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叛徒
龙涎香氤氲在鼻尖, 明黄幔帐闯入眼帘,依稀见得金龙香炉。
许明奚模模糊糊地醒来,寸关尺微凉,偏头一看, 只见个老太医正准备为她搭脉。
“啊!”
她惊叫一声, 退到床角后, 迎面就看到罗缉熙从屏风后出来, 他连忙道:“我让太医帮你看看, 可有大碍。”
许明奚吓得攥紧了自己的手腕, “不需要, 我自己就是大夫。”
罗缉熙敛下暗淡的目光,似乎有些受伤, 挥了挥手,让老太医退下。
这雕栏画栋, 长信灯长燃,想来她是被带到了皇宫, 四处都有侍卫和宫女,看来是想要把她关起来了。
许明奚缓了口气, 问道:“兰青呢?碧桃呢?”
罗缉熙倒了杯清茶, 轻轻吹着袅袅热气, 淡声道:“那个女护卫我已经让人安排在灵堂,只要你一句吩咐,我便让她风光下葬,只余那张扬跋扈的侍女, 精力还真不错, 想见她, 就先喝了这杯茶吧!”
许明奚一咬牙, 只好接过,可他又轻轻唤了声。
“奚儿。”
她不禁了个寒颤,“你!”
罗缉熙眸光渐柔,专注地看着她,温声道:“我都知道了,当时是你救了我,是我错怪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够了!”许明奚又往床栏边上退,将茶一饮而尽,“不过是本分,换做旁人我也会如此,不必挂怀。”
微不可见地,他眉毛颤了下,随即缓缓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什物,放到她眼前,幽幽道:
“倒是比贪得无厌的许家人有骨气。”
话里话外,许明奚都察觉其中的不对劲,可定晴一看,眼前却是一枚六角玉戒,她捧在手心里端详着,依旧玉泽润亮,符文凹槽篆刻在玉戒上,于她再熟悉不过。
“我娘的玉戒怎么在你这?”
罗缉熙摆了下手,示意门外的侍卫,“让他们进来。”
话落,侍卫就押着几个灰头土脸的男女进来,逼着让他们跪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身上华裳破破烂烂,有些血肉模糊,看来是用过刑。
许明奚一骨碌站起,认出都是许家人,甚至就连沈殊彤也在这里。
“你们怎么?”
“这帮人由沈淮宁的人护着,本来安安全全地但贼心不死,非要偷跑出来就被我抓了个正着,还被我逼问出了些事,许秦氏,你!这玉戒是怎么来的?”
厉喝声响,秦令仪吓得双手抱着自己,呜咽不断,连声道:“我!求世子爷饶命,我当时,我当时只是听伯爷要找在外私养的庶女给蓁儿替嫁,又怕伯爷会接回怀南娘子那个侍妾,我就提前想去会会她,谁曾想,想......”
许明奚脑袋嗡嗡直想,回忆怀南娘子当天逝去的情景。
“所以,当时我上山采药时,你去找了我阿娘?还把她给.....”
“没有!”秦令仪一口否认,口脂染红了唇角,凌乱不堪,“我发誓,当时我们在后院些事,然后我气不过就丢些石子,你娘也躲开了,只是没想到这石子翻了壶形灯,火沾到了沿墙的枯草,火就越来越大,而你娘又突然捂着心口疼,真的不关我事,我完全没碰过她。”
她拉着许明奚衣角,哭得梨花带雨,胭脂腻粉扑到面上,如在戏台唱戏的丑角。
许明奚却是凉到心尖,若是她当时不去采药会不会这些就不会发生,阿娘是不是也不会死......
她喃喃问道:“那玉戒呢?”
“玉戒?”秦令仪咽了下喉咙,“当时我无意中见到她身上有,以为是伯爷送给她的,就趁着她晕倒的时候拿走了,我不是有意的,好明奚,我也没想到那是......”
“没想到那是先帝赐给白攸宁的那一枚,并非许家的,是不是?”罗缉熙抢过她的话头,压下眼底的阴翳,看着哑声不出的沈殊彤,“沈姐?我的对吗?”
“什么?你们!”许明奚忽然感觉不对劲,“白攸宁太医,那岂不是?”
罗缉熙走近一步,叹了口气道:“你母亲是白攸宁的女儿白娉薇,当年从战乱中逃出来,你也不是许家的女儿,当年不过是为了让你有个不被怀疑的户籍罢了。”
一句简单的话语,尽数将她以往的认知土崩瓦解。
身上脱了力,她坐到床上,抚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缉熙见她怔忡,坐到她身边没再什么,瞥了一眼侍卫,“带下去,知道该怎么处理。”
侍卫领命,将哭喊骂的一家子强行带下。
“等等!”许明奚连忙制止,思忖一会儿,道:“放了他们吧!”
罗缉熙眉眼一挑,“奚儿,这是在求我吗?”
许明奚眉间紧蹙,这般称呼竟让她有些恶心,与以往温润风度翩翩的他着实变了个模样,之前对许思蓁似乎也是如此偏执。
她只好一字一句道:“算我求你,让他们回去,罪不至此。”
罗缉熙淡淡一笑,应道:“好!将他们送回许府,好好看管。”
侍卫将他们拖出,许思蓁却不安分地挣扎,大喊道:“罗缉熙,你个忘恩负义的人,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伪君子,趋利避害的疯子!”
撕破长空的声音震耳欲聋,惊得周遭喜鹊扑朔着翅膀逃去。
许明奚无力地揉了下额角,却感觉罗缉熙的靠近,她连忙退开,被他一把攥着。
不多时,熟悉的鱼腥草味道蔓延开来。
罗缉熙从他腰间取了些药草放到她的手心,凝视着她,温声道:“当时我昏迷的时候,看不见那姑娘的脸,只模糊地听到声音,她‘这叫折耳根,产自西南,当地的百姓会叫它蕺菜,时常用来做菜和药用,这可是能全株入药,清热解毒的利器。’她也是第一次见这药草,听着很是兴奋。”
声音温和,似在些什么珍贵的回忆。
许明奚痛苦地闭上眼睛,拉回自己的手,复又正视他,沉声道:“那恐怕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将军,也就是我现在的夫君,他也救了你的,如今你竟还和!”
罗缉熙倒吸口气,断道:“你与他,那时候就已经......”
“我与他的事,不需要旁人置喙,旁人也不需要知道。”
字字珠玑,振振有词,饶是不容置疑。
罗缉熙冷笑一声,连声道着“好”,就一甩袖而去。
许明奚连忙起身,急声道:“等等,我要见陛下!”
罗缉熙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她。
她继而道:“我知道陛下现在病危,你们也急于探出口风来找玉玺,为你们这次叛乱正名,不如由我出马来劝服。”
“就不怕我们倒时候以玉玺令天下,反诬你太子和沈淮宁是叛臣。”
“若是如此,民心所失,你们不敢这么冒险,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只想保沈许两家平安,仅此而已。”
罗缉熙眸光尽碎,目光落到许明奚身上,又多了几分看不懂的意味。
欲言又止,又拂袖而去。
待他离去,许明奚忽然瘫坐在床上,两手抱着膝间,头埋得很深,隐隐带着几分哭腔。
“将军,我该怎么办......”
光影浮掠,金光只溅洒在她的脚边,整个身子却浸在暗影一角。
回望突厥边境,大雪纷飞,海东青的张开鹰翅,在雪山戈壁上划过。
尸山血海堆砌在峡道两侧,苍白的雪染上刺眼的红,伴随着猎旗翻飞,两边军旗屹立不倒,可只剩两处铁甲铮铮的身影行于山间两侧。
沈淮宁染血的手仍攥着剑柄,多日行军,风餐露宿,面颊驮着干燥的红,剑眉稍扬,仍挂着些许雪霜,可眸光发亮,却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可汗!”沈淮宁掷声喊着,“你这最后一支皇城精锐部队也被我剿灭了,还不快速速撤兵,离开我北朝领土,回家颐养天年!”
“放屁!”
老可汗身着毛绒大氅,满脸胡须沾染着冰雪渍,麻花辫的穗珠子丁零哐当的,愈发动听,他一把扛起大刀,哈着白气,怒喝道:
“我大儿子,被你沈淮宁砍了头!我二儿子,死在你皇宫的宫宴上!弑儿之仇,不保不可!”
罢,发出黑熊般的吼声,一把扛起大刀砍来。
沈淮宁暗骂一声,睨了眼这痉挛发作的双手。
用另一手拽着缰绳,夹着马肚冲出去。
老可汗一刀挥下雪坡,雪渍满溅,迷了双眼。
沈淮宁一咬牙,却见这大刀砍来,顺势踏着马肚往后躲,马背顿时血肉绽开,血花盛开。
待雪花散开,老可汗定神一看,沈淮宁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后一股强风而过,转眸就见他挽着剑花刺来,速度之快剑剑直逼他命门。
两人刀剑相击,滑行几里之远,贱得雪花纷飞。
老可汗手腕一松,沈淮宁趁着空档一击刺向心口,他立刻以刀背回档,身背一撞,被逼到雪山岩壁上。
沈淮宁紧握着剑柄不松手,源源鲜血自护腕口流出,冷声道:“劝你立刻投降。”
老可汗瞬间涨红了脸,微颤的手抵着剑柄两端,咬牙道:“痴心妄想,就算死也要拉你这北朝战神下来。”
忽地,奋力一击,沈淮宁手臂划出块血肉,未等他反应过来,长刀剑柄一松,竟拔出条暗器铁链圈在他脖颈,紧紧勒住。
“啊嗯哼!”
沈淮宁背对着,顺势后退一把转向岩壁,可老可汗依旧死死攥着铁链,势要将其勒死,血渍自脖颈瞬间染红了铁链,两人互不放手。
千钧一发之际,沈淮宁心下一狠,头稍稍一偏,手腕微转,长剑划破面颊,刺入老可汗的肩胛,疼得他哇哇直叫,沈淮宁顺势一剑刺入他的大腿,铁链圈在他身上,害得他只能在地上滚乱叫。
身上一脱力,沈淮宁单膝跪了下来,不由得浮起笑意,喃喃道:“父帅,没让你失望吧!”
“诶!你这子死了没!”
远远传来李正则的声音,抬眸一看,他正领着部队在雪山悬崖上,看这模样亦是经过一番浴血奋战。
沈淮宁撑着剑起身,只见他竖了个大拇指,心照不宣地报着战况。
“看来当太子还真是屈才了。”沈淮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发现心口的铁甲碎裂,露出外裳,他连忙从里面摸了下,摸到平安符才稍稍安心。
忽地,一声嘶喊响破天际。
“淮宁心!”
回眸之际,银光刺来。
一把箭矢忽然刺中他的心口,内里血肉似是狠狠撕开,平安符被揉碎,融入其中。
砰的一声,他倒在雪地上,视线逐渐模糊,耳边嗡嗡嘈杂的斗声,依稀见得雪山另一侧也有行军部队隐藏在雪山间。
竟然是西南的军队!
沈淮宁闷哼一声,心道:“不会真的要失约了吧!”
迷离之际,他竭力唤了声:“奚儿......”
啪嗒一声,茶杯丁零哐当地掉落到地上。
宫女吓得帮她衣角的茶水清理干净,问着是否需要换身衣裳。
许明奚心下隐隐不安,莫名烦闷涌上心头,就见有宫女正帮她收拾着包袱出来,里面正是个楠木盒子。
她忽然想到什么,道:“你们都下去吧!让碧桃来就好。”
宫女面面相觑,有些不放心她一人待着。
许明奚又道:“我不会再跑了,你们也不用担心世子爷的责骂。”
如此,宫女应声退下。
许明奚拾起楠木盒,以前在山村里终是不知,这似是蟒纹的图案多了一角,实际是龙纹,也是她临终前急于找玉戒的原因。
她敛容屏息,将手上的玉戒依着符文镶嵌进去。
咔哒一声,盒开启,入眼是一块明黄色的布绒。
她摊开来看,借着微弱的烛火,将其尽收眼底。
“怎么会这样......”
“明奚!”
杨碧桃一声惊喊从门外传来,她立刻将这块布藏到衣袖里,问道:“怎么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抚着膝盖,“陛下,陛下他醒了。”
***
金明寝殿内。
许明奚借机屏退众人,独自和杨碧桃在殿内为泰成帝施针,一针下去,稍稍提着口气,眉目也跟着清朗起来。
按着脉象,早已病入膏肓,如今也只能回光返照,用银针吊口气。
泰成帝缓缓睁开眼,咿呀的呜咽一声。
“陛下。”许明奚声唤着,在他肩颈施下一针,“是我,你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泰成帝发白的嘴唇微动,点了下头,似乎不用等她多,也知此行为了什么,就在她手上写着字。
“棋盘。”
许明奚反应过来,眼神示意着杨碧桃。
她机警地朝外瞥了眼,蹑手蹑脚跑去棋盘摸索着。
听这棋盘还是能巧工匠为泰成帝秘密造,梨花木雕刻十二生肖的头部做棋子,三年之前,与太子时常在此处下棋。
啪嗒一声,杨碧桃不心翻了棋子,许明奚匆匆过来看,却发现棋子圆座下的圆盒掉落,显现出来的竟是一角隶书红印。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棋子圆柱上皆有暗扣,将其按着顺序拼接在一块,取下圆盒,正是完整的玉玺。
难怪李烟芷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
床上传来又一声哽咽,挥着枯如树皮的手在半空中。
许明奚过来拨开他的眼皮,瞳孔逐渐涣散起来,却仍不遗余力地在她手上写着什么,哑声喊道:“正则......”
“太子?陛下,您是想对太子什么吗?”
这二字似乎用尽他的力气,只得在许明奚掌心写着笔画。
“歉?”许明奚一愣,还想再些什么,泰成帝已然放下了手,半搭在床边。
杨碧桃抱着玉玺过来,惊愕道:“明奚,陛下不会?”
许明奚探着他的脖颈,面色一沉,只好点了点头,“嗯,陛下驾崩了。”
“那!”杨碧桃顿时慌了,“那该如何是好,凭我们两个根本没法出去,把玉玺送到太子手上啊?”
许明奚的确犯难了,当时兰青同她要想办法拿到玉玺,可如今拿到了又无人接应。
正当胶着之际,梁上吱呀作响,轻轻敲着木梁。
二人抬头一看,梁上正有一蒙面人倒挂在上面,她取下蒙面。
许明奚一怔,“颜烟姐姐?”
来不及多,这周围都被李烟芷的人团团包围,只得借着层叠的箱柜,从房梁上去。
颜烟心挪着金瓦,一把将二人拉了上去。
两个姑娘早就精疲力尽,许明奚喘着气问道:“颜烟姐姐,你怎么在这?”
颜烟朗笑道:“我要是不答应在京城护着你,你家那将军早就把我五花大绑地丢出上京。”
许明奚稍愣,似乎他们两人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
忽地,下面传来一声惊喊,“她们不见了!快禀告长公主!”
颜烟掏出一个竹筒,咬开麻线,从洞口丢了下去,瞬间冒出滚滚浓烟,下面人被熏得声泪俱下,阵阵咳嗽。
“快走!”
一时间,轰隆鼓声作响,敲锣声几乎刺破耳聋,来往奔走的侍卫出动搜人,陷入一片混乱。
要不是这三年早就摸清了皇宫各种道,还真不敢擅自闯入这里救人,还带着两毫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穿过御花园灌丛,来到南宫角门,青石道开辟,前面就是出口,守门的侍卫不过两三个,大可轻松解决。
不料待她行动之际,周遭灌丛发出窸窣声音。
颜烟凝眉,拉她们过来,一把丢出梅花镖。
只见灌丛撺掇出虚影,赤璋滑过眼前,他稳稳地接过这梅花镖。
待看清眼前人,许明奚面上一喜,唤道:“穆大人?”
颜烟心生奇怪,上下量着,看上去相安无事,急声道:“你怎么在这?他们都你失踪了?这段时间去了哪?穆府可有事?”
少有的着急,可看到他出现在眼前又是心安许多。
奈何穆清远比上一次见又消瘦许多,面色难看得很,他敛下眸子,攥紧了手中长剑,并未话。
颜烟一怔,响起上次二人见面还是那夜的树林,顿时语塞,不知开口什么。
许明奚左右瞧着,似乎陷入眸中微妙的气氛,与杨碧桃相看一眼,她只得摇摇头。
颜烟叹气道:“算了,你既然来了也好,我们可以一起走,出了这皇宫再。”
罢,她去拉穆清远的手。
“立刻拿下!”
不料女子厉声作响,御花园忽然蹿出一队死士,立刻将他们包围起来,李烟芷和罗缉熙紧随其后。
颜烟拔剑而出,挡在许明奚二人身后,道:“穆清远,人不多,你先带她们冲出去,我断......”
“后”字未出,穆清远轻轻挥剑,将装着玉玺的包袱挑出,抛到李烟芷那边,被死士稳稳接住。
“你!”杨碧桃仍未反应过来,手中瞬间空空如也。
许明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讷讷地待在原地。
颜烟惊恐地摇了摇头,一把拽住他的衣襟,“穆清远,你这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那可是!”
穆清远不敢看她,拉开她的手,孤身持剑上前,跪在李烟芷面前,颔首道:“无归不负公主所托,拿回玉玺,望公主应下无归先前所求,饶她们一命,放她们出宫。”
李烟芷抚着梦寐以求的玉玺,红唇勾起,莲步缓缓走过去,捏着穆清远的下颔,道:“你这叛徒,之前禁军一事瞒着我,如今倒是肯将功补过了,还是......”
她慢慢起身,饶有兴趣地瞧着颜烟难以置信的神情,幽幽道:“你想用当年你出卖成宁军一事,来向我讨要赏赐?”
“你胡什么!”颜烟剑锋指着她,“休想挑拨离间。”
李烟芷抚过青丝,哀叹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真正穆家七公子自儿时就死了,眼前这个穆清远,不过是个弃儿,从被我用毒培养成了死士,安插在穆家和成宁军,代号无归,就是为了铲除成宁军的最后一步棋,对!就是害得你卫家被判卖国之罪的人,也是你的枕边人。”
“不可能!”颜烟失神地喊着,冲上前去晃着他的肩,“穆清远,你话呀!告诉我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你不是......”
“对不起。”穆清远颤声着,抬眸看向她,又唤了声,“烟儿,我早该知道有今天。”
一旁的许明奚喉咙阻塞,极力顺着呼吸,她不敢想象,沈淮宁知道此事会是怎么样,他那么痛恨背叛的人......
“啊!”杨碧桃惊叫拉回她的思绪,就见颜烟一剑刺入穆清远的心口,
颜烟猩红的眼睛瞪向他,可又压抑不住内里复杂情绪。
不甘、心痛、后悔、遗恨.......
她咬牙道:“我三年前在父亲衣冠冢前发过誓,定要手刃仇人,告慰卫家在天之灵。”
握着剑柄的手满是发黑的毒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口的鲜血喷出,迎面却是释怀的笑意。
穆清远手里似是攥着什么,颤颤巍巍抬起给她看,颜烟拔出猩红的长剑,血肉黏糊,伴随着一声闷哼,他直直地倒在地上。
刺裂一声,他手中的赤红玉镯框框铛铛地掉出,滚到颜烟脚边。
这再熟悉不过,正是穆清远先前送她的镯子,只是被她给弄坏了,也过要再多一块给她。
倏地,颜烟冷笑一声,仰天长笑,瞧着天上纷飞的喜鹊,瞳孔皱缩,抬剑抵着脖颈。
“不要!”
许明奚撕心裂肺地喊着,想要上前制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着血肉的筋脉划开,鲜红的热血迸溅到她脸上,只见窈窕身姿倒在血泊之中。
她一把按着喷出血渍的脖颈,拼命用衣裳围着,奈何鲜血肆无忌惮地涌出,染红了二人的衣裳。
许明奚顿时崩溃了,泪流不止,“你怎么,怎么那么傻.......”
颜烟硬扯出一抹笑,心口一起一伏逐渐归于平静,偏头一侧,缓缓睡了过去。
手里仍攥着玉镯,借着两人的鲜血染出妖冶的血花,似有红鱼游动,生机犹存。
身旁的罗缉熙瞧着这番局面,看着满身是血的许明奚,不忍涌心头,沉声道:“你没必要逼死他们两个的,玉玺你拿到了,大可放他们二人离去。”
“哼!”李烟芷冷笑一声,“我就不,一个背叛我,一个刺杀我,我为何要放过他们,还是,你心疼了。”
罗缉熙瞪了她一眼,“我过,不准动许明奚,别忘了你是怎么拿下上京的。”
“诶呀呀!”李烟芷忍不住感慨一番,微歪着头,“那你敢跟她,你趁着沈淮宁和突厥军队力竭血战雪山,派人将他剿灭杀绝吗?我记得遗体被你悄悄送回来了吧?”
罗缉熙低下眸子,默不作答。
“哼!男人!”李烟芷转身走去,悠悠然地挥着手,“做了亏心事,都是一个样。”
罗缉熙阖眼而过,目光落在仍跪坐在血泊中的许明奚,杨碧桃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围着她陪在身边。
凉风一过,不知活人是怎么走的,只余两具尸体躺在这。
细碎的花瓣心生怜惜,飘落到他们眼前,悄然盖上未瞑目的双眼,有些还附着在漂亮的赤红手镯上,似是泛着飘花。
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之日,初春之时,细碎飘花拂落至穆府。
上京皆知,穆家七公子身为老幺自体弱多病,还调皮捣蛋,不学无术,谁曾想穆太师让他回家养病之后,这穆清远变得更加吊儿郎当,可读书识字不在话下,记忆超群更是惹人羡慕,奈何用不完的精力总是让穆太师头疼得很,就干脆罚他在门口跪着,跪到听话为止。
却不知,无人之际,不过儿的穆清远收起平日玩乐的性子,在墙上刻着李烟芷交待给他的暗号,从穆太师那听来各朝政的事都要一一上报,否则他每个月都没有解药了,还要受钻心之苦,可长公主是他的恩人,如若不然他现在估计就成了落难灾民的饱腹之食。
偏偏一个烦人的娘子出现,纠缠了他一个下午,能文会武地,听她是某个副将的女儿,非要在他面前展示新学来的拳法。
他不确定娘子是姓“卫”,还是姓“魏”,只记得她有一双漂亮的凤眸,身前有颗璇玑痣,就因为她的出现,那天他没有完成暗号,罚了一月解药,只得乖乖忍着。
经年已去,春意园中,再见当年的娘子,有意在他眼前献舞,有意靠近他,让他英雄救美,凭着记忆溯回,才知原是卫家女儿,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
如今,是找他寻仇来了......
作者有话:
主角没be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