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无人知道。

    傅青听紫翘起过一件事。

    谢府二十年多年前，曾发生过一次大火，烧死了几个府中的下人，后来柔嘉公主身边的人重新换了一批。

    这些被烧死的人中就有柔嘉公主曾经身边的心腹侍女，也就是紫檀的娘庄嬷嬷。

    那次事情发生之后，柔嘉公主才将几岁的紫檀接到身边，随着紫檀长大，顶替了庄嬷嬷的位置。

    也就是，有可能知道当年那件事内情的人，死的死，没的没。

    谢瑾怒极反笑出声，“你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你觉得我会相信？”

    “你可以不信，我并没有要让你相信，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至于你相信与否，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傅青的话让谢瑾脸色铁青着，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胡言乱语，明知道她所的话都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

    可他还是犹豫了。

    傅青的目光一直看着他，自然不会忽略他刚才眼中闪过的神色，“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谢瑾脸色大变，“你胡什么！”

    “你是柔嘉公主抚养长大的，没有任何人会比你更清楚，她到底对你好不好。”傅青不觉得柔嘉公主对谢瑾多好。

    虽然表面上以及外面的传言，柔嘉公主对谢瑾这个独子疼的跟眼珠子一样。

    可傅青进入谢府之后，明显发现谢瑾跟柔嘉公主的关系，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按理一个被母亲溺爱到不学无术的孩子，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应该很放松，很会讨母亲的欢心才对。

    可谢瑾不是，他面对柔嘉公主的时候，明显有几分拘束。

    这不是一个跟母亲关系亲近的孩子应该有的反应。

    所以傅青才会觉得，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柔嘉公主的确疼爱谢瑾，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就在于疼爱的太过。

    谢瑾文不成，武不行，身为谢总兵的儿子，却连把刀都不会提，整日仗着父母的身份胡作非为，俨然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若不是谢家门风不允许子孙逛窑子，怕是谢瑾早就染上些坏毛病。

    可谢总兵偶尔还会管教一两句，柔嘉公主却从来不曾管他，谢府的下人们过，以前谢总兵还管过，被柔嘉公主大闹过几次之后，也就懒得管了。

    一个正常的母亲，竟然会不希望儿子成才，光是这点就不符合常理。

    这是傅青第一次觉得，柔嘉公主对谢瑾不是看起来那般疼爱。

    只是她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柔嘉公主这种人，即便生不出孩子，也没有被休妻的可能，所以她不需要也没必要给别人养孩子。

    傅青此前没怀疑过，直到听了华阳公主的事情。

    柔嘉公主亲自跟她起这件事，当时她的态度是让傅青第二次觉得奇怪的地方，她提起华阳的那个孩子，言语中竟然有些得意。

    刚开始傅青以为是她觉得自己计谋得逞，所以才觉得高兴，后来想想，或许她高兴是因为华阳到底都不知道孩子还活着。

    甚至她瞒过所有人，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把他一点点养成一个废柴。

    还有另一件事是傅青觉得最可怕的。

    那就是谢瑾跟傅青接触，柔嘉公主丝毫不反对。

    紫檀是她贴身婢女，柔嘉公主都不许紫檀接近谢瑾，可谢瑾整日拉着傅青出门，比紫檀亲近不知道多少。

    这件事柔嘉公主不会不知道，那她为什么从没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满。

    有些事不能细想，一想便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傅青心中没有别人，整日跟谢瑾接触，他又生的不错，家世也好，虽有些毛病但以谢家的身份不算什么大事，时间一长难保不会产生感情。

    到时候若是再情难自控，发生些什么......

    无媒苟合是为妾。

    只要他们发生了什么，傅青一辈子就毁了，当年的华阳公主为何觉得那般羞耻，便是给人当了妾。

    柔嘉公主怕是准备故技重施，让傅青再步入当年她娘的老路，而这次明摆着更狠，如果傅青猜测的没错，她跟谢瑾的关系将来若是被揭开，这对两个人都是毁灭性的击。

    她布了个局，只等着两个人上钩。

    到最后她什么都不用做，轻而易举的毁了两个人。

    谢瑾的脸色青白交错，因为傅青的话，他无法反驳，因为这件事他自己也怀疑过。

    从到大，别人家的父母都希望儿子读书成才，可谢瑾不一样，他每次拿着书看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就很难看。反倒是他拿着弹弓逃学去玩，回到家本以为要挨骂，却不想母亲却难得的对他和颜悦色。

    一开始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单纯的发现，只要他贪玩母亲就会高兴。

    时间长了，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若是只因为这些，他不会怀疑自己是否是柔嘉公主亲生，让他产生怀疑的是另一件事。

    当年柔嘉公主在他房里安排了个美貌丫鬟。

    初时他不觉得有什么，但很快发现这个丫鬟不对劲，他时常当着自己的面做出一些亲密的举止，甚至有意无意的将衣衫半褪，有一次甚至胆大到爬上了谢瑾的床。

    正是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的年纪，未识情事的谢瑾哪里受得了这等诱惑，很快出了事。

    这件事后来被谢总兵知晓，他下令死了丫鬟，谢瑾因此被狠狠了一顿，半个月都没爬起床。

    这事之后不久，他身体还没康复，柔嘉公主便又派了个丫鬟来照顾他，这个丫鬟比之前那个胆子更大。

    谢瑾那会挨了，又因为此前有个丫鬟因自己丧命，心中正觉得难受，见状立刻恼了，喊着要把这个丫鬟赶出去。

    谁知丫鬟顿时慌了，跪在他面前哭着求饶，谢瑾这才知道，原来是柔嘉公主让丫鬟这么做的，不仅这个，此前被死的那个也是一样。

    谢瑾心中不知为何觉得烦闷，自己又不出原因，他不知这件事是对是错，可总觉得不应该如此。

    那个丫鬟被谢瑾留在身边，但再未发生过之前的事情。

    后来此事被柔嘉公主知道，这个丫鬟再也没出现在谢瑾身边。

    一晃多年，谢瑾越来越大，不是时候那般什么都不懂，他开始怀疑，到底自己是不是柔嘉公主的亲生儿子。

    这个怀疑他从未对任何人出口，所以当傅青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震惊。

    “你胡！”

    谢瑾明显底气不足，他想反驳傅青的话，可自己都服不了自己。

    “当年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知道内情的人怕是都不在了，但有个人肯定知道。”傅青看着谢瑾淡淡开口，“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去查清楚，若你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那今天这件事就当我没过。”

    “你是张松？”

    柔嘉公主身边的老人几乎都不在了，但张松是一直跟着她的，且张松常年在外院，能帮柔嘉公主做很多事。

    “不止是他，紫檀你也可以问问。她是庄嬷嬷的女儿，虽然很多事她未必知道，或许能记得一些也不一定。”

    谢瑾盯着傅青看了很久，最后咬了咬牙转头离去。

    傅青看着他的背影离去，轻声叹口气。

    萧九寒是入夜之后来的，傅青一点也不意外，她出事，他不可能不来。

    “看你这样子，在这里待的还挺好。”他进门给傅青带了吃的，见傅青胃口很好一会吃了两块点心，无奈道，“我不知道该你心大还是傻。”

    傅青被逗笑了，“你什么都行。”

    “我已经派人去查毒药的来源了。”萧九寒神色严肃，这件事涉及到公主，朝廷那边很快就会知道。

    很快朝廷就会派人来，若是被按上谋害公主的罪名，此事非同可。

    所以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将此事盖棺定论，只要确定柔嘉公主是自杀，那此事即便朝廷派人来也查不出什么。

    萧九寒已经派人顺着柔嘉公主服食的毒药这条线索查了，必然不会是凭空冒出来，淮阳府中有卖这种药的药铺不多，想找到也不是很难。

    傅青摇摇头，“此事你不用插手，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也是萧九寒的疑惑所在，“你想做什么？”

    “报仇。”

    傅青没有隐瞒，而是冷静的出这两个字，“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又想要毁了我。”

    到这里的时候，傅青的心疼的厉害，前世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最大的痛苦就是爱而不得。

    可如今才发现，前世或许也不见得如她想的那样惨。

    如今再想，应是有人对她刻意的保护。

    前世顾家不肯承认婚事，顾宴秋却突然站出来承认了婚事，这件事傅青一直觉得奇怪，他若是念及旧情之人，便不可能对傅青那般无情。

    后来为顾家妇多年，傅青跟顾宴秋关系一度变得很恶劣，可他从没动过休妻的念头，即便他跟苏檀儿整日表现的更像是一对夫妻。

    可顾宴秋始终没有休妻，这也是傅青觉得他最是一个人的地方。

    可如今想来，这件事恐怕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吧。

    皇帝派冯保去江洲县灭口，冯保一时心软留下了傅青，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年傅青去京城让顾家承认婚约，闹得沸沸扬扬的，此事很多人都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若是冯保因此得知此事呢？

    冯保若是以永宁侯的位置做条件，顾宴秋为了这个位置，必定会同意婚事。

    所以当初那件事就能理解了。

    冯保觉得只要顾宴秋娶了傅青，她当一辈子永宁侯夫人，便是对她的补偿。

    想来前世顾宴秋大张旗鼓要把苏檀儿扶正，是在皇帝过世之后，冯保失势意外落水死于宫中后面的事情。

    傅青只觉得可笑，果然前世错的彻彻底底。

    好在如今她没有再错下去。

    今生是从她退婚开始发生了转变，后来一件件事，让她的身份一点点藏不住了。

    “我明日便启程回北境。”

    萧九寒此行是要回京复命，因为傅青才在此停留这么多时日，如今却突然返回北境，传入京城皇帝耳中怕是要降罪。

    “你不要管我，我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傅青没把事情太清楚，就是怕他也被卷入其中。

    若是普通家仇，她不怕。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的仇人是那个身在高位握着所有人生死的人。

    “你所谓的解决是不是想自己进京，跟他同归于尽？”萧九寒脸色阴沉沉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的脸上，带着让人不出的压迫感。

    傅青微微一怔，在他阴沉的目光中读到了不安，突然笑起来，“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做！”

    “那你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萧九寒担心她为了报仇想借此机会进京，等见到皇帝跟他同归于尽。

    “我不走是因为现在这个情况，柔嘉公主出事的时候，只有我在现场，若是我这么离开这里，那岂不是等于承认了此事是我做的，所以我才做贼心虚？”

    傅青的解释并未让萧九寒放心下来，“你真的不会做危险的举动？”

    “不会。”傅青想都没想便给了答案，“我会好好爱惜自己得来不易的生命，还有就是他们不值得我拿自己的命去糟蹋。”

    若是以前的傅青或许会钻牛角尖，可如今她知道，原来不管前世和今生，都有人想护她周全，所以她凭什么不爱惜？

    萧九寒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傅青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所以你相信我，你回京城复命去吧，不用担心我，你再不走，皇帝怕是要治你的罪。”

    “我会修书一封去北境，让他们带兵攻北境，只要北境战事起来，我就有理由留下。”萧九寒的话让傅青猛地愣住。

    “不行！”傅青的声音拔高，脸色因此变了，“北境刚刚太平，百姓刚刚能过上点好日子，这个时候若是再起战事，有多少人要因此遭殃。”

    傅青知道萧九寒这么做是想要重新掌握北境兵权，如此一来便可以给傅青做依靠，可傅青却不愿意因为自己伤害无辜之人。

    “如果你要这么做，我宁愿不报仇了。”

    萧九寒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勾唇轻笑道，“傻瓜，谁要真的仗，我只是让他们陪我演场戏而已。”

    傅青这才放松下来，又立刻摇头，“他们能听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