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不为你
所以此次跟陈阁老见面尤其重要,若是陈阁老能答应帮忙几句话,此事自然便会容易很多。
傅青原本不算跟他再有牵扯,但听闻是因江南水患的事情,最终还是让车夫停下马车,此事关系重大,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
马车一路飞奔出城,车上两个人都没开口。
一时间安静极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跟顾宴秋单独相处,傅青从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过去的感情她早就释怀了,对她来讲顾宴秋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可现在不知怎么了,这次见面,她每次见到顾宴秋总觉得有种不出来的感觉,之前不过是远远见一面,感觉还不算很明显,这会两个人待在一辆马车上,空间狭,这种感觉便放大了数倍。
傅青突然心烦起来,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有风进来,吹散了不少烦闷的心思。
萧九寒几度欲开口跟她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起。
“你这几年怎么样?”
思来想去,问了一句废话。
这几年傅青过的怎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还好。”傅青几乎是立刻回答。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苦,新婚燕尔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候,可她的新婚丈夫却生死未卜,很大可能是已经不在了。
任何人都觉得傅青是在故作坚强。
太后这几年每年都派人去江洲县看她,几次三番让她搬到京城居住,也是怕她一个人闷久了闷出病来。
云州离江洲县很近,这几年穆雪宁隔三岔五便往傅青家跑,也是怕她想不开,他们都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她走出来。
傅青从未解释过,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苦,这几年不上多好,但也不坏,若用个词语来形容。
还好。
可能出来没人相信,甚至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是假的,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她觉得萧九寒并没死,而是活在某个地方。
这种感觉或许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可她真的就是这么觉得的。
萧九寒如今用了顾宴秋的身份,自然也就融合了他一部分的记忆,关于他们过去那十年的一些回忆自然也就存在于此刻他的脑海中。
他清楚知道顾宴秋是如何不是东西,如何步步算计,如何让傅青对他心灰意冷,让他如今根本没脸用顾宴秋的身份跟她些什么。
“他呢?”
傅青微微一怔,明明没提名道姓,一般人第一反应可能不明白指的是谁,可傅青还是一下就明白他指的是萧九寒。
“不知。”
傅青如实回答,三年了,他若是还活着怎么也该给个信,让她放心。
可三年过去,音讯全无。
也不怪谁都觉得是傅青不肯接受现实。
“你相信他还活着吗?”
萧九寒的声音沉了沉,他自己都不好现在这样是人是鬼,明明芯子里还是他,可皮囊却变成另一个人。
“我信。”傅青毫不犹豫的回答,转头目光看着萧九寒,“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早已经不在人世,我也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这种信任没什么理由,完全是她主观的想法。
她就是觉得他一定活着,或许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回来,不能传递消息给她,可是他一定活着,兴许就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萧九寒看着傅青的眼睛,清澈透亮干干净净,心头涌上不出的酸软。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萧九寒这个人已经死了,只要她还信自己还活着,那他如今的一切坚持都有了意义。
就算现在还不能将一切出来,但他有耐心,一定会有那一天,让她重新接受新的自己。
两人话的时间不长,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沉默中度过。
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追上了!”
前面就是陈阁老的马车,出城之后便加速追赶,总算赶上了。
萧九寒朝傅青看了一眼,“今日之事多谢了,改日......”
他本想改日再报答,但想到傅青对顾宴秋的态度,若是自己直接这么怕是会被毫不犹豫拒绝。
因此改成了,“改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绝不推辞。”
这样一,让傅青没了拒绝的理由。
但也因此让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点点的联系。
傅青看着他下车匆匆离去,眉头逐渐拧起,喃喃自语道,“还真是不一样了。”
别人的再多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来的真实。
傅青了解顾宴秋是什么人,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此刻震撼来的很大,虽然刚才他们也没什么,可她就是知道,顾宴秋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其他,只眼神便毫不相同。
以前的顾宴秋,即便是深情款款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底都少不了算计。
这么多年傅青从未在他眼中看到真诚。
可就在刚才,她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真诚,他看着傅青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个认识许久的故人,平平静静,却又让人想掀开平静,去看看藏在底下的暗潮汹涌。
“我怕是疯了!”
傅青急忙摇头,若不是疯了,她怎么会突然对顾宴秋的事情这么上心。
不过就是陌生人,他是什么样子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回去吧。”傅青的声音透过马车传出去,外面的车夫正要听命驾车离开,有些犹豫的开口道,“顾侯爷好像遇到了麻烦。”
闻言傅青眉头又一次拧起,声嘀咕了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嘴上这么,但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前方看过去。
顾宴秋拦下了陈阁老的马车,这会正想办法服陈阁老帮忙,无奈陈阁老早就对朝中事情不关心了,不管萧九寒什么,他都坚持不会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
陈家的下人们开始动手赶人了,傅青朝那边看了会,默默告诉自己,她多管闲事不是因为顾宴秋,而是因为不想太后因此事烦恼。
毕竟顾宴秋此次也是帮太后办事,若是办得不好,脸上最难看的肯定是太后。
傅青这么告诉自己,心里好受多了。
萧九寒被陈阁老拒绝,正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服他的时候,便见傅青朝这边走来。
见到傅青,他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下车了?”
“记住我不是帮你,而是为太后分忧。”傅青抿抿唇,从他身边走过去,对陈家的下人表明了身份。
长宁郡主这个身份,很多时候很好用,就如此刻,就算是陈阁老,也会给她这个面子。
傅青迈步过去,很快见到了马车内的陈阁老。
他正坐在车内看书,面前的案上摆着香茶和点心。
见傅青进门,陈阁老看她一眼道,“老夫腿有旧疾不能起身,便不给郡主行礼了。望郡主恕罪。”
陈阁老地位尊崇,连见了皇帝都可以不跪,更别是傅青一个的郡主,之所以这么也是为了给傅青面子。
“陈阁老言重了,您是三朝元老,文采斐然,是天下学子们的表率,傅青一直很是敬佩,但一直无缘得见,此次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傅青这话完,对着陈阁老行了个礼,是晚辈对长辈的一种敬礼。
陈阁老这话听着舒坦,又见傅青执辈礼,心中更是满意,在傅青话完,明显发现陈阁老的脸上有了点点笑意。
“郡主找我有何事不妨直。”
陈阁老又不忘补充了一句,“若是因为江南水患让朝中百官捐钱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什么,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是陈阁老做不了什么,而是他不愿意掺和进来,朝中诸事繁杂,这些年下来他早就生出隐退之意。
所以不管今日傅青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阁老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这事找您的。”傅青笑笑道。
这下轮到陈阁老疑惑了,既然不是为了这件事,又是为了哪件事?
见陈阁老一脸疑惑,傅青笑笑回答道,“我此次来找阁老是跟您道谢的。”
“郡主此话让我听的糊里糊涂,我不记得做了什么值得郡主过来跟我道谢。”陈阁老跟傅青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此前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道谢未免有些突兀。
傅青的表情比刚才严肃了不少,看着陈阁老道,“我是替我母亲,华阳公主来道谢的。”
此言一出,陈阁老直接愣住了。
“我不懂你在什么。”陈阁老一副听不明白的表情。
傅青指的是这次废黜皇帝的事情。
此事由刘御史牵头,加上朝中大臣们一边倒的赞同废帝,所以此事才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刘御史虽然记一功,但这件事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陈阁老。
不管计划多周密,理由多充分,废帝不同于其他,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反噬,被人当成乱臣贼子再容易不过。
所以,这件事中就需要有个德高望重的角色,他的话要有信服力。
这个人就是陈阁老。
最开始太后的计划中并无陈阁老,一来因为陈阁老年岁已大,怕这件事他难以接受,二来是因为陈阁老是死忠派,让他参与废帝,根本不可能。
原本太后找的是另一个人朝中有名望的大臣,但谁都没想到的是,陈阁老竟然上书参奏皇帝刚愎自用,昏庸无能。
这事当时朝中大臣们都震惊不已,谁也不知道陈阁老怎么想的,他竟然会主动支持废帝。
傅青一开始并不知怎么回事,是后来从寻芳姑姑口中偶然得知,原来华阳公主曾是陈阁老的学生。
先帝在世时候,最宠爱华阳公主,虽是公主,但也跟皇子们一同进学,启蒙太傅便是陈阁老。
据寻芳姑姑回忆此事,当年华阳怕极了这个太傅,每天一听要去听他的课,必定垂头丧气叫苦不迭。
陈阁老为人十分严谨认真,年轻时候便是如此,华阳公主又是性子活泼,时常气的陈阁老吹胡子瞪眼。
就这样在那几年,宫中着实热闹,太学中天天都能听到陈阁老暴跳如雷的声音。
皇帝一面板着脸斥责华阳胡闹,一边又不忍心真的责罚这个女儿,最后受委屈的只有陈阁老一个人。
后来华阳失踪,陈阁老自然也就少了个学生。
自此太学中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人敢在里面胡闹,陈阁老再也没有被气得大呼叫,同样的这么多年,陈阁老也从未提起过华阳公主这个人,仿佛她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很多人提起此事,都觉得陈阁老知道华阳公主失踪,怕是最高兴的一个人了。
直到此次太后着手废帝,陈阁老站出来,才让人恍然其中原由。
傅青知晓此事的时候,便想找机会跟这位老阁老一声谢谢。
须知陈阁老的一句话,敌得过千言万语。
“不管您是否承认,我都要跟您道一声谢。”傅青朝着陈阁老再度行礼。
陈阁老看着面前的女子,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那是他见过的最灵动又纯净的一双眸子。
世人都陈阁老不喜华阳公主,当年做她启蒙恩师,也是因为先帝的原因。
可没人知道,当年先帝让他挑选一位皇子或者公主做入室弟子,他在一群人中一眼就看到了华阳公主。
姑娘朝他做了个鬼脸,当时他就觉得有意思,于是跟皇帝表示要收华阳公主做弟子,亲自教导她的启蒙。
事实证明。
陈阁老的眼光确实不俗,华阳公主除了读书,其他东西都学的很明白,只要一见到他立马跟霜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他那会也是年轻气盛,一心想证明自己,便跟华阳公主较上劲了。
她越是淘气,他越想把她教导的出色,以此证明自己的能耐。
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料到,华阳公主意外失踪。
陈阁老这些年门生无数,但入室弟子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仅此一个。
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华阳的消息,从未想过会听到华阳的失踪和死亡都是皇帝一手设计,害得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即便隔了二十多年,陈阁老想起这件事仍旧意难平,一个对自己妹妹都能痛下杀手,对一手扶持自己上位的太后都能无情狠辣,这种人如何配坐在高位上。
所以他站出来,赞同废帝。
皇帝被幽禁长门宫,也算是他为那个丫头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你今日来找我,只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