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傅青突觉脸颊一凉。

    伸手一接，很快掌心落下一朵雪花，触碰到掌心的温度，很快化成的水滴消失不见。

    “原来冬天来了。”

    人在家中坐，岁月疏忽而过，恍然未觉。

    原来这么快就到了冬天，好似秋天落叶金光的景象还在昨日一般。

    这场雪下的很大，算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大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整整落了两三日才停下。

    雪下的突然，半雨和半晴两人急忙将炉子翻了出来，银丝炭今年路上出了点麻烦，所以比预计到了晚了半个月。

    天气骤然变冷，不烧炭火根本受不住。

    好在去岁家里有些余炭，这会找出来，倒是能应应急。

    有了炭火，屋子里很快缓和起来，傅青临窗而坐，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突然想起那年在游鱼关外面，他们曾在那个雪夜中看了一夜的雪。

    不知如今的游鱼关是否还有那般让人难忘的景象。

    傅青垂眸笑笑，她才不到三十，却已经开始忆往昔了。

    落落贪玩，见下了雪欢快跑到院子里，闹着要堆雪人，半晴跟在身后，手里拿着棉袄怕她冻着。

    傅青几天前决定让半晴去落落身边，原本是算给落落找几个可靠的丫鬟，但这丫头闹腾惯了，寻常丫鬟也难压得住她。

    所以思来想去傅青让半晴过去，除了负责照顾落落日常起居之外，还有一点是教导落落武功。

    丫头不喜文，倒是对练武有些兴趣，傅青让半晴看过，落落的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所以才有此决定。

    半晴一开始是不愿意，她若是去了落落那边，便不能随时保护傅青的安全，但最后还是因为知道傅青不放心落落安全才答应了。

    傅青如今整日在家中，一般很少出门，即便是出门也不是一个人，身边总有人陪同，倒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半雨开门进来，同时进门的还有外面的凉气，傅青惧寒，忍不住哆嗦了下。

    “姐，中午咱们吃什么？”

    傅青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这么冷的天，即便屋里昼夜不停烧着炭火，但还是止不住的冷，“厨房是不是还有羊肉剩下，吃羊肉锅子吧。”

    “那奴婢一会就准备一下。”

    前几日穆雪宁让人送了些新鲜的羊肉来，傅青领着家里的人吃了两天都没吃完，好在这天冷，所以羊肉也不至于坏掉。

    厨房传来香气，院子里是欢声笑语。

    傅青倚着窗户看着，心情格外的平静，如今日子顺风顺水，没什么不如意的，她其实不应该不满意，原本她所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

    以前处处不如意的时候，便盼着能过点平静的日子就够了。

    如今得到了，却又想着，平静之外若是能拥有点其他的就好了。

    傅青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了。

    有些事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多想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换了身厚衣裳，厚鞋子，一出门便被外面的好阳光晃了眼，坐在屋内觉得外面一定冷的厉害，可真的出来了才发现外面阳光明媚，比想象中温暖很多。

    所以人不能总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很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外面阳光正好，倒不如珍惜当下的好景色。

    “落落，姑姑带你雪仗吧。”傅青蹲下伸手团了一球雪在手上握着。

    丫头还，不明白雪仗是什么意思，紧跟着她就被一个迎面而来的雪团砸了满脸的雪，等反应过来她眼泪汪汪对傅青哭诉，“姑姑你欺负人！”

    “这就是雪仗，以前姑姑时候经常玩。”傅青咯咯咯笑着，这几年不知怎么的，活得异常的压抑，好像成了另一个人一样，完全不像自己了。

    如今想来，很多时候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什么是雪仗？”落落不解问道。

    “就像是这样！”傅青一个雪团又了过去，丫头躲闪不及，脸上又砸了个雪球，她气的直跺脚，“姑姑你坏！你欺负孩子！”

    “雪仗可不分大人还是孩子。”眼见傅青又准备出手，落落吓得急忙跑着躲到半晴身后，趁着傅青不注意，抓起地上的雪便撒了过来。

    正好起了一阵风，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卷起来，像是重下了一场雪一样，冰凉的雪花落到脸上，脖子上，虽凉却有种心情愉快地感觉。

    一封信便是这个时候送了过来。

    信是从北境送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些当地的土特产，写信送东西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如今在北境的人正是顾宴秋。

    一晃几个月，傅青没问过他的情况，没想到会在入冬之时收到他的信。

    信很简单，除了寻常的几句问候，便是她在游鱼关的事情。

    他在游鱼关如今一切都好，那边的百姓虽可以自给自足，但前几年的战乱还是造成了不的伤害，所以顾宴秋算年后开春带着百姓们开荒种地。

    信上特别写了礼物是游鱼关的百姓所送，因当年傅青曾帮着百姓们抵御北蛮夷，百姓们心中很是感激。

    所以托了顾宴秋将这些东西送来，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是一片心意。

    若是顾宴秋送的，傅青多半会让人送回去，但听是那边百姓所送，便生出几分好奇，让人把礼物带了过来。

    东西不多，总共一个大箱子，半雨过去开，把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有些干菜，傅青认出来是游鱼关那边的一种野菜，别的地方吃不到，用来炖肉味道奇香。

    还有些干果，都是那边的特产。

    除了吃食之外，还有一个盒子，开里面是些玩意。

    蝴蝶，蚂蚱，老虎，乱七八糟的一盒子。

    傅青不记得游鱼关的特产还有这个，但瞧着怪喜人的，便让半雨拿去屋里摆起来。

    东西收下之后，傅青犹豫着要不要写封回信。

    提笔又犹豫了，若是写了回信，要是顾宴秋那边又继续写信过来，她是不是又要继续回信？

    如此一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这么一想傅青便放下笔，决定不回信了。

    正准备将写了一半的信死了，半雨这时候进门喊她吃饭，便放下信出门去了。

    中午吃了热腾腾的羊肉锅子，下午便睡了一觉，傍晚醒来混身舒爽。

    夜色正好，月朗星稀。

    傅青睡不着索性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回到书房正准备睡下，想起下午写的信还没处理，过去正要扔了却发现信不见了。

    “奴婢见信放在信封里，就拿出去让人送走了。”

    半雨下午过来收拾书房，见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写了名字，便以为是傅青写好的回信，所以便让人送走了。

    傅青无奈看她一眼，“现在还能追回来吗？”

    半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错事，急忙道，“下午送信来的人便回去了，这会怕是已经离开了云州，我们这会派人去追怕也是来不及了。”

    “罢了，送走就送走吧，也没什么。”

    傅青不想回信，但这时候若是派人去追回来，倒有点刻意的意思，显得她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样。

    反正信上也没写什么，不过几句普通的问候之类的话。

    这封信送走之后，傅青很快就忘了，日子还是照常过着，入冬之后，紧跟着就是新年。

    傅青早跟太后通了信今年留在江洲县过年，所以早早便让人准备过年的东西，准备热热闹闹过个年。

    却不想临近年关，京城那边来了信。

    太后病了。

    送信之人是太后的亲信，据太后这次病得不轻，怕是不大好了。

    傅青听的心惊肉跳，顾不得其他，立马吩咐人准备出发去京城。

    等赶到京城，年已经过了。

    傅青匆匆进宫，果然见太后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厉害，不过几个月不见，却像是老了几岁一样，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见到傅青回来，太后朝她慈爱的笑笑，“我了不让他们跟你，不过是病罢了，养上几日也就好了。”

    “是我不对，应该留在京中陪您的。我不走了，以后我都留在这里陪着您。”傅青很愧疚，她不该因为自己那点感情纠葛就想逃离，明知道太后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还是坚持离开。

    如今幸好太后没事，不然她要恨死自己。

    听她不走的消息，太后明显脸上露出喜色，“真的吗？”

    傅青立刻点头道，“您好好养身体，等好了，我还要陪着你四处逛逛呢。”

    太后连连称好，傅青又陪着了好一会话，直到太后露出疲倦之色这才扶着她躺下休息。

    从屋内出来，外面太医早已经等在门口。

    傅青详细问了太后的情况。

    结果让她心里猛地往下一沉。

    太后这次的病并不是突然而来，而是病了一段时间了。

    上次傅青回京的时候，太后其实就已经病了，只是怕傅青担心所以一直瞒着，这次依照太后的意思还是不准备让傅青知道，要不是下面的人看出来太后思念傅青，偷着去报了信，怕是现在傅青都还被蒙在鼓里。

    “太后是什么病？”

    “太后这是陈年病症，多年郁结难舒，忧思过多所致。”

    江太医等人退下之后，太医院重新提拔了一批年轻太医，虽年轻但医术却精湛，为首的便是眼前这位魏太医。

    “你是太后这是心病？”

    魏太医点点头，“这病非一朝一夕所致，想要治愈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况且太后如今年纪......所以不好治。”

    这话就差明太后这次怕是不好了。

    傅青让魏太医等人退下，一个人站在廊下许久，直到寻芳姑姑过来给她披了件斗篷才回过神。

    “太后这病是因为思念我娘吗？”

    寻芳姑姑点点头又摇摇头，“公主失踪多年，太后的确一直心中挂念，但前些年宫里也是腥风血雨，太后为了保护......那个狗东西，经常夜不能寐，这些病症都是那时候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太后对前皇帝算是仁至义尽，但没想到他却是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太后一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看着仇人却还当成儿子，便作呕的不行。

    寻芳姑姑一向守规矩，此刻却连尊称都不愿意叫了，只用狗东西称呼，可见对他恨成什么样子。

    昭烈帝楚雄被废之后便被关押在宫中西北一角的一处宫殿中，太后并未让人处死他，一直让他活着，因为他若是这么轻易死了，实在难消这么多年太后心中之恨。

    所以她日日让人折磨楚雄，为的就是让他痛苦难受，日日对着华阳公主的排位，让他日日夜夜都不安。

    这事傅青是知晓的，以前她觉得这样做或许能让太后舒服一些，如今才发现，其实折磨一个人的同时，何尝不是折磨自己的道理。

    楚雄活着受折磨，太后何尝不是同样被折磨着。

    “劳烦姑姑跟我去一趟吧。”

    寻芳姑姑立刻明白过来傅青想做什么，立刻阻止道，“郡主，这样万万不可。太后交代过，不能让他死了。”

    “他活着太后一直恨着他，自己的身体也陪着一起受折磨。我娘若是还活着，也不会愿意看到太后这样。”

    这件事旁人不敢做，唯有傅青能做。

    闻言寻芳姑姑不再劝，她心中也很明白，太后病情加重也是跟楚雄整日在宫殿中咒骂华阳有关系。

    如今傅青既然愿意将此事了解，也算是一件好事。

    傅青上次见到楚雄还是在佛寺中，如今一眨眼已经多年过去，楚雄衣衫破烂，披头散发，脚上带着铁链子已经将血肉磨烂，这副样子再也无法将他跟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联系到一起。

    楚雄被的双脚用铁链绑在殿中的柱子上，围着柱子一圈摆满了桌子，每张桌子上面都放着一个牌位。而铁链的长度控制的刚刚好，不管楚雄从任何角度都无法碰到排位，日日夜夜都要对着它们。

    听到开门声，楚雄一动不动，只是阴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准备怎么折磨朕？”

    傅青没开口，而是径直走了过去，身后的门合上，将外面的光亮一同隔绝。

    楚雄这才抬起头，见到傅青的时候，明显愣了下，随后大笑起来，“原来今天换人来了，你想怎么折磨朕尽管来，朕一日不死，便会一日咒骂。她折磨我，我就要诅咒她的女儿死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