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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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我个电话给家里。”

    两人相距三步远,乔阿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家指的是老贺家,赶紧:“我想请你出去吃, 还没谢谢多年的养育之恩。”见贺薄文无言, 又解释:“你放心,我没别的心思, 就单纯吃顿饭而已。”

    “走吧。”

    “你不上班了?”

    “我时间比较自由。”

    “现在还太早,我可以等会,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贺薄文看一眼时间, 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叫人送杯喝的过来?”

    “不用麻烦,我不饿,也不渴。”乔阿坐到墙边的单人沙发上, 随手拿起旁边茶柜上的书,“你做你的事吧, 我自己待着就行。”

    贺薄文坐回办公桌, 两人都一言不发,气氛异常冰冷。忽然来了个电话,破长久的寂静,贺薄文起身出去接通, 是上海那边的区域主管, 跟他汇报工作来了。

    乔阿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佯装读得认真, 隔几分钟翻个页。见人离开,放下书,扭扭脖子放松放松。

    这通电话了约十分钟, 贺薄文没有立马回到办公室,他在会议室干坐五分钟,又去楼下叫人做一杯柠檬汁。

    员工等会送上去,他却等着,自己拿了上去。

    没想乔阿睡着了。

    贺薄文心退出去,对相距最近工位上的员工:“有什么事找老林,别让人进来。”

    “好。”

    他又轻声走回去,慢慢带上门,将柠檬水放到乔阿身前的茶几上。想关了空调,怕她热,这么开着又怕着凉,于是去角落的立柜里取出一条挂得平平整整的薄毯,摊开盖到她的身上。

    乔阿睡得很熟,呼吸却一如既往的浅,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听不到。贺薄文立在旁边俯视这张干净的脸,还是更适应她未着妆容的样子。

    看了很久,他才回位置坐下,不时投来目光,时刻留意她的动态。

    乔阿睡到七点多,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办公桌上贺薄文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微光。

    人呢?

    乔阿拿开身上的薄毯,起身出去查看。她的鞋底软,走路轻,没有一点儿声音,导致站到门口静静看了贺薄文很久,都没有被发现。

    他戴着细框眼镜,正在看书,可视线停留在一页良久,都没有翕动一下。

    “文叔。”

    贺薄文陡然抬头,看到人,直起背站起来:“醒了。”他把书放在墙边的公共书架上,进办公室拿上车钥匙,没有嘘寒问暖的话,直接:“走吧。”

    贺薄文换了台新能源车,乔阿这几年对摩托和跑车都比较感兴趣,稍微懂一些。这台黑色suv价格应该在五十万左右。据晚文透露的一丁半点消息,他近两年的生意拓展开,做得越发好,明明可以买更好的车,却还是这么朴实无华。乔阿明白他同从前一样并不在乎排面,对车的兴趣也一般,估计百分八十财产还是用在古董上。

    他一直这样,要么不爱,一旦爱了便疯狂到倾尽所有。

    乔阿坐到副驾驶,看着贺薄文递过来的手机:“干什么?”

    “地址,我来选吗?”

    “哦。”她赶紧接了过来。

    贺薄文手机上的软件少的可怜,只有一页,中规中矩地排满四行,只有左下角一个视频软件属娱乐性质,从没开过,是由于他的强迫症放这凑数用。

    乔阿点开地图,输入地址。这家店开在中茂大厦,本来今晚是要跟迪过来的,听是去年底刚开的店,口碑不错。

    输好后,她将手机还给贺薄文。

    蓝牙自动连接,车里就只剩下导航的声音了。

    行驶三分钟,乔阿手指轻抠着安全带,找话聊:“听晚文你在广州待了一年。”

    “对。”

    “做新项目吗?”

    “是的。”

    又恢复安静。

    半晌,贺薄文问:“你开了青旅。”

    “嗯。”

    “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

    “交给别人理?”

    “对,迪在苏州上学,抽空会过去看看。”

    “不错的城市。”

    乔阿朝他看过去:“你去过吗?”

    “去过。”

    “什么时候?”

    贺薄文沉默了两秒:“不记得。”

    乔阿没再追问:“你以后去北京的话可以联系我,我给你当向导,北京我已经玩熟了。”

    “好。”

    中茂大厦距离不远,车开进停车场,两人坐电梯直上顶楼。

    这是家露天中餐厅,位置不错,可俯瞰全市景色。今天不是休息日,客人不多,他们选了个靠边的观景座。服务员递来两份菜单,贺薄文没有开,只:“你选吧。”

    “那我就随便点了。”

    “好。”

    乔阿了解贺薄文的口味,他不喜欢太重口,也不爱甜,便选了几道清淡的:“就不喝酒了。”

    “嗯。”

    两素一荤一碗汤,相继上桌。两人沉默吃饭,一言不发。

    俊男靓女谁都会多看几眼,服务员来来去去,不时偷瞥,只觉得两人气氛怪怪的。闲来谈论,猜测要么是快分手的情侣,要么是冷战的夫妻。

    乔阿觉得开心又煎熬,努力挑起话题:“有机会去伦敦,尝尝晚文的料理。”

    “她确实很有天赋,正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店。”

    晚文如愿报了英语语言学,用业余时间学做料理,她的病没有持续很久,状态好很多后便一直催促哥哥回国去。可贺薄文不放心,直到一年后完全康复才放心离开。他走后,晚文主动住进寄宿家庭,同住的有好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和其中一位韩国姐姐处成了闺蜜,在学校和学做料理的餐厅也交了几个好友。乔阿同她视频过几次,现在的晚文变得开朗许多,也学会扮自己,越发明艳动人。

    “在伦敦吗?”

    “嗯。”

    “那不算回来了?她没跟我聊过这个。”

    “不一定,还年轻,在外闯荡几年也不错。”

    高处风有些凉,吹得人不大舒服。

    “快吃吧。”

    听这话,乔阿欲言又止,低下脸慢慢用餐。

    他们很快吃完所有食物,像从前一样,没有一点儿浪费。

    贺薄文要结账,乔阿抢先递过去卡:“好我请的。”

    从顶楼下去,电梯中间停了好几次。他们两笔直地站到最后面,都冷着脸,一副要去干架的状态。

    坐进车里,贺薄文问:“住哪?”

    “天豪酒店。”

    他轻方向盘,朝出口去。

    路上车流不多,一路通畅,乔阿忽然了个喷嚏,贺薄文看过来:“冷吗?”

    她摇摇头。

    贺薄文听她轻吸鼻子,往路边看去:“感冒了。”

    “没有。”

    “有药吗?”

    “没。”

    他没再话,找到一家药店,把车停在路边,对乔阿:“等一会。”

    “不用,我没什么事。”

    “准备点,防止需要。”

    “那我去买。”着就要解安全带。

    “坐着吧。”贺薄文下车,关上车门,大步往药店去了。

    乔阿拿开手,望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明明曾经那么亲近的关系,却成了现在这样,连陌生人都不如。

    猝不及防又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各处扫一眼,没看到纸,开腿前的储物盒,空无一物,再按开左手边的储物盒,看到半包纸巾躺在里面。

    刚取出来,手顿住了。

    乔阿怔怔地看着下面的东西,胸腔瞬间翻江倒海。

    贺薄文提着袋子回来:“一盒冲剂一盒药丸,回去不舒服就照明书吃。”

    乔阿面对窗外出神,没有回应。

    “阿礼。”

    她这才回眸。

    贺薄文把药递给她,乔阿接过来,放在腿上,声音有些轻颤:“谢谢。”

    “最近夜里凉,别冻着。”

    “嗯。”

    车开到酒店门口的停车位。

    “到了。”他,

    “那我走了。”

    “好。”

    乔阿多坐了几秒,没等来其他话,便拿上药下车。

    刚走出去两步,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朝她走过来:“阿礼。”

    她激动回头,却见贺薄文递来自己的包:“东西落了,以后下车注意检查随身物品。”

    “……好,谢谢。”

    “上去吧。”

    乔阿点点头,转一半身,又回来对着他:“我明天走。”

    贺薄文淡淡注视她:“早点休息。”

    心又凉了下来,硬扯出一丝笑,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假装豁达地转身:“走了。”

    贺薄文立在原地,直到女孩身影彻底消失,才回到车里。

    他单臂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力地扣住冰冷的皮套,半垂目光,静静注视车前的树很久,很久……

    ……

    乔阿一早就飞去了桂林,到地儿后,找家青旅放下行李,便出门吃吃喝喝,逛逛步行街,看看象鼻山,晚上去两江四湖坐在水边欣赏夜景,再去路边的店嗦碗米粉,吃碗油茶。

    十点多才回到青旅,和聚在大厅吃烧烤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们聊天喝酒。

    第二天早上,她买了张车票去阳朔走走。

    山青水绿,危峰兀立,阳朔山水果然名不虚传,一座座高挺的山拔地而起,形似连绵不断的骆峰,披着斑驳的绿纱。

    这个地处漓江西岸的县城不大,依山而建,到处是大大的啤酒鱼馆。乔阿看花眼,也不知道哪家地道,走累了,随便进家店点了道尝尝,区分不出来正宗与否,只觉得味道还不错。

    吃完后,她便叫车去遇龙河坐竹筏游漓江了。

    ……

    贺薄文好几天没怎么睡好,他的作息又紊乱起来,大半夜坐在书房看书,却总是无法专注。

    近凌,门铃忽然响了。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满怀复杂的心情出去开门,果然是乔阿。

    她穿着灰粉色短袖,下身一条格子短裙,腰间围了件黑色外套,身后还有个行李箱。

    贺薄文看她这风尘仆仆的模样,问:“你”

    话没完,乔阿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自己。他慌乱片刻,立马试图推开。

    乔阿死攥着他后背的衣服:“别动。”

    “阿礼,松开。”

    乔阿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贺薄文无奈地看着她的头顶:“阿礼。”

    “我去桂林玩了一趟。”

    贺薄文没话。

    “我以为可以转移注意力,可是并没有,我看到山会想你,看到水会想你,看到每一阵风,每一朵云。”乔阿忽然抬起脸,下巴抵着他的身体,两只眼睛黑溜溜的,闪着亮晶晶的光点,“文叔,你心跳加快了。”

    贺薄文按住她的肩膀要往后推,乔阿一分不让,手上更加用力。

    “放开。”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车里为什么放着我绣的那只荷包?”

    即便暴露些什么,即便面对她此刻的质问,贺薄文仍没有一丝表情变化,镇定地回答:“随手放的。”他手下用力,轻松推开怀里的女孩。

    乔阿平静地审视他的脸,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透给你。她没有死缠烂,握住行李箱拉杆,退后两步:“对不起,扰了,我走了。”

    “你去哪?”贺薄文叫住她。

    “去凉快的地方冷静冷静,不用担心。”乔阿头也不回,决绝地走开。

    贺薄文上前两步,及时停下,没有再跟上去,他握紧拳,走回书房,继续坐到椅子里。

    片刻,弓下腰,单手抱住了头,呼吸更深了。

    ……

    两天后,贺薄文点进乔阿朋友圈,才看到她的近况。

    照片里的乔阿穿了身蓝色冲锋衣,戴着遮阳帽和墨镜,坐在一辆红色越野车头,背景是鲜艳的风马旗和朦胧的雪山。

    还配了行字:来无人区找狼啦。

    太不像话了!

    贺薄文盯着这几个字,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断断续续了一上午,十几个电话,没一个通。

    再回去看定位——文布南村。

    阿里,西藏腹地。

    贺薄文急了,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不野狼、野牦牛,就是五六千的海拔也够人好受,万一出个什么事……

    他找到当地电话报了个警,却还是越想越心慌,怕乔阿一时冲动真干出什么混账事来,收拾几件衣服买最近一班飞机,直抵拉萨。

    贺薄文去租了辆越野车,办上边防证,买好食物、药品和氧气袋就朝文布南村去了。

    高原信号不好,他断断续续了一路电话,乔阿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朋友圈也没再更新,整个人失踪了一样。

    八百多公里,近十二个时,毫不停歇地开了过去。

    晚上九点的阿里天仍透亮,贺薄文翻出乔阿的照片,问几个当地人有没有见过她,两个回答没有,三个藏民听不懂汉语。

    因为长途跋涉,太久没休息,再加上近五千的海拔,贺薄文有点高原反应,头疼得厉害,走几步就喘不上气。

    刚要去车里拿氧气袋,一转身撞上个人,还没看清,脖子被一只手臂勾下来,埋入温暖的颈边。

    “你真的来了。”

    贺薄文耳边一阵酥麻,立马推开她,脖子都红了,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

    刚要开口,乔阿拿起氧气瓶堵住他的嘴,没给他话的机会:“吸气,文叔,别激动,你已经高反了。”

    贺薄文推开她的手:“你跑这来干什么?一个人来的?女孩子跑这么偏的地方,还要去找狼!”他喘不过气来,从乔阿手里拿过氧气瓶吸了两口,继续:“太不像话了,这里不是一直没信号,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去找狼,狼有什么意思,我在这里守株待兔。”

    贺薄文当然听得明白,恼羞成怒:“我要是不来,你就一直在这待着?”

    乔阿忽然笑了,很少见他这么情绪外露。

    “还笑!”

    “我带了电脑,如果到开学你还没有来,我就走了,且再也不会烦你。”乔阿掸一下他大衣上的灰尘,“可是你来了,还这么快。”

    贺薄文长期运动,需氧量大,身体越发难受,没精力话,继续吸氧。

    乔阿扶住他。

    贺薄文推开她的手,语气不悦,还带了点莫名的幼稚:“别碰我。”

    “你冷不冷?”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长度厚度都可以,但里面只有件薄薄一件,“这边夜里快零度,很冷的,你有带衣服吗?”

    贺薄文一言不发。

    尽管他不理自己,乔阿心里还是舒坦极了。提起零食和水,拽着他上副驾驶,开车往住处里去。

    乔阿住在当惹雍错边边上的一家民宿,老板是个年轻的藏族伙。她去年和几个拉萨认识的朋友拼车走过一趟阿里,在这和人家两晚上扑克牌,混成了兄弟。

    贺薄文状态稳定下来才同她话,怕外人见笑,拉她到水边。

    “我们谈谈。”

    “我喜欢你。”

    “……好好话。”

    “我爱你。”

    “……”贺薄文揉了下眉心,头又疼起来。

    乔阿弯下腰,捡起周边的石头垒起玛尼堆来:“文叔,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每天都去挂风马旗,去寺庙祈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贺薄文沉默了。

    “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可还得努力克制住,因为我怕你讨厌我,我不想当个舔狗,追在你后面没脸没皮地求你。因为我知道,两人之间,只靠一个人去走完百步,太难,也没意义。可是今天,你让我觉得,我只需要走九十九步。”她笑了起来,“没关系,你老了,腿脚不好,你只需要向我走一步,接下的我来就好。”

    太阳快落山了,远处连绵的雪山上方浮起条条橙黄色的云,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刮得旁边的风马旗猎猎作响。

    乔阿将最后一颗石头放上,起身仰望站立的男人,坦然:“勇敢表白并不丢脸,一直退缩才丢脸。”

    贺薄文不知道什么,心软得一塌糊涂,也不敢再看她,转身走开。

    乔阿追上去:“你跑什么,你也喜欢我的吧?不然你留着荷包干什么?你还去买我的书,你不会偷偷去我签售会了吧?我爸爸没给我留下金子,我都知道了。”

    贺薄文浑身都不对劲,脑袋快疼得爆炸了,胸口也闷起来,越发喘不上气。他往民居去,要拿氧气瓶,在这种地方,高原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可不能先倒下。

    刚走到车边,乔阿拽住他,绕到他身前:“你不敢看我。”

    贺薄文俯视着她,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到,只见面前红红的嘴一张一合。

    “话。”

    “话啊。”

    “再不话我亲你了。”乔阿不满地看着他,这种时候还要装鳖,她跳起来,轻啄一下他的脸颊,“你的胡子长”

    话未完,两只大掌掐住她的胳肢窝,直接将人架起来坐到越野车头。

    下一秒,冰冷的嘴唇覆了上来,用力地啃咬着自己,乔阿瞪大了眼,愣住了。

    这是干什么?

    也太突然了!

    他缺氧缺到神志不清了吗?

    坚硬的胡茬摩擦着细嫩的皮肤,一股热流涌上脑袋,她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一直戏弄他,真到这一刻,却吓得屏息,一气也不敢出。

    他是不会亲吻吗?好疼。

    还是,把自己当氧气瓶了?

    乔阿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手刚要扶住他的腰,眼前的男人松开自己,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