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乔宜怔了怔, 红晕袭上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夕阳下,他俊逸的脸令人目眩神迷,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引人犯罪。
她觉得呼吸有点急促:“我们走吧,我先去和门卫李大爷个招呼。”
不等季书辞点头,她便提着篮子转身跑远了, 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季书辞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唇角噙了一抹笑意。
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再也不是坐在几百米冰山上的冷酷样子。
季书辞忽然步子一顿,沉思片刻后, 调转方向,转身走到墓碑之前。
对着墓碑, 他端端正正鞠了一躬。
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叔叔,我会照顾乔宜的。”
*
李大爷一出《空城计》已经听完,改听《沙家浜》,正跟着西皮流水的节奏摇头晃脑, 乔宜出现在窗户外,笑道:“李大爷, 我回去啦。”
“好好。”
李大爷笑眯眯问:“刚才那个伙子是你男朋友吗?”
这一问倒把乔宜难住了,她心头悸动, 回身看了看,季书辞并不在原地, 不知道去了那里。
就算她承认了,他也听不到的吧。
思及此, 乔宜冲李大爷笑笑:“是男朋友。”
走到墓园门口, 季书辞才不紧不慢的迈着两条长腿走过来。
乔宜做贼心虚, 不敢抬头看他。
“你刚刚去哪里了?”
季书辞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没去哪。我们回去吧。”
他手腕一晃,握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收拢,再也没松开。
*
从墓园出来,先送乔宜回家,季书辞和俞宁驱车前往王支书的办公室,敲定了风力发电项目的抗生物干扰方案。
今晚两人就要启程回东市,从王支书的办公室出来,坐进车里,俞宁笑的颇有深意:“我还以为你在乔家民宿乐不思蜀,不想回东市呢。没想到你这么有工作的觉悟。”
他特意加重了“乔家”几个字,傻子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季书辞并不生气,淡淡问:“你为什么对乔宜突然改观?”
俞宁摸摸鼻子,想起他和石的约定,“这是秘密,求我,我就告诉你。”
季书辞嗤笑一声,眉梢微扬。
俞宁不乐意了:“你那是什么不屑的表情?解释解释?”
季书辞:“你看错了,不是不屑,是嫌弃。”
俞宁有点扎心,报复心上来:“我告诉你季书辞,我反悔了,你就等乔宜告诉你吧,如果她永远不告诉你,嘿嘿,你求我我也不会的。”
季书辞常常觉得俞宁只有三岁。
心智甚至可以和他那个两个月的儿子称兄道弟。
傍晚时分,太阳坠落天边,光线渐渐暗下来。
远处雾隐山丘,车子在路平稳行驶,两边的水田一望无际。
时不时有鹭鸟展翅高飞,单脚立在水田里憩。
“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答应Nuro公司砍掉鸟类识别AI项目的要求,而是选择中止和Nuro公司的合作吗。”
季书辞突然开口。
俞宁道:“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是因为乔宜才昏了头,可逢水镇之行,让我看到科技与鸟类保护的困局,也震惊于镇民对于鸟类的爱惜呵护。现在我改变想法了,让你做出这个决定的,不只是因为乔宜。”
季书辞没有否认:“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参加国际AI智能大赛吗?”
俞宁双眼一亮:“当然记得,当时我们两人杀出重围,被学校推选参加国际比赛,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当时正值暑假,你在东大参与国家重点项目研发,我和温菱在联合国非洲难民署做国际志愿者,我们隔了南北两个半球,互相沟通只能用国际长途联系,话费可心疼死我了。”
当年赛事紧张,季书辞连夜加班加点,终于写出AI仿生程序模型,在建模方面,几经斟酌,才选定灵长目动物作为生物原型。
非洲大草原是灵长目动物的密集区,俞宁主动挑起建模的大梁,选取非洲灰狒狒作为研究对象,经过多方联系,获得动物保护中心关于灰狒狒的一手数据,成功建立起灰狒狒AI生物模型。
想起那段心无旁骛做科研的青葱岁月,俞宁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谁也没想到,我们的AI仿生程序模型在国际AI智能大赛上斩获金奖,成为第一次登上金奖领奖台的中国人,那座奖杯,至今还摆放在我家书柜最显眼的地方。”
俞宁笑的开怀:“起来,我们得奖的最大功臣还是灰狒狒。有机会真想再去一趟非洲,当面感谢一下灰狒狒。”
季书辞默了默,道:“在斯坦福第二年,我受邀赴非洲参加中非合作论坛。论坛结束后,我驱车回酒店,经过一片热带雨林中辟出的农田。”
“那片雨林,曾是灰狒狒的栖息地。农田旁边的马路边缘,有人正在兜售灰狒狒的皮肉。”
“俞宁,你是否能想象,短短七年过去,非洲灵长类动物约六成正受到灭绝威胁,这个比例还在持续上升。”
“它们居住的森林被人类砍掉,改造成了农田或牧场。有人猎食它们,把它们抓起来拴上铁链,当作宠物豢养。”
“非洲原住民并不是故意要消灭当地的灵长类物种。我曾与那些人交谈,他们有的人祖辈都以种田为生,因为灵长类常常破庄稼被不得不采取猎杀的激烈手段;还有的人是猎户,为了支付孩子的学费和家人的医药费而选择捕猎动物……”
社会经济的落后,造成愚昧和短视,政局的动荡,使有组织的犯罪横行,渐渐地,为了眼前利益而忽视长远发展的短视政策层出不穷。
所以那天在谈判桌上,Nuro公司派来的商业代表Simonsberg蔑视的认为鸟类识别AI系统没有任何商业价值时,季书辞当机立断,决定中止合作。
一个目光短视、没有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公司,注定无法长久永存。
即使现在声势盛大,也迟早会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之中。
俞宁听完一席话,眼眶已经微红。
他执拗的转头,望向车窗外,只留给季书辞一个后脑勺。
“去他妈的Nuro,去他妈的合作,我就不信,没Nuro的千亿资本,咱们盛创科技就登不上顶峰了。”
“敲钟上市那天,老子要他们求着老子合作。”
季书辞失笑。
夜幕降临,星星低垂,熠熠光辉落进他漆黑的双眼。
以前的他,一心只谋求科研成果,其余的世间万物都不值得他费心,多驻足一秒钟都是多余的浪费。
某种程度上,是乔宜的信仰服了他,并让他心甘情愿的走上和她殊途同归的道路。
*
当晚季书辞就要回东市。
消息很突然,乔宜知道时候,一时有些舍不得。
“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这句话刚出现在脑海里,就被乔宜咽回去了。
季书辞的公事已经办完,还附带帮逢水镇解决了直播的大难题。她想不出来以什么名义能让他多待几天。
何况在刘宜兰眼皮子底下,两人像是瞒着班主任早恋的学生,连句话都要暗戳戳的。
她默默的上楼,季书辞正在收拾行李。
他将那件卫衣和裤子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乔宜觉得刺眼,闷声讲。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衣服,留下来干什么,我家又没男孩子,用不上你的衣服。”
季书辞顿了下道:“还是放在你这里好。”
现在用不上,以后日子还长,迟早会用上的。
比如陪她回娘家的时候。
乔宜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本来就差的心情变得更差了:“那我送给石穿吧,否则留着也是浪费。”
行李箱摊开摆在地上,季书辞正在放叠好的白衬衣,听到这话,眸色渐渐变深。
他把白衬衣随手一丢,静静看着她。
他个子高,突然站起来,比乔宜高出一头。
脸色还不太好看,总之,压迫感很重。
乔宜从俯视他变成仰视他,脖子顿时不好了。揉了揉:“你突然站起来干嘛,怪费脖子的。”
两人中间隔着摊开的行李箱,乔宜背靠墙壁站着。
季书辞太阳穴突突的跳,神色不阴不阳。
他突然迈过行李箱,一抬手,径直把她抵在墙壁上。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压着火气讲:“既然是买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再不许送给别人。”
乔宜向来吃软不吃硬,梗着脖子道:“凭什么你不许就不许……”
“就是不许。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让你和石多讲一句话,多一个字。”
季书辞一口气完,才猛然发现自己了些什么。
偏执,跋扈,嫉妒。
一向理智、不受情绪干扰的他,牢牢的被这些情绪包裹。
出了不像他会出来的话。
他反应过来,对上乔宜错愕的眼神,缓缓放下撑在墙上的手臂。
过了许久,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抿了抿薄唇。
“对不起。你和谁话是你的自由。纵然我喜欢你,也不该干扰你的人身自由和权利。”
乔宜噗嗤一笑。
季书辞不解的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乔宜踮起脚,在他耳边细声细气讲:“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吃醋的样子,让人很想ruan。”
耳边的温热气息还带着她的馥郁香气。季书辞喉结滚了下,下颌线一阵紧绷。
他闭了闭眼,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再睁眼,英挺的面孔似笑非笑。
“抱歉。只有女朋友才能ruan。记得你要再考虑考虑,那就等你考虑好再ruan吧。”
乔宜“诶”了一声,捏紧了拳头。
好家伙,AI的恋商进步的有点快啊。
竟然学会举一反三,将她一军了。
季书辞拎着行李箱下楼,刘宜兰正在客厅里坐着,仿佛在等他。
季书辞走过去,和她告辞。
刘宜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没有再冷脸相对:“乔宜放假拿回来的那一箱补品,就是你送的吧?还什么普通朋友送的,有心了。”
季书辞态度恭敬:“我和乔宜还没确定关系,那份补品是我以普通朋友的身份送的,所以没告诉您实情。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刘宜兰见他礼数周道,在长辈面前回话也得体。心里暗暗点了头。
季书辞顿了顿,开口道:“阿姨,我会照顾乔宜的。”
刘宜兰没想到他是这么直接,讶然的望过去,只见他脸上诚意满满,没有一丝的虚情假意。
刘宜兰淡淡笑了笑,嘴里的话却严肃起来:“乔宜这孩子没有爸爸,从不舍得,不舍得骂,被我惯坏了。性子执拗,又时常任性。你们如果真要谈恋爱,恐怕需要你多多包容她。而且,她现在还没毕业,我希望你们的关系不要影响到她的学业。”
天下没有不为子女着想的父母。
季书辞的双亲都不在身边,从便没有体验过父母为无微不至的爱护。
乔宜无疑是幸福的。
而他,无比希望可以穷尽一生,为她护航。
他答应的非常郑重:“阿姨,我一定做到。”
*
乔宜蹲在楼梯拐角处,悄咪咪看着季书辞和刘宜兰了一会儿话,然后看着男人推着行李箱走出门。
她想去送送,又不敢开口和刘宜兰提,一颗心跟猫挠似的,痒痒急了。
弱,可怜,又无助。
刘宜兰上楼梯,正撞见乔宜,吓了一跳:“你这孩子,猫在这干嘛呢!”
乔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刘宜兰叹口气,觉得女大不中留:“要是想去送送,就去吧。”
她看了眼钟表,时针指向晚上七点。
“只有一个要求,十点前回来。”
“谢谢老妈!”
乔宜从地上一跃而起,熊抱住刘宜兰:“老妈你最好了!”
刘宜兰斜她一眼:“少给我喂糖衣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