傥的轮廓。
她在淹没的鲜花酒杯中抬头道谢,看那人丰神眉目,润挺鼻梁,锋利下颌,每一处五官都熟悉,却怎么拼都拼不起来。
她正要细看,那抹身影却渐渐消散,碎裂成无数细的,半透明的金色尘埃。像是多年埋身黑夜的影子,为了来见她一面,甘愿被光芒侵蚀,从她指缝间流走。
她好像被这壮烈的一幕震撼到,又因此也开始害怕强烈的光,抬了手想去遮掩,随后苏醒过来。
窗外早已是霜浓月薄,银蓝色的夜。
有人坐在床边无声地翻着书籍,自玻璃上拓出一抹温情的剪影。
“醒了?”听到她的动静,庄律森直起身,探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问,“还难不难受?”
陈棠苑怀里拥着一团被子,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随着焦距的逐渐清晰,她总算认出了梦里的那个人,那种不真切的,飘乎如梦的感觉,渐渐幻化成具象的画面。
她捏着他凑过来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掐了一下,放放心心地笑出来。
“森森仔。”她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惺忪地哼道,“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他替她重新掖好被角,好笑道:“想确认是不是做梦,为什么是掐我。”
“当然掐你,掐自己多痛。”
他笑,手隔着被子覆在她腹上,问:“想不想吃点东西?”
“好。”
她正躺在他的床上,掀开被子把头埋起去,还能嗅到属于他的气息。
庄律森很快端着碗返回来,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把心吹凉的粥喂给她。
最基础的白粥,没加任何食材与调料,大米与水的比例却把控得很好,熬煮得软糯可口。
她看着他被蒸汽晕腾得温热柔和的眉峰,忍不住道:“森森仔,我们私奔吧。”
他像是被呛了一下,把碗放在床头,不太认同地否认道:“什么傻话。”
陈棠苑脸色一变,撅起嘴:“不愿意算了。”
“苑苑。”他苦口婆心地劝,“舍得这里的家人?舍得惹外婆不高兴?”
对他在这种时候依旧冷静很是不满,她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道:“你无趣死了,肯定也不想娶我。”
“怎么又胡思乱想。”庄律森对着面前鼓起的一团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若是愿意,我们明天就去红棉道登记。”
怎么会不想娶她呢,做梦都想。
想用最大的礼,风风光光地娶她,想竭尽此生爱护她。
他有些出神,她又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问:“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他再次被她直接的热情惊到,心中百转千回。他仍然有事情隐瞒着她,不到确定她能接受的那天,他不敢坦白。即使她已经很依赖他,他仍害怕自己的苦心孤诣一朝无可挽回。
但现在,是时候了吗?
他心开口:“苑苑,我有些话想跟你。”
“好呀,吧。”她闭着眼,舒舒服服地调整了睡姿,把他的一截手臂抱在怀里。
他却又迟疑起来,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最后,他只是俯身在她眼皮上吻了吻:“算了,你现在身体不舒服。”
他的唇触感微凉,陈棠苑眼睫颤了颤,心满意足地闭着眼。
头一次,感觉自己心中竭力维持的天平向他剧烈倾斜了一大截。
作者有话:
前面零零碎碎交代过一些,可能是写得不够清楚。或者时间隔得有点远,不记得了。(都怪我写得太慢 T^T
那就掉马前地前情回顾一下。
庄初来港的时候,对外报出的身份是欧洲大集□□来的谈判代表。也就是在梅仑集团想要进驻港城前,提前来拜访各位大佬们,刷个脸熟,前站。
所以全世界到目前都以为他至多是个高级点的工仔,虽然年轻有为,但远没法与大佬们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什么苑苑担心一旦公开恋情,他孤立无援,会被各方势力撕碎。(陈大姐:怎么办!好担心未来老公没地方工了!)
庄选择用这样的身份,一方面别人不太容易去警惕他有其他目的,不会去调查太多,更方便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另一方面,一个白手起家的资产新贵,初来乍到无名无姓的nobody,顶着这种身份贸然登场,抱团的百年世家们根本不会分他眼神,更别提要带他一起玩。
费时费力不讨好。
但既然用了梅仑集团的旗号当敲门砖,作为回报,庄当然也要帮他们争取利益。
所以开拓亚洲市场、拿下黄金地段、帮助集团顺利入驻等等,这些都不是为他自己做的。
然后庄早期在英国的时候,梅仑家族的成员给过他许多的帮助和支持。可以是靠着这个平台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
所以,他们之间也不完全只有利益,私底下关系很好。
过去的故事简单来讲,就是梅仑集团的大姐看上了自己哥哥的同学,于是向父亲推荐了这个人。
梅仑先生见到他的第一态度:就你还想娶我女儿?
但架不住女儿每天疯狂安利,所以只能故意安排他去处理一些危险产业,希望他知难而退,但他全都完成得很出色。
梅仑先生欣赏他的能力,松口要招他做乘龙快婿。
庄拒绝: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娶你女儿做不到,帮你赚钱没问题。
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除了梅仑大姐有点郁闷,其他人都很满意。(捂脸
但梅仑大姐这回也不是来搞事的,是来助攻的。
*
*标题《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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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