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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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我......等等!”

    许明奚未反应过来, 就稀里糊涂地被拉到屋内,这处理好的菜也被他吩咐过的兰青拿到疱屋去,也压根不用她去下手。

    掩门合上,屋内归于沉寂, 只余喜鹊停在窗棂上, 朱红眼珠子微转, 似在饶有兴趣地瞧着这屋内的一切。

    许明奚连忙赶着喜鹊走, 放下窗棂, 却又不知该看向哪里。

    沈淮宁倒是气定神闲地瞧着, “怎么?这许其琛没让你和嬷嬷学吗?”

    “将军, 这里都是些杨姨帮忙缝补的旧村衣,实在不适合你穿。”许明奚无奈, 找了下木柜上,“要不然就不换了。”

    她实在后悔自己挖的坑。

    “突厥的边境可比这天差地远, 就那件月白的好了。”

    许明奚瞥了一眼,怎么又突然想穿浅色的衣裳。

    她突然觉着, 这都是沈淮宁为了教训她离家出走才来整她一番的。

    许明奚将衣裳拿下,走到他面前, 俯下身来, 心摸索着这玄裳的衣带, 一圈下来,都没发现衣扣,她几乎屏着呼吸,面色愁绪涌上。

    姑娘鬓角间垂落的碎发, 轻轻蹭着沈淮宁的耳骨,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由得摩挲起来。

    “你这都摸个遍了, 连衣扣都还没摸着?”

    和以往般, 眉眼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意,像个孩子般,可如今不像以前那样阴森森的,倒是多了几分调侃。

    “我!”许明奚面颊染上绯红,“我没换过男子这样的衣裳,的确,不太会。”

    “哦.....”沈淮宁幽幽应了声,“那别的就换过了?”

    许明奚心下一沉,“将军,别这样,以前我是这村里的村医。”

    虽然他见缝插针,可从言语神态间,好像没感觉到生气。

    不多时,轻笑响起,他抓着许明奚的手绕到身后的衣带,在腰间摸索着寻到两个扣子,轻轻一挑,咔哒声响,这腰带就焉了似的掉下来。

    “要记住了,这么解开。”

    许明奚恍然大悟,原来这么简单,可不过一刻,耳边温热的气息传来。

    “以后会用到的。”

    唰的一下,许明奚的脸红得跟熟透的柿子似的,连忙点了下头,如鸡啄米般,支支吾吾道:“我,我先帮你换下来,别着凉了。”

    许明奚匆匆忙忙地替他脱掉外衣,几乎一鼓作气地换上,甚至有时候力使大了,脖颈病态的雪皮竟多了几分红痕。

    可他也没有吱声,瞧着这将他五花大绑的结带,突然觉着,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倏地,门外响起了杨碧桃山海雨来的敲门声。

    “明奚!吃饭了,有你最喜欢的平桥豆腐羹。”

    “还有扬州炒饭呢!”杨大娘端着清炒时蔬进来,张罗着摆好碗筷。

    “来了!来了!”许明奚连应了几声,为沈淮宁整理好衣襟就去开了门。

    一开门,三人的脑袋都探了出来,一见沈淮宁怎么连衣服都换了,忍不住对视一眼。

    许明奚推着轮椅出来,察觉到微妙的气氛,“怎么了?”

    杨大娘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将桌椅摆好,“没什么没什么,快吃饭了!来来来!兰青,快给大家盛饭了。”

    兰青眼角颤了下,应了声,为大家盛饭。

    伴随着桌椅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似乎很久都没这么大阵仗多人吃饭。

    不多时,门外一声喊,袁青木手提着几只用荷叶包的烧鸡进来,还有一摞子的油纸糕点,几坛稀罕的竹叶青。

    “来晚了啊!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去买了些好酒好菜,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康乐,这位就是杨大娘了吧!我是将军的副将,您可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得多,这些都是将军吩咐我,送您的玉红膏和三白汤,还有这些补品,祝您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到底是左右逢源的跳脱性子,一来就一点都不怯场,引得杨大娘笑得花枝乱颤,连连应道:“好好好!难得俊俏的伙子,及冠了吗?可有相看的姑娘?”

    一时间,整个厅堂闹哄哄的,引得门外的阿旺也要来凑热闹。

    许明奚狐疑地睨了眼袁青木,难不成这袁统领消失快一天就为了去置办这些东西?

    随即看向沈淮宁,他倒是好整以暇,似乎对自己身上这洗的快发白的衣裳很是满意,坐到饭桌前,让兰青不让摆好菜,不让辣菜放到这边。

    没一会儿,杨碧桃走近,用手肘戳了下她。

    “明奚,我阿娘,也就是你的杨姨,刚刚和我要经常给你补补。”

    “补补?”

    饶是杨碧桃这般脸皮厚的,也没好意思开口,连忙轻咳几声,面色微红,道:“就是......嗯,毕竟白日也如此,怕你身体吃不消,你放心,这方子我阿娘也经常用,可有效果了,包在我身上了。”

    “碧桃!”许明奚压低声音,这消下去耳根子红立刻又起来了,“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将军才不是这样的人,也没那样的心思。”

    杨碧桃微眯着眼,又瞧了眼饭桌边上君子书生扮之人,脱口而出:“你确定。”

    许明奚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杨碧桃双手交叠在身前,摩挲着下颔,目光落到他持玉指的手上,指节修长分明,透着点病态的苍白,可手背上的青筋张弛有力,顺着一起一落的动作微微抽搐。

    她的眉眼漫上一丝愁绪,又看了眼许明奚,摇了下头。

    不对!肯定没那么简单,我家这傻丫头肯定被骗得团团转!

    ***

    虽然不知袁青木去了哪,可自他来了之后,沈淮宁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就连手背渗着毒血的青筋也渐渐消下去,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这几日,沈淮宁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这里住下,有时在饭桌上杨碧桃和袁青木着在村里的趣事,引得杨大娘哄堂大笑,他都是垂眸淡笑,默不作声,许明奚看着竟晃了下神。

    及至元宵夜里,阖家欢乐团圆的日子。

    家家户户在门前都放起了爆仗,来往皆是恭贺新年的祝福语。

    杨大娘忙着磨些豆腐来做油炸,好存起来让他们带回去。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一片欢声笑语,仅是须臾,迸溅的星点子如盛开的花瓣绽放在空中,袁青木一棒相接,手持着盛有铁汁的花棒,迅速跑到花棚下,用下棒击着上棒,一人跟一人,在柳枝上瞬间炸开了花,点燃挂在上面的鞭炮,噼里啪啦地,五颜六色,惊得孩子们在原地蹦跶着,连声叫好。

    火光掩映到兰青脸上,多了几分暖色,眸中似乎还多了几分笑意。

    “哦!你笑了,你笑了!”杨碧桃惊呼一声,“这铁花是不是很好看,我们每年都看这玩意。”

    兰青瞪了她一眼,“尚可。”

    “怎么又是尚可?”杨碧桃失望地嘀咕着。

    一刻而至,袁青木停下了铁汁的动作,这几日孩子王早就和村里的孩混熟了,在簇拥下带他们到院子里,着等一下要给他们发好吃的糕点。

    兰青默默地看向在空中坠落及至湮灭的星点子,却突然觉着衣角一紧,才发现有个女孩拉了下她的衣角,身穿灰白棉袄,带着红围脖,脸上还挂着两串鼻涕,可目光炯炯有神。

    “姐姐,你的剑好好看,还有你的眼睛,也好好看。”

    许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孩子们也跟着围上来,个个都怀着希冀欣赏的目光抬头看着兰青,害得她左右瞧着,一时手足无措,面颊有些发烫。

    杨碧桃笑得咯咯响,“哈哈哈哈没想到兰青还会脸红啊!这才对嘛!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兰青暗暗一咬牙,瞥了她一眼,袁青木知她不习惯,抱着几个圆滚的孩到一边,耐心哄道:“好了好了,不能扰你们兰青姐姐,我们等一下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呀!”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耳边呼哨而过,袁青木凝眉一紧,踩着木桩旋身而过,跃到房檐上。

    待站稳后,一手扶着腰身的间,喊道:“诶!兰青,你这连个开场都没有!”

    “少废话!”兰青不吃他这套嘴上功夫,足底一点,以轻功跃到房檐上,两人二话不地开起来。

    两个身影在屋檐上来回撺掇,刀剑辉映间,闪过众人眉眼,引得杨碧桃阵阵惊呼,卖力气,带着一群孩当起了看戏者,赌谁输谁赢。

    原是沈淮宁定下的规矩,两人每日需在亥时比试一番,来看看近些日子练功的成效。

    可杨碧桃左右瞧着,刚刚没注意看,这两人的都跑哪去了?

    杨大娘屋子对头的山坡上,许明奚推着轮椅过来,正好能看到整个天宁山村,家家都挂上了自家做的灯笼,五颜六色,锦鲤花灯,似挂在夜幕的星星点点,挑灯的老者来瞧瞧今日人间元宵。

    当然也能最清楚地看到两人之间的较量,沈淮宁看在眼里,倚在椅背上,心道:“看来最近都没有偷懒。”

    许明奚坐在石墩上,时候也经常偷偷和杨碧桃一块来这看风景看星星,倒是没想到今日来陪她的竟是沈淮宁。

    “将军,今日是元宵节,你刚刚怎么都不吃元宵?”

    沈淮宁一怔,“没什么,不爱吃元宵。”

    许明奚应了声,在心中记下这一点,看着二人的比试,杏色的眸光映着

    “他们可真厉害!”许明奚向手心哈着白气,不禁感慨。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教出来的。”

    沈淮宁似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夸自己的机会。

    许明奚只好符合应承着,既然高兴,那就顺着他的意好了,又道:“可元宵佳节,我怎么没听过他们起自己的家人呢?”

    沈淮宁拿起随身的酒囊,饮了口烈酒,叹道:“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孤儿。”

    许明奚一顿,讷讷地看向他们,一招一式,身法极其相似,不过袁青木总是不知死活地比起嘴上功夫,最后兰青也丝毫不留情面地对他下重招,引得下面的看官看得乐开怀。

    “袁青木出身边境胡商之家,纨绔富商可谓是代代相传,却因战乱导致家族灭亡,我遇到他时还不过是个不点,可已经有胆魄要平纷争,定天下,至于兰青,她是突厥营妓所生,本被她的巫医父亲送去炼毒,幸而父帅救下,本来见她是女子,想要找户好人家养育,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一路偷偷跟着军队走了近十个城池,还要入军营,绝对不会比男子差,后来,她也真的做到了。”

    徐徐着,他又饮了一口,竟不知,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许明奚眼角扬起,泛起点点温柔的波澜,淡声道:“的确很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看向身旁的沈淮宁,他又饮了口酒,手腕间的青筋微微抽搐。

    许明奚微蹙着眉头,“将军,我想给你把个脉。”

    沈淮宁愣了一下,将酒囊放好。

    这几天他都没有在她面前站起来走过,有时的她借机想把脉都躲了过去,怀疑亦是正常。

    思及此,他强忍着笑,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许明奚面前,看着这及至心口的姑娘,伸出手来递给她。

    许明奚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怔忡了一会儿,每次他靠近几乎跟座山似的挡在身前。

    她轻抬起手,指腹搭在脉搏上切脉,目光微凝,思索着什么。

    脉象平稳缓和,似在凝着股力沉在筋脉上,竟然比先前的情况要好的许多。

    许明奚狐疑地量,对上他依旧笑意盈盈的目光,心下泛虚,将他的衣袖捻好。

    沈淮宁甩了下衣袖,看来这姑娘并未端倪,幸好舅舅在临走前留了话,若是那只海东青死了,就让袁青木去药庄拿应急的药,并立刻飞鸽传书给他。

    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许明奚松了口气,心下悬着的颗心落下,起码能给她留足时间研制解药,又忍不住嘀咕道:“明明可以站起来为什么之前又不站?”

    “又在嘀咕什么我不能听的?”

    沈淮宁忽然俯身而下,吓得她退后几步,应道:“才,才没有。”

    瞧着这姑娘心虚的模样,心生趣味,可不过一瞬,他面色一变,看向身后的枯林,随着窸窸窣窣的阴风,整个山坡沉浸在呼哨声中,时不时有冬眠后的松鼠来回逃窜。

    沈淮宁心下疑窦。

    忽地,几声猛烈的咳嗽响起。

    许明奚为免心虚,匆匆忙忙地喝口水,没想到这一口下去,刺鼻的酒味瞬间涌上鼻腔,面目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这......这怎么是酒啊!也太辣了吧咳咳咳咳!”

    沈淮宁连忙帮她抚顺着背,“这么明显的味道都喝不出来吗?你真的是......”

    还想再什么,许明奚了个嗝,面上泛着点笑,白皙的脸颊染上层层绯红,攥紧着沈淮宁身上的粗麻布衣。

    “不行,将军,你不能喝酒的,还中着蛊毒怎么能喝酒呢嘻嗝嘻嗝......”

    脆生生地喊着,又了几个嗝,摇头晃脑地,显而易见是一杯就醉了,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不能喝酒”。

    风呼啦呼啦地吹,沈淮宁怕她染了风寒,将轮椅上的斗篷取出,给她的脑袋盖好兜帽,整个人裹起来。

    许是感受到温暖的怀抱,昏睡的许明奚拱了下身子,朝暖呼呼的心口蹭了下,沈淮宁怔了下,僵住在原地,眉头拧着。

    只好横着腿弯帮她调整好姿势,好让她别乱动乱摸。

    不料许明奚又喃喃起来,“不行,叔叔,不能喝酒的,会出大事的。”

    沈淮宁无奈,捏了下她的脸,纠正道:“不能叫叔叔。”

    许明奚努了下嘴,攥着他的衣袖,有气也不敢撒,埋进暖烘烘的斗篷里,呼呼大睡。

    沈淮宁以指背蹭了下她的鼻尖,嘴角浸着笑,可朝身后睨了眼,冷声道:

    “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