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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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宁一怔, 心道:“这姑娘都学会装睡了。”

    可许明奚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又问道:“为何要叫我出京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连静嘉也回了荆州老家。”

    “沈静嘉?”

    “嗯嗯,今晚我才看到她上了马车走的, 是身体不好, 要回去静养。”

    沈淮宁对家中兄弟姊妹少有交流, 大多辈都畏惧他的威严, 生怕要检查功课, 对这自体弱多病的五妹妹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父母早逝, 沈老夫人才多有怜爱。

    “没什么。”他抱着许明奚绕过屏风,坐到床榻上放下, “我就是想着你都没回沈家那边的祖屋玩过,现在这个时节满山的茶花都开了, 就想让你回去看看。”

    许明奚狐疑地量着他,捏了下他粗粝的掌心, 道:“不用了,你最近那么累, 忙着朝中的事, 我自己出去玩算什么?”

    沈淮宁心下也纠结,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可还是担心会有人发现她与白家的关系。

    自围猎开始,他就被推上了整个朝局的风口浪尖,时常被人盯着, 如果许明奚这个时候被送出去, 反而会引来无端的猜忌和危险, 还不如留在京城。

    思及此, 他捧着她的脸,亲昵地在面颊上吻着,淡声道:“好,都听你的。”

    许明奚鼻音应了声,可刚想开口什么,男子的气息逐渐覆上,宽厚的身背遮挡余光仅剩的一点光亮。

    她稍稍放松下来,如以往般回应着他的亲吻。

    不多时,床帏落下,沈淮宁从床头的盆栽取出一颗石子,指尖一掷,孤灯熄灭,屋内瞬间浸在黑暗中,只余两者萦绕在侧的鼻息声。

    华服里衣落下,女子软声的闷哼幽幽回荡。

    “等等,将军你都还没吃夜宵呢!”

    男子轻笑响起,温声道:“不急,待会你饿了可以吃。”

    许明奚本想些什么,却只剩湮灭在一吻中的呜咽声。

    风竹火炉里迸溅着星点子,甘草汤配着冷团子在火炉里咕噜咕噜地转,热气缭绕间,泛着点甜腻的清香,直至月影西斜,这火炉渐渐熄了烟火。

    许明奚软趴趴地睡在身侧,愣是指尖抬手的力气也没存点,黏腻的汗渍自颈间滑落,身后之人环抱着她,汗津津地抱着。

    红云萦绕在许明奚的面容上,酸软的麻意涌上,她沉沉地哼了声,忍不住要踢他一下,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似乎能提前预见似的。

    沈淮宁稍稍起身,一如既往般,用提前备好的热水帮她擦拭着身子,换了床被褥。

    许是再气闷,许明奚仍觉着不好意思,干脆埋进枕席间,由着他来摆布。

    只好嗫嚅道:“都叫你快点,结果弄了这么久才停下来。”

    沈淮宁端着甘草汤过来坐下,一听这话顿时语塞,第一次时看她难受成那样,哪敢再快点,可也认栽,给她喂了口冷团子。

    随即轻咳了几声,似乎也不太好意思,道:“若是觉着难受,下次我找穆清远拿点药,会舒服点。”

    此话一出,原本她脸上凉意拭去的绯红又隐现起来。

    即使她再不谙世事,可身为医者,自是多多少少有听过,本来自己也想这么做但没好意思,如今她不由得撇过脸去,嘀咕应道:“都行,听你的......”

    可一提到穆清远,她似乎想起点什么。

    “将军,穆大人最近你可有见?”

    沈淮宁稍愣,老实,上次故意让成宁侯府门下将士倒戈到李烟芷那边,再安插到禁军中以此防止护卫京畿重地的权利悉数落到她手上,这个主意早在半年前就是穆清远提出来的,可他一开始是反对的,担心李烟芷疑心多虑,反而会损兵折将,可时间紧急,也只好一试,没想到成了太子重返朝堂至关重要的筹码。

    他笑了下,问道:“他怎么了?上次见还是在太子上金明殿那回,我是武官,他是文臣,在宫中少有见面,现在应该是忙着和户部商量怎么节省开支,充盈国库。”

    毕竟李烟芷可没少做些糊涂账来私自挪用,三年前和十七年前突厥王庭突然有了一大笔钱大肆办起外商,可不是凭空而来的。

    许明奚一骨碌坐起,捧着甘草汤一饮而尽,叹道:“没什么,只是上次他来了侯府一趟,我见他眼下青影盘踞,嘴唇还有些发紫,本想帮他把脉看看,可当时你们又急着走,再后来因为太子的事,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沈淮宁凝眉一沉,这么来,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发现穆清远不起精神,尤其是在围猎之后,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在颜烟这事受了什么刺激。

    忽地,手腕一阵温热袭来,轻按着他的穴位。

    许明奚低眉而下,习以为常地帮他案抚着,道:“要是将军见到穆大人,就让他来家里吃个饭,刚好我也帮他看看,以前我听你他精力过于旺盛就觉着奇怪,人怎么可能不用休息?”

    “好!”沈淮宁朗声应着,揉了下她的脑袋,“我就怕他也和我一样,成了你的白鼠。”

    毕竟他这身后拔火罐的印子到现在还没消,

    “哪有!”许明奚嘀咕着,面上浮起笑意,两手捏着他的脸,揉成一团多了几分喜感,“之前将军不是让我取个独一无二称呼,就叫叔叔好嘛,反正没人敢叫,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白鼠。”

    话落,只见他一跃到床上,挠着她身上的痒痒肉,惹得她憋笑。

    “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叫我。”

    “痒痒痒!我错了夫君,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换身衣裳。”

    也不知这许明奚从哪学来的,每每有事恳求都会这么唤他,软声细语地,他心下不禁泛起涟漪,可在外头,都不愿意唤,这倒成了闺房中那么点情趣。

    瞧着这红着脸的姑娘,他只好败下阵来,丝衾覆在她身上,捻好被角。

    “睡吧!我先去沐浴。”

    罢,就拿了木施上的衣裳出去。

    许明奚从被窝探出个头,目光落到换下来的床褥上,回想刚刚那一番求饶,面颊滚烫,一口气钻进被窝里滚了几圈,从枕头底下取出册子,眉间的愁绪未散,闷声道:

    “碧桃这教的都是什么呀!”

    停落在窗棂上的猫头鹰睁着的圆咕噜眼睛瞧着,呆头呆脑地,凉风一吹,它扑朔着翅膀而去,越过沉寂萧瑟的御街,抵至一处府邸。

    长剑微鸣,橫剑几乎刺破凉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向苑竹林。

    顷刻间,竹林啪嗒啪嗒地落下。

    时逢云雾渐散,月影稀稀落落地溅洒,滴至银光烁烁的剑体,掩映着罗缉熙面容,明眸一刹,额间的汗沿着鬓角落下,伴随着微微的喘.息。

    廊檐下的老管家一见他停下来,匆匆拿着帕子走过去,满脸忧愁。

    “世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和呢长公主聊完您就这样了,没日没夜的练,身体吃不消呀!”

    腰身脱了力,罗缉熙半跪在地上,仅凭长剑支撑。

    抬眸一瞬,落到这把长剑的剑铭。

    忽地,他冷笑一声,“叔,你知道我为何要苦练这软剑吗?”

    老管家一怔,急得皱纹几乎挤在一块,讷讷应了声。

    罗缉熙撑着剑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喃喃道:

    “时候,父王嫌弃我患有喘鸣之症,丢了他英明威武的脸面,从来不待见我,也从未送过生辰节日礼,软剑既为百刃之君,自是最难练成,为博他一笑,我没日没夜地练,即使弹回来的剑刃刺穿掌心也依旧在练......”

    老管家眼眶里淌着泪,满是心疼,唤道:“熙儿呀!”

    “可是!”罗缉熙突然厉声断,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我的父王真的让我入上京当质子,还命人暗中杀了我,就为了有理由出兵到北朝,让全天下知道,他是个为子报仇的好父亲,功高盖世的王!”

    “杀世子,伪北朝所为。”

    熟悉的字迹烙印在竹纸上,侵蚀着他的心。

    西南印鉴,天下无人能仿。

    老管家亦是不敢相信,抓着竹纸捧在一遍又一遍查看,希望能寻出点模仿的印迹,却仍未回过神来。

    罗缉熙这才明白,为何当时杀他的人身法武功都那么像是西南族群,起初还以为是原本西南族长内政斗争,亦或是北朝有意挑拨,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父亲。

    李烟芷未免与西南的冲突,想要派人救下,只是没想到罗缉熙武功不差,还被沈淮宁二人抢先一步。

    一时间,怅然若失,罗缉熙忽然觉着这么多年,无论在西南,还是在上京,都是笑话。

    老管家抹了把泪,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肩,替他顺气。

    可刚想些什么,园外的侍卫来通报:

    “世子爷,门外有位叫沈殊彤的女子求见,是许家二姑娘的表姐,有急事相告。”

    老管家顿时来气,掷声道:“不见不见,正烦着呢!一个害得我家世子还不够,现在还来一个?赶她走!”

    “等等!”

    罗缉熙叫回了侍卫,继续问道:“她姓沈,那她与成宁侯府?”

    侍卫道:“确是成宁侯府的四姑娘,但先前因其生母秦氏涉及巫蛊一事,葬身于火海中,沈家便让她此生都要在大相国寺为沈家祈福。”

    罗缉熙服了颗药,捋顺了呼吸,道:“让她进来。”

    老管家欲言又止,可对上他不同往日的目光,又只好压下,跟着侍卫把人请进来。

    云雾渐笼,归于沉寂,模模糊糊地剪出剪影。

    沈殊彤孤身偷偷赶到上京已是累得不行,身上素净衣裳沾染尘泥,跪在青石路上,却见罗缉熙正坐在廊檐下,悠悠然地品着茶。

    她心下凭生怨怼,心道:“老早听表姐这未婚夫的是温柔君子,怎么现在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倏地,啪嗒一声,茶杯重落。

    “你深夜来寻本世子,有何贵干?”

    沈殊彤一颤,硬挤出一抹笑,道:“世子爷,我是来帮您的,我知道您和沈淮宁是死对头,现在我知道了有关许明奚的惊天大秘密,他们定死无葬身之地。”

    话落,茶杯哗啦啦地落下,碎了一地。

    他眼底的阴翳顿时落下,冷声道:“你,和许明奚有关?”

    沈殊彤咽了下喉咙,冷风侵袭入骨。

    之前听秦懿徳过许明奚回门时与他们二人有过矛盾,怎么现在......

    她扯了下嘴角,连声道:“对啊!世子爷是西南长大也肯定听过吧,先帝当年被太医署的太医毒杀,而许明奚竟然是他的后人,连自己的爹也不知是谁,若被天下人所知,定诛之而后快。”

    原本以为罗缉熙听了会有所反应,没想到他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

    凛冽的越光错落切割在他姣好的面容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幽幽应道:

    “哦......原来如此,那你想要她怎么样?”

    沈殊彤眸光渐亮,涌现大仇得报的快感,似乎已想到什么痛快的场景,咬牙道:“她害死了母亲,当然是要让她死,让她葬身在火场中,烧的骨头都不剩。”

    几乎一瞬,软剑抽出,微微嗡鸣。

    沈殊彤瞳孔骤缩,依稀见得剑体上映照出她凄惨的面容。

    抬眸对上罗缉熙的目光,杀意溢出。

    只听漫不经心地道:

    “你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