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吻痕
许明奚一路光着脚丫子撺掇出竹林, 过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不由得抚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回头看了下, 才长长松了口气, 可覆上脸颊, 依旧难掩滚烫。
她咽了下喉咙, 心下竟生出几分懊恼, 嘀咕道:“这么逃跑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奚儿!”
沉沉的声音响起, 吓得她抬头一看, 就见谈于敏背着箩筐走来,眉目沉肃。
“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不冷吗?”
许明奚一怔, 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拢好外衫来遮掩锁骨间的红印, 摆摆手道:“没什么,刚刚着急回来就不心忘记穿了, 不冷的,这温泉还挺暖和的。”
谈于敏狐疑地量了一眼, 见她捂着严实, 眉头几乎挤成川字, 可也没多什么,从箩筐取出一双木屐,蹲下放到她面前。
“快穿上,脚底生寒, 百病接来, 回去就换上。”
许明奚颔首应了声, 穿上山庄的木屐, 以前还的时候她就经常会在山庄过夜,跟药童们在竹林烤红薯,深夜溪边还会有萤火虫,看着脚型大的木屐,想来也是她之前在这住的,只是这几年谈于敏时常不在山庄,她也就很少过来了。
现在想想,许是给沈淮宁找化解石骨草的解药了。
二人穿过竹林间的薄雾,走在山庄廊檐下,沿路皆是山庄修葺的竹屋,皆是放置分门别类的药草,时不时还有养殖的兔子猫儿来回撺掇。
只余木屐哒哒的轻声,敲着他们的心间。
许明奚偷瞄了他一眼,问道:“谈叔叔,你不喜欢我叫你舅舅吗?”
一这事,谈于敏似乎回想到沈淮宁向他挑衅的模样,烦闷涌上,可还是温声道:“随便你,你喜欢就好。”
许明奚一笑,心中的大石落下,“我还担心你们会一直较真下去呢!”
谈于敏扯了下嘴角,“奚儿,你也是大夫,肯定没有什么比你上心得要死的病人可病人却作死要更来气。”
她品着这句颇有颇有怨怼的话,试探问道:“您是,将军不听您的医嘱?”
“何止。”谈于敏没好气地白了眼,沉声着,“这家伙三年来都在惩罚自己,不愿好好地配合治疗,毕竟当年是他执意主张经峡道突击,却没想到身为副将的卫南成提前泄露军机,让突厥皇城大军提前在此埋伏,才有了三年前的那场血战,他父亲和一众同袍,都死在了那里,他活下来,自是心里不好受。”
许明奚沉思其中,急声道:“可是这也不能怪将军呀!要怪就怪泄露军机的那个副将。”
“那你可就想得太简单了。”谈于敏抚着她的后脑勺,“卫南成与他父亲相识已久,既是父亲,也是下属,都是过命的交情,他自是不敢相信卫南成是叛徒,可当时他命悬一线地被救回来,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加之叛变一事证据确凿,坐在明堂上的那个人龙颜大怒,二话不地下了诛九族的圣旨,祸及妻女,待他醒来,一切早就成了定局,能坚持到如今,不过是为了能找到当年那个真正的叛徒,来苟延残喘罢了,真是,两父子都一个样,包袱太重,这有什么意义呢......”
罢,他走到廊檐下,又是一缕叹息。
微风拂过,竹林窸窸窣窣地飘落竹叶,抚过风铃,叮叮当当作响,清脆声涌现。
许明奚低眉而下,心下竟生出几分五味杂陈,可眼珠子转悠着,落到谈于敏身上,有些怀疑,走过去将他的手抬起。
谈于敏下意识地收回,掩回到衣袖里,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许明奚面色一沉,“可舅舅,我怎么记得,你手上这块烧伤的大伤疤是约莫在三四年前才出现的,是因为那场战争吧!明明你也很在意,如若不然,也不会在京城坚守,早就回济南养老去了。”
谈于敏心下几乎堵着口气,揉搓了下她的头发,“你这家伙!你在什么呢?”
罢,他扬长而去。
许明奚连忙跟上,央求道:“那舅舅,您有办法救将军嘛?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的吧!”
“我看了你研究的笔记,炼丹之法过于凶险,不能自己尝试,可以交给我在此处尝试,尤其是这边有天然的硫磺泉,可比那沈府好得多。”
絮絮叨叨地,吩咐了平日起居所要注意之事,终是年纪大了跟个老头子似的,难免会操心。
许明奚只好应承,回想之前自己炼丹,差点把房子烧了的事,着实没脸让他知道。
殊不知,硫磺泉上沈淮宁一口饮下了谈于敏派人送来的药,浓稠苦涩的汤药入口,流淌拂过至心脉上交织的毒血。
钻心的刺痛自心口蔓延开来,顺着血液撺掇至全省,并发的痉挛害得他始终弓着身子,稍稍凝着内力才能缓过神来。
大汗淋漓,早就漫过里衣,染成深浅不一的墨花,纤细的玉指扶着轮椅起身,借着巧劲勉强坐了上去。
倏地,胸腔轰鸣作响,始料未及地,热流涌上,鲜血自口中喷出,溅洒在鹅卵石上,随着飘零的竹叶,流到石缝中,脆弱又孤独。
沈淮宁微微喘.息着,擦拭着嘴角的血渍,再披上外衫,整理了下衣装,以免姑娘看出了异样。
凝神过后,回想起昨晚,谈于敏与他夜谈,语重心长地道:“淮宁,我不同意你们在一块,是因为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可她非要坚持,还敢第一次反驳我,违背我给她的安排,所以要不要活下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思及此,他揉了下额角,面色忍痛,喃喃道:“这次舅舅的调的药怎么比上次还要反应大。”
他目光垂下,猩红刺眼,才发现膝间已是鲜血染红一大片,
眉眼阴霾不禁拢上,叹息不止。
又得换身衣裳了.....
***
一连好几日,沈淮宁在山庄得以休养,只是见谈于敏和许明奚都莫名其妙地搞起丹药,心下生疑,有时一块吃饭两人还探讨起岐黄之术,晦涩难懂的医理他就默默听着,面色淡淡,只有袁青木嬉皮笑脸地逗他开心。
他只好扯了下嘴角,礼貌性地笑了下。
直到一天黄昏时分,沈淮宁因着药性醒来,却迟迟不见许明奚回来,便问道:“奚儿人呢?”
兰青递上热巾,颔首道:“夫人是去采药了,就在这山上,以前在山村时也是如此,就不让属下跟着了。”
沈淮宁应了声,终是放心不下,就转着轮椅出了山庄,按着她留下的脚印寻到一处松树旁,高耸峭壁微陡,斜坡之上花草丛生,因着特殊的地理位置,享受最好的雨水和阳光,因此也长了许多药草,专供山下的村民采摘。
不多时,微微气喘响起,循声望去。
正发现挂在山崖间的许明奚,以勾角和绳索固定腰身,慢慢顺着斜坡往下,熟稔地采摘药草到腰身的箩筐上。
看上去动作娴熟,应是许多年都习以为常。
“奚儿。”沈淮宁焦急唤着。
许明奚一愣,回头看到他,“将军,你怎么来了?”
“快下来!”
听这语气若不是他现在不便起身,估计能一手把他薅下来。
许明奚悻悻应了声,拉着勾角顺势往下滑,平稳地到了地面上。
“您怎么来了?而且......青木和兰青怎么没跟着一块来?要是您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沈淮宁无奈,应道:“想太多了,以后采药这种事交给青木他们做就好。”
着,转着轮椅往路上去。
许明奚匆匆跟上,替他推着轮椅,劝道:“没事的,我从就和碧桃还有其他村里的孩子一块,在这采摘药草,晒制后拿到镇上去卖,十几年都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刚好这次我采了些穿心莲,给你做些下火的糖水喝。”
夕阳西下,熹微的日光如金箔溅洒在地上,照拂着二人的身影。
伴随着步摇叮铃脆响,光影浮动。
“就算如此,以后也得让他们陪着你,现在不同往日,还是心为好。”沈淮宁长长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温声着,许明奚也只好应承。
二人沿路走着,沈淮宁本想趁这好不容易独处的机会能话,没想到这姑娘时而翻着采来的草药,时而翻着谈于敏给的批注,甚至就连兔子散养归来,也要逗上一逗,愣是把他想的话都塞回肚子里。
不过一盏茶的路却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回去后,依着时辰,应是晚膳前针灸一次。
许明奚褪下他身上的里衣,覆上被褥到腰腹,以免着了凉。
随即以淬炼的银针按着穴位刺下,顺势在腿部案抚。
她以往不知,根据怀南娘子留下的药典笔记来看,以为这毒性是被谈于敏暂时压制在心肺处,可没想到只是暂时转移了,每每毒发,他身下便会没了知觉,腿动都动不了。
回想出事那晚,仍是心有余悸。
许明奚除掉银针,长长叹了口气。
烛火氤氲下,无论多少次,再看到身前烙印的伤疤,终究是会触目惊心,忍不住上前抚着,细数开来,尤其是心口这一剑,其创口之深,不过毫厘,可想而知凶险万分。
沈淮宁双手覆在后脑勺,问道:“怎么?看得懂这些伤吗?”
许明奚自肩颈往下,慢慢细数道:“这剜伤长三寸,应是锐器剜开了血肉,腐肉增生,约莫六年有余,这剑伤长一尺,非普通长剑所伤,应是东洋刀劈过来,躲闪未及留下的,大概有十年时间,其余都是大大的箭伤,而且都带有毒,幸而穿着护甲,只伤及普通皮肉,及时除去即可,还有......”
“你这怎么跟验尸一样?”
许是她过于沉静的声音让他意外,竟无端生出几分委屈。
“那我还真验过尸。”许明奚抿了下唇,“五年前发生镇上药商垄断,发生了疠风,村里急需要钱,阿娘和村里叔婶都想办法筹钱,正好镇上衙门暂时有仵作空缺,我就去了,当时碧桃还把我扮成男孩,就怕有人欺负我。”
想起往事,许明奚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不由得咧嘴一笑。
可掌心温热袭来,沈淮宁攥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没事了,以后不会的。”
指节分明,不似寻常深闺养出来的闺女,香膏养着玉指,反而摸上去有些粗粝,还有些细的伤口,与他常年掌心厚茧着实相得益彰。
许明奚贴在他的心口,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耳垂微微发热,又下意识地搂紧几分。
忽地,“嘶......”
她倒吸口冷气,锁骨又疼又痒,忍不住夹着肩颈,脚背都绷直起来。
松开之际,沈淮宁才舍得起身,她眼一看,锁骨竟烙下淡淡的红印。
“你!”许明奚气的不一处来,捏了下他的手臂,“别闹了,上次就过不能这样,而且之前差点被舅舅察觉到。”
沈淮宁眉眼稍弯,多了几分饶有趣味,“不如你也试试。”
许明奚一怔,目光落到他这深浅如窝的锁骨,不禁敛容屏息,夹紧他的腰身,慢慢俯下,及至不过毫厘,温热的鼻息在耳背萦绕在侧。
她有些无措,眼睛湿漉漉地问道:“那......那该怎么做。”
“我教你。”沈淮宁的声音有些沙哑,拂过她肩颈的青丝,亲昵地倚在肩颈,俯身轻咬着,心吻过。
许明奚腰身一紧,微微战栗,可也愿意尝试,手搭着他的肩颈上,俯身咬了下,贝齿轻轻摩挲,烙下点点绯红的印子。
过了一刻,她稍稍起身,似乎脱了力,倚在他的心口,喃喃问道:“我这样,对吗?”
脖颈盈着薄汗,交错相拥,微微蹭着肩颈。
沈淮宁点了下头,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天际那束天光逐渐湮灭在云雾中,咸蛋黄悄悄探出个头,又被夜幕按了下去,只余一缕倾泻的月光撒下,掩映着二人的相拥的身影。
倏地,门外传来轻敲声,沉稳的老者声响起,唤道:“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