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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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

    朔绛近来深思有些恍惚。

    金枝总是时不时入梦来。

    梦里她葱根般白嫩的手指勾住他衣袖,仰着头。

    她略略咬唇,眸中盛满乞求。

    梦里他似乎什么都答应了。

    醒来后他忘记了梦境,只觉得心烦意乱。

    **

    不多久禁军统领凌正德便将薛阳朔的根底呈了上来。

    “官家圣明,此人果然有些问题。”

    凌正德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来薛家与汴京城里贵门通婚数代,盘根错节与前朝太子有关。

    朔绛眼皮微阖:“我们朔家起来还是前朝皇帝的姑表亲戚呢。”

    满汴京城贵门联姻,仔细论起来都有亲戚关系。

    凌正德不敢隐瞒,忙道:“可这薛家受太子恩典颇多,这些时日薛阳朔与先太子府一名中书舍人走得迫近。”

    朔绛正色:“查下去。”

    金枝那天观察这个人,莫非他们有关系?

    朔绛又想起当初传言侯府管事是先皇探子的事情。

    金枝到底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朔绛胸口一阵发闷。

    **

    薛阳朔早就瞧中了名叫的玉叶的那个乐女。

    她生得美貌,娇娇弱弱,一直在乐所。

    没有大人教导因而性子单纯。

    他嘴里想趁着大赦天下的机会将她赎回家中做正妻。

    她便已经感恩戴德。

    再嘘寒问暖些不要钱的好话,

    这娘子便已沦陷,眼里心里都是他。

    薛阳朔很是得意。

    他是此中高手。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在汴京的贵门子弟最喜玩弄这等娇弱的门户女。

    送些价值低廉的手帕礼物,点情话,便哄弄得手。

    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不用怕。

    娘子要脸,又不敢跟父母,或自己隐瞒下或投河了事。

    不用负责。

    他们这些贵门子弟常互相赌,比赛谁得手的快。

    这次薛阳朔的主意也是想办法诱骗玉叶,得手后一走了之便是。

    **

    转眼到了端午节。

    宫里的端午筵席,照例要宴请文武百官。

    朔绛令宫娥将梅红匣子装点的香药分发诸臣。

    臣子们纷纷举杯恭贺官家端午安康。

    朔绛举杯颔首。

    心里总觉像外面天气,一簇簇柳絮团成团,在风里转。

    不出的闷。

    他喝多了几杯。

    漫不经心扫视过下面弹奏百乐的乐人。

    忽得目光一顿——

    那个弹奏琵琶的乐女微微侧首的样子真跟金枝一模一样。

    朔绛住了酒杯等她转过头来。

    她终于转过头来。

    朔绛收回了目光。

    她只是下颌有点像金枝,并不与金枝相同。

    朔绛无端好笑:难不成自己还以为金枝能出现在席间弹琵琶不成?

    自上次她扯着自己的袖子撒娇之后朔绛就再也没见过她。

    如今已经过了十天。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肴。

    这人,总是出乎意料。

    宫里设宴时她藏在玉兰树后偷看侍卫,

    罚她去舂刑时她居然呈上一碗亲手舂的米饭,

    罚她抄书她工工整整写了一本。

    她神出鬼没,若是真的出现在下面弹琵琶朔绛都不会惊奇。

    朔绛看着满桌的菜,忽得失了胃口。

    他怅然若失:“给朕上一碗米饭。”

    司膳忙躬身将米饭承上。

    这样的筵席总有许多点心饽饽,是以她设置筵席便没有再呈米饭。

    没想到官家居然想吃米饭。

    朔绛看着眼前的米饭。

    是上贡的碧粳米。

    浅浅碧绿团成球,看着就觉精致。

    袅袅冒烟,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可是他将筷子放了下来。

    不是舂出来的白米。

    下面那乐女又演奏起来。

    她抚弄琵琶,满脸羞怯。

    她下巴真像金枝。

    朔绛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也是初夏,他陪着那个娘子一起去二郎真君庙逛庙会。

    那个不怎么爱哭的娘子那天却因见到她娘而痛哭。

    她为了省钱舍不得雇往返双程牛车,两人最后只好步行回家。

    她哭过的眼睛略微泛红,鼻尖也泛出樱桃一般的嫩红。

    叫人忍不住生了怜惜之情。

    就如这个乐女一般。

    朔绛忽得回过神来。

    眼里恢复了冷清。

    他唤来王德宝低语:“将那弹琵琶的乐女撤下。”

    完后又觉不妥。

    他随口一语只怕那乐女会受司乐责怪。

    于是将手里的玉如意递给王德宝:“不许苛待她,就这是赐给她的。”

    **

    京城一处破茶楼里。

    前太子舍人王振低声问薛阳朔:

    “前头太子待你家不薄,你想帮他吗?”

    这。

    薛阳朔呆住。

    王振狠狠:“先皇被斩杀于闹市。朔绛那厮不过是篡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薛阳朔闻之色变:“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太子还在外地。旧时兵马皆在他麾下,皆时你便是拥立有功的大功臣!”

    薛阳朔终于下定决心:“好!”

    王振问他:“听闻你在宫里勾搭了位娘子,还没得手吧?”

    薛阳朔摇摇头。

    那娘子虽然满心依赖他,可与他并无任何越矩之举。

    “听官家给她赐了一柄玉如意,有晋升的希望,你若能想法子让官家上了她的床,之后便好行刺杀之事。”

    “事成之后许你个公侯之位。”

    薛阳朔终于点点头。

    殊不知追查他的禁军统领凌正德正躲在暗处,将这事听得一清二楚。

    **

    薛阳朔再见玉叶时便垂着头。

    “怎么了薛郎?”玉叶觉察到不对。

    薛阳朔垂着头一脸沉重:“官家瞧中了你,如今我又在军中颇受排挤,或许是被官家挤兑所致。”

    “啊?”

    玉叶自收到那柄玉如意后心里始终忐忑。

    司乐不让她再上台演出,因着有那柄如意乐所的同伴上司们也不敢为难她。

    所谓官家瞧中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过。

    却没想到在薛阳朔这里得到验证。

    她咬唇:“我绝不会从了官家,薛郎。”

    薛阳朔眼含热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都有家人能躲到哪里?何况你以后便是荣华富贵,我怎忍心去拦。”

    他故意激起玉叶对官家的敌视,为的就是好控制玉叶。

    玉叶果然上钩。

    他将刺杀之事瞒着玉叶,反正到时他一人更好跑路。

    薛阳朔又请了玉叶一起的乐女劝玉叶:“反正都是临幸,不如你自荐枕席,不然官家现在按而不发不就是在吃味你与薛大人吗?回头他杀了薛大人你又何苦来着?”

    玉叶年纪,被她们来回哄弄居然相信了。

    **

    金枝再见妹妹时就吓了一跳。

    玉叶瘦成了一把干柴。

    金枝忙问缘故。

    玉叶便道:“他们官家瞧中了我要临幸我,我不从,他便拿薛郎出气,我只能自荐枕席,可我不愿呜呜呜……”

    金枝大骇。

    前几日宫里都在官家赐了一柄玉如意出去。

    人人都官家终于要临幸宫人了。

    没想到是自己妹妹!

    玉叶哭得梨花带雨:“本来薛郎和我商议好了要赎我出去……”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金枝急得团团转。

    忽得想起个好主意:“我来替你!”

    ?

    玉叶茫然抬起头来。

    金枝拍怕胸膛:“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何况我们本就生得相像,官家喝醉了酒又怎么分得清楚是谁?”

    玉叶死活不愿意。

    **

    过几天,宫中又有筵席。

    朔绛心里有些闷闷。

    他不由自主多喝了几杯。

    醉眼迷离之际,忽得召见上回的宫女来弹琵琶。

    乐所人人齐道恭喜。

    玉叶心里苦涩。

    她按照薛郎的安排弹奏完琵琶便假意给官家劝酒。

    官家似乎真对她有意,喝了好几杯。

    眼看他渐渐醉了,玉叶便将他扶到东暖阁休息。

    这里是薛郎事先探听到的休憩之处。

    她哆哆嗦嗦去侧殿更衣。

    谁知金枝从花园那里蹑手蹑脚爬过了窗户。

    玉叶顾不得惊讶就被姐姐一把塞了巾帕绑了起来。

    金枝声叮嘱她:“别怕。有姐姐呢。”

    而后便端着醒酒汤进了正殿。

    **

    殿内的朔绛听见玉叶出去,而后娇怯怯走进来。

    他微微抬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单手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忽然听见一句:

    “官家……”

    朔绛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没听错。

    正是金枝。

    她与他们合伙来刺杀他?

    她前襟几乎毫无遮挡,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金枝觉得身上有点冷。

    玉叶准备的衣服当真是大胆。

    她从没想过这等事这般为难,

    她怯生生站在桌边,这时才有了半丝女儿家的羞怯。

    朔绛能感觉到心脏悬在空中,停了一拍。

    而后才“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她的衣裳仔细分辨原来前襟各绣着一朵牡丹花。

    朔绛明明知道她可能是来刺杀他的。

    却忍不住不去看。

    她衣服上牡丹花的花蕊部分消失不见。

    布料褶皱层层环绕。

    可以想见手指碾过去肯定能摸到什么代替了牡丹花的花蕊。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娘子肆无忌惮唱“…软玉灯边拥……薰炉温斗帐,举体兰蕙香”

    朔绛觉得喉头发紧。

    金枝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

    忽得朔绛起身了。

    金枝吓得后退了半步。

    再看他走路脚底趔趄,

    便知他喝多了。

    心里才略微放心下来。

    谁知下一刻他扯住她衣袖,将她带到了椅子上。

    金枝稀里糊涂跌落。

    正跌落到了他怀里。

    他的怀里又热又烫。

    金枝如锋芒在背。

    她怕得要死。

    想起红妈妈那里见过的片段,咬牙哆嗦伸出手去。

    按照她浅薄的经验,接下来就是男人的事了。

    但朔绛没有动手。

    他只是沉沉瞧了她一眼。

    那眼神澄澈又干净。

    不知是不是错觉,金枝觉得自己在里面瞧见了绝望。

    可下一刻他又是醉眼迷离。

    金枝想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她心一横,想起从前看话本子的经验,

    哆哆嗦嗦拉起了朔绛的手,

    放到了自己耳垂上。

    朔绛脑海里“轰”一声。

    他再也忍不住了。

    顺势捻起了她的耳垂。

    金枝的耳垂生得白而嫩,像是一节玉兰花苞。

    触手是温润滑腻的感觉。

    金枝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没人告诉过她有人捻磨她耳垂是这般……

    这般难耐。

    她全身僵硬,像一只被树桩撞晕了的野兔。

    可他的手很快从她耳垂下来,松开了手。

    金枝松了口气。

    她心里鼓擂一般。

    朔绛喝多了,他衣襟并不端正,敞开几个扣子。

    从金枝的角度能看见他玄武岩般的下巴,□□的喉结,

    再下面隐约可见宽厚健壮的胸膛。

    她咽了咽口水。

    她紧张之下一个不稳,差点摔落。

    朔绛忙伸手去扶。

    他修长笔直的手指拂过她的肩膀,那里绣着牡丹叶。

    他顺着叶子脉络,一点点向前摩挲。

    本来只是扶金枝坐稳。

    可在金枝看来,

    却像是火花燎过金枝肩膀。

    麻麻的,

    又有些痒。

    他离金枝很近很近,

    近到金枝肩膀能清晰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灼热洒在金枝的肩头,让她身上热乎乎的。

    金枝抖得筛子一般,原来还是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能替玉叶。

    她原先常往红妈妈那里去,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会功夫的事。

    可真到自己时才明白这不是闭着眼睛就过去。

    她终于害怕起来。

    眼前的娘子如任人采撷的娇花,只要略微伸出手去便可肆意摘下。

    年轻的帝王眼底现出了一丝红。

    像是嗜血的野兽。

    他伸出手去——

    金枝不自觉攥紧了衣襟。

    她想好了,他若是掀开她衣襟,她便一脚踹开他去。

    可是那只伸出的手碰了碰她头顶

    轻轻摸了摸她乌发,

    他喃喃低语:“别走。”

    金枝心里忽得升起一股不出的酸楚。

    她被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裹挟。

    再也不想按照原计划行事。

    她低低“嗯”了一声。

    朔绛双眼迷离。

    他往旁边桌子一倒,闭上了双眼。

    睡着了。

    金枝待他呼吸平稳就轻轻跳了下来。

    她蹑手蹑脚出了殿门。

    听见殿门开阖的声音。

    那个娘子走远了。

    适才还醉倒的君王立刻起身。

    他挥挥手:“进来吧。”

    禁军统领凌正德带着一队侍卫行礼:“还是官家高瞻远瞩,果然薛贼带了人潜伏进皇宫,意图趁官家临幸宫人时刺杀。”

    如今官家将计就计,正好将皇宫内潜伏的余孽一网尽。

    “细细查,他们与金娘子有何关系。”

    适才还一脸醉态的官家正襟危坐,神色清明。

    凌正德揣测着上峰的意思:“是。那若是金娘子与他们是一伙可要一网尽?”

    官家摇头:“我另有算。”

    凌正德想起适才那金娘子在殿内停留了许久,忙噤声。

    “至于其余人——”帝王慢条斯理伸出食指,慢慢叩击着桌几,“在闹市行车裂之刑。”

    作者有话:

    这章朔绛误以为金枝与贼人有勾结。

    下章立刻解开误会。

    金枝(伸出手去):红妈妈接下来就是男人的事了

    几分钟后,无事发生

    金枝:你行不行啊?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男主氪金卷了几分钟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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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求求赶紧解开误会吧】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