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风
裴易清无言地看了一眼半仙儿, 而后者面色如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反而是路皆像是有些被哽住了,半天没出话来, “死......去世了?”
半仙儿点点头:“心脏病。”
“哦......”
路皆原本就是想问问, 但答案是他没有想到的沉重, 他看着地上睡得最安详的芝麻, 没什么。
见他这样, 半仙儿有些调侃地:“嘿蓝毛儿, 怎么了?就这点本事?”
路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
三人一猫坐了一会儿, 裴易清本来就是上班途中被路皆揪出来找人, 事情办完总得还是要回去,于是他看了路皆一眼, :“回吧。”
“好。”路皆正巧想脱离这个他一个人单方面觉得尴尬的气氛, 和裴易清一起站起来。
见状半仙儿也仰着头看着他们俩, “这就走了?不再坐坐?”
“不坐了,”裴易清看了一眼时间, “还得回店里。”
芝麻还没醒,半仙儿也不好起身扰它的清梦, 于是裴易清和路皆两人一起走出了胡同。经过这么多次的弯弯绕绕, 裴易清已经能够认清这里的路,开车往大道上走。
他见路皆一直不话,于是宽慰道:“没事儿, 你别放在心上。”
“我是不是不该问那个问题?”路皆还是有些别扭。
裴易清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 看了一眼路皆:“半仙儿年纪大了, 虽然咋咋呼呼的, 但人豁达, 不会被你两三句戳到。”
完他又看着上方不断闪烁的红绿灯数字,“而且有时候生死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会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沉痛。”
话音陡转,路皆看着裴易清,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在某种方面和半仙儿一样,都是失去了亲人。
“我弟弟当时去世的时候,我也消沉过一段时间,”裴易清的眼神越来越深,不知道在想什么,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开始轻叩,“到后来生活慢慢被填满,也就不再那么偏激,有时候想起他还是会难受吧,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他完后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不断变换的数字,等到后面有车在鸣喇叭示意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启动引擎继续往前。
而这一切都被路皆看在眼里,他一直以来对这方面都还算敏感,所以当裴易清第一次提到那个逝去的弟弟时,他就觉得没有对方的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也是一样。
之前他们不太熟,所以即使知道不对劲,他也不在意。而他们现在......现在虽然路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他显然和以前截然不同,他有些好奇裴易清弟弟的真实死因。
是什么会让裴家一家人分崩离析,父母跟疯子一样怀念儿子,然后把怨气全部都撒在另一个儿子身上呢?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车停在了芫荽的门口。薇刚巧在里面送走了一个顾客,见他们俩回来高兴地招了招手。
“辛苦了,”裴易清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表情动作平常得像是完全没有经历过车上那一番交谈,“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就好。”
薇摇摇头笑着:“没事,我不累!”
裴易清把放在桌上的订单拿过去,然后对还站在门口的路皆:“今天要去做专辑吗?要的话你就去吧,我这儿也不是很忙。”
自从来到芫荽路皆就没怎么好好上过班,而且刚巧最近没什么事儿做,于是:“我今天就待在芫荽。”
“行,”裴易清在订单上面划了几个勾,然后对他招手,“来。”
路皆绕过柜台走到他旁边,他们很少会挨得这么近,他原本就知道自己比裴易清矮一点,但是没想到矮得比自己想得要多上不少。
对方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速度适中,音调舒服,他觉得裴易清的音色去做歌手肯定很不错。
“这是接下来几天的订单,上面我写好了需要进的花,”裴易清拿着纸笔在上面勾画,“明天或者后天,你去跑一趟花市找叶老板,把要买的花带回来......对了你会开车......哦你不会,那你就车吧,车费我报销。”
裴易清的字不潦草也不算太过板正,路皆还算看得清楚。
路皆点点头,把裴易清递给他的清单叠好放进包里:“行,我明天去。”
一旁的薇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是养眼,又像是想起什么:“老板以后不去花市了?”
“不去了。”
“那叶老板可得伤心一阵时间了,”伟着着还有些好笑,“我以前每次和你去的时候,她都一直看着我呢。”
装好清单后的路皆看向旁边的裴易清。
“什么?”裴易清皱起眉头,“叶老板是怕你笨手笨脚,把她家的花给弄折了。”
他语气不轻不重,但薇听了吐吐舌头,继续忙手里的事儿。而路皆站在裴易清旁边一时之间大脑空白不知道干什么,转了半天也和薇蹲下来给花浇水。
工作的时间总是比其他时候慢很多,即使是老板也不会例外,裴易清只觉得回到芫荽之后在店里忙活了好一阵,才终于到了下班时间。
因为薇上午一个人待在店里,于是裴易清下午给她放了半天假,他和路皆进行了最后的关店工作。
关上门之后路皆看了一眼手机,:“你晚上急着回家吗?大牛要请你吃一顿饭。”
裴易清伸了个懒腰,虽然有点累,但是这顿饭早晚都得吃一顿,于是点点头:“行,哪儿?”
“就在广场那边儿,离你家也近,”路皆看着他,“他们也还没到,不用着急。”
现在也才晚上八/九点,路上还有不少行人和车辆,裴易清觉得地方不远,“那我们俩走着去吧?”
“好。”
裴易清以前就特爱散步,不过大学之后一直很忙,唯一的户外运动也就是奔走在一个又一个兼职,或者一项又一项业务之间。后来开了芫荽,他有时间再散步,但是走了几次又觉得一个人实在太无聊,所以只好放弃。
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路,旁边还站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久违。
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心情舒畅,又想起快几个多月之前的那次旅行计划,问旁边的路皆:“除了这里,你还有去过哪个城市吗?”
“我?”路皆原本还在给大牛发消息,见状把手机放进兜里仔细想了想,“之前去过首都一次。”
裴易清挑眉,“好玩儿吗?”
“不是去玩的,到那里接了一个商演,”路皆回忆了一会儿,“其实钱不多,光是去掉机票钱就不剩几个子儿了,但是我们想着没去过首都嘛,还想去看看升旗什么的。结果到那儿之后发现人是真的多,什么都看不见,就听了个响。”
裴易清原本想忍,结果愣是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路皆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咳了两声,“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了啊,”路皆双手插兜,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没时间也没钱。”
裴易清点点头,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踢到了一个石子,干脆直接往前踢了几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那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出乎意料地,路皆摇摇头:“没有。”
一般人回答这个问题,一般都会扯东扯西,到天南地北。裴易清有些惊讶,“为什么?”
“因为哪都没去过,所以不知道啊,”路皆,“实在的我地理也不太好,除了北上广深这些有名的城市,我都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好玩。”
不知道为什么,裴易清觉得路皆有点可怜。不,应该,自从认识路皆之后,对方总会触动自己心口那个敏感的开关。
跟个老父亲一样。
不开心的话题全部跳过,裴易清和路皆走上一座短桥。下面是流淌的河水,南方的城夜晚总是充满柔情,即使是风吹过来的时候,都像是在抚摸每个人的脸颊。
刚刚那枚石子依旧锲而不舍地跟在他的脚边,他往右踢了一下,正好落在路皆的面前。
他还没动作,路皆就把石子踢远了。
也不知道是路皆力气大还是怎么,要不是那枚石子够显眼,裴易清压根看不清被踢到了哪里。他笑着看向旁边的路皆,“要比比看谁踢得更远吗?”
“幼不幼稚?”虽然嘴上是这么,但路皆还是停下脚步,“你先。”
裴易清笑笑,然后脚对着石子比了许久,最终猛地蓄力踢了上去。
啪嗒好几声,石子跑得比之前路皆踢的还要远,路皆在旁边哟了一声,“宝刀不老啊。”
“别以为这人少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裴易清把他领到石子面前,“你来踢。”
他们俩一没规定规则,二没计算距离,纯靠感觉很难分出个胜负,但路皆还是很给面子的踢了一脚。只不过这次的结果大不如前,肉眼可见地比裴易清短了不少。
“我赢了。”裴易清有些得意。
这下把少年路皆的胜负欲给激发出来了,他甚至撸起了袖子,“再来。”
第二次比赛他谨慎了很多,学着裴易清的方式用脚比了比石子的位置,然后猛地一蓄力。
结果他另外一只脚不知道怎么滑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
桥上虽然人不多,但也有车辆驶过,裴易清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心!”
路皆只觉得自己被一阵力量猛地拉过去,晚风在他耳边轻轻拂过,带着些声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裴易清拉到身后。
“游戏而已,”裴易清语气虽然轻松,但眉头仍旧紧锁着,“没必要为了赢我,命都不要了。”
手上那股力道还在,不知道为什么路皆心一直在猛跳。
估计是刚刚真被吓着了。
桥上的人行道有点窄,于是两人为了安全起见便没有再玩。穿过桥就到了广场,裴易清大老远就看见了虎子和大牛以及帽子。
他们三个人排排站在一辆拉风的摩托车后面,他认出当初路皆就是开着这车,带着被锤子砸伤的他去医院的。
大牛见他们俩过来连忙挥手招呼,然后十分热情地对裴易清:“裴老板!裴老板!”
其实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马路的距离,再加上广场上本来就有很多人,周围的目光全部都凝聚在裴易清身上。这已经是他认识路皆之后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围观,渐渐有些习惯了,扯起嘴角勉强和他挥了手。
过马路之后,路皆看到他们几个直接:“你们仨坐一辆车来的?”
“对啊,”大牛非常傻白甜的点点头,“等会儿还能送你和裴老板回去呢。”
一旁的裴易清在心头默念:谢谢你们,但我选择保命。
“......你们应该回去烧高香,庆祝交警没逮着你们。”路皆翻了个白眼。
“嘿路哥你现在还怕交警了,谁把你给改变了......”完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忙改口,笑着对裴易清,“还是得多跟裴老板学习,遵纪守法,做一个善良的好公民。”
裴易清连忙摆手:“我可什么都没。”
在路口瞎聊了一会儿,五个人终于一起进了广场,他们先是一起乘电梯到了三楼,大牛走到前面:“不知道裴老板喜欢吃什么,我们在一家饭馆里先定了位置,就等你们俩过来点菜。”
这左一口裴老板右一口裴老板,把裴易清都喊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还以为自己是来聊分分钟一百万上下的项目似的。
他还没话,路皆就在旁边率先开口,“别整这么浮夸,你那狗仔样看了就想揍。”
他这句话简单粗暴,但还真有用,大牛果然正常了不少。领着几个人一路直达饭馆,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面对面的沙发,帽子大牛和虎子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一起,把对面的沙发留给了路皆和裴易清两个人。
而两人皆是一顿,慢悠悠地坐在上面。
服务员很快就把菜单给递了上来,大牛又转交给裴易清:“裴老板请。”
“裴易清。”裴易清终于忍不住纠正。
而大牛恰好就在这时候耳背了,凑过去:“请?谁请?我了这顿我请啊,谁都不能和我抢!”
连一旁的虎子都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裴易清,”裴易清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这回大牛终于听懂了,恍然大悟地坐了回去,“哦!易清哥,好嘞易清哥!”
裴易清拿着菜单叹了一口气。
他没什么想吃的也没什么忌口,于是把菜单交给旁边的路皆。而路皆在旁边一边勾画一边询问裴易清的喜好,两个人不远不近地凑到一起,点完后最终把菜单递给大牛。
在交接的时候,他看到大牛有些意味深长的眼光。
路皆:?
大牛他们随意点了一些菜,然后就进入了单方面的热聊模式。
不得不大牛之所以叫大牛,在社交方面肯定是有点牛逼的,对于寻找话题的方式更是天赋异禀,一个人愣是聊出了几百个人的热闹劲儿。
“你们知道吗?我之前在派出所,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在拘留的人,”大牛起这个简直是滔滔不绝,
“你知道他犯的案子有多离谱吗?你们应该知道那个去二区的桥吧,那旁边不是有个栏杆吗?栏杆有一个地方通堤,那人在桥上直接跨栏杆想去堤上。结果栏杆他妈的竟然松了,整个一排的栏杆直接脱下来,另外一个人就靠在上面,没有栏杆撑着,直接掉江里去了......”
大牛嗓门还真是不辜负歌手这个职业,大得离谱,估计整个饭店都知道这个离谱的案情了。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汤渍,路皆揉了揉眉头,起身:“我去趟厕所。”
“诶!”大牛显然还正带劲儿着,“路哥不听后续吗?”
路皆看了他一眼,“明天的《今日法》没你我不看。”
“你这话得......”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路皆今天翻了太多白眼,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离开位置后直奔卫生间。他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觉得耳朵都安静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转角处传来声音,熟悉的声音拐进来,裴易清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
随机两人皆是一笑。
“你也来避难了?”路皆。
裴易清无奈地揉了揉耳朵,“你朋友实在是太能讲了。”
“我当初就和他去书得了,但他他爱音乐,就找了个折中的。”
“什么?”
“Rapper,也就是唱。”路皆解释。
这下裴易清不爱听了,:“不用这么详细,我还是听得懂的。”
“行,”路皆笑笑,“所以刚刚那个人怎么判的?”
“嗯?”裴易清反应了一会儿,“你刚刚大牛讲的那个?”
路皆点点头,转过身去拧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对啊。”
“案件太复杂,交给上级了,”裴易清靠在台子上,语气松散,“估计明天《今日法》真能看见。”
话音落了,路皆又低头笑了一会儿,缓和下来后用水冲洗手上的污渍。
水龙头发出来的流水声盖住了周围的声音,他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裴易清,又不自觉地笑笑。
作者有话要:
大牛:没人想听我讲故事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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