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策划大家写得都很不错，我也拿去给徐总看了看，初步拟订了三个，分别是陆怀亭，林娴，还有陈家源的，你们拿回去商量出一个综合性的方案再拿过来。”王总在会议室的长桌前温声道。

    林娴和陈家源连忙应了声好，陆怀亭反应迟钝地跟着点点头，王总突然看着他，冒出一句：“余总去威尼斯考察去了，上次给你那文件你待会儿送我办公室里。”

    陆怀亭停住点头的动作，应道：“好的，王总。”

    散会之后，林娴和他一同回办公室，路上起余总出差的事，陆怀亭轻轻舒了一口气，他觉得心里稍微松了松，可以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算。

    回办公室拿了文件，他径直去了王总办公室，门刚刚合上，王总便开了口：“陆啊，你在这儿工作多久啦？”

    陆怀亭将文件放在王总的办公桌上，闻言有些茫然道：“三年半。”

    “有没有考虑换个工作啊？你看你在这这么久，上头的人也卡着你。”王总笑了笑，“我有个侄子今年回国开了家主做营销策划的公司，正缺人呢。”

    陆怀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皱眉，“我有做错什么吗？王总。”

    王总道：“没有，你做得很好，我只是推荐更好的机会给你。”

    陆怀亭点点头，“可是我学的并不是营销学，我在余氏集团干了三年多，已经足够熟悉自己的工作内容了，待遇也并不低……王总，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我不太适合您的那份工作。”

    王总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敛了去，他看了一眼陆怀亭，轻轻叹气道：“还是去吧，余总也想你去的。”

    “……”陆怀亭后背一僵，“为什么？”

    王总愣了一下，笑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啊？早上刚起来就接他电话，让给你安排个新工作。”

    陆怀亭听完抿了抿唇，闷声闷气道：“……那您让他给我电话，给我。”

    王总看着他不同以往的态度，微微皱眉，“陆，这事你应该自己和余总沟通，有什么矛盾也尽早出来。”

    陆怀亭垂下眼，“知道了，王总，您和他是我自己不愿意走的，不关您的事，他如果什么，您让他给我电话。”

    他罢便不再吱声，王总问原因他也不出来，惹得王总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脾气，让他出去。

    陆怀亭便乖乖出去。

    只是心里在想，余琛是不愿意再看见他，可是自己在公司做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不想再换工作了，这里有相熟的同事，林姐昨天还送了他那么多的花，还有帮他消化便当的白哥，很关心他经常帮他在网上淘各种二手专辑杂志的徐。

    去了新的公司，又要花多久才能习惯，还能遇见这么好的同事吗？

    回到办公室，林娴立马凑了上来，“陆！你快过来帮我揍白远！他刚刚点外卖非要吃麻辣烫，我吃就吃吧，给我也点一份，不加麻不加辣多加葱花，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嘛？”

    陆怀亭笑着看白远一眼，“加麻加辣不加葱？”

    “对！可恶啊！”林娴咬牙切齿。

    白远在一旁辩解道：“谁让你去厕所了，我突然记不起来你要什么了，灵光乍现……”

    “徐都你是故意的！”

    “你让徐拿证据来！”

    陆怀亭连忙圆场，“我给林姐点新的就好啦，正好我中午没带便当，也想吃麻辣烫。”

    林娴道：“还是我的陆好，那你能吃辣吗？”

    “能的呀。”陆怀亭低头拿手机点外卖，给林娴备注好不加麻不加辣多加葱，笑着解释道：“我妈妈也很爱吃辣，我口味随我妈妈。”

    “那下次聚餐我们去吃重庆火锅吧？算算那时候我也不用忌口戒辣了！”林娴突然提议道。

    陆怀亭想到自己拒绝了王总，以后还能和这群同事一起工作，便高兴地点点头，“好，或者你们到时候来我家吃火锅也可以，我做火锅也还可以哦。”

    “那敢情好！”

    “嗯。”

    “我就我们陆干什么都行……”

    “是啊，陆真是我们办公室的大宝贝～”

    “团宠。”林娴发话。

    “是是是，团宠！”白远跟着附和。

    陆怀亭终于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好像收获了一份意外的快乐。

    如果时间能维持得稍微长一些就好了。

    他晚上回到家，看一眼手机的消息，余琛并没有过电话或者发来信息，大约是宁肯放弃把他弄出去也不愿意和他沟通。

    陆怀亭心里第一次因为没有收到他的消息而感到心情愉快，他像是逃避太阳照射的绿阴地，为自己难得自由一些的情绪喘口气。

    起火锅，他又记起来妈妈让他回家拿底料和食材，便在微信里给妈妈发了条明天过去的消息。

    他满心期待着明天回妈妈家拿东西，过两天就可以请同事们来聚餐，他的家总是冷冷清清，只有猫跑酷的时候热闹一些，但是猫不会话，他还是很孤单。

    泡好牛奶，他坐在沙发上，左边一只猫，右边一条狗，猫猫哈气狗狗呼呼，陆怀亭呼噜呼噜灌牛奶。

    一人一猫一狗坐到晚上十一点，电视里放得综艺节目嘻嘻哈哈，陆怀亭没怎么看明白，但是放着总是热闹的。

    他还是没什么困意，蹭蹭猫，又蹭蹭狗。

    他想，随缘吧，困了再睡。

    第二天难得睡到八点才自然醒，陆怀亭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然后做了四人份的便当。

    到公司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他特地穿了自己新买的衣服，想让林姐他们夸一句自己的新衣服好看。

    兴许是新衣服衬得人精神，路过的不认识的同事也看着他，陆怀亭走到电梯的时候才觉得怪异，因为他们看他的眼神让他非常熟悉——那是厌恶，嫌弃和避而远之。

    抱着便当包的双手忍不住地发颤，他在电梯里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想让自己尽量不引人注意。可惜大家因为避让他，在他周围留出一个空出来的半圆。

    陆怀亭低着头，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耳边很安静，听不见窃窃私语声，只有脚步避让的声音。

    到了楼层，他最后一个出来，有一瞬间看着过道上那扇落地的透明窗，那上面映出他微微佝偻的身影，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于这好像是他的十年前，陌生于这是他的十年后。

    他原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陆……怎么会这样？”

    “那家伙居然还干出威胁的事情来？”

    “同性恋就算了，怎么还这样纠缠余总，还和这么多人搞过，连那种照片都拍出来了……亏得我还觉得这家伙因为女朋友伤心够纯情，原来骨子里这么脏。”

    “……白哥，这样不好吧？可能是误会啊。”

    “林姐，别看了，赶紧把那封邮件删了吧，被陆看见就不好了。”

    “……”

    到底是什么呢，什么东西呢。

    陆怀亭心里有些麻木，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每次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怀里的便当包被他紧紧攥着，攥得手指发青。

    里面传来林娴的声音：“还是问问他本人吧，弄错了不好的，白远你别了！”

    陆怀亭眼睛微微亮了一瞬，他因为这句话生出了半分勇气，所以决定推开门。

    里面的人也因为他推开门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

    林娴正坐在电脑前面，白远和徐贤站在她身后，门声一响，三个人直勾勾地望了过去。

    陆怀亭咽了咽，手指抖着握住包的边缘，他走进来，心翼翼地，讨好地笑了一下，“怎么了？”

    白远被他这笑看得恼怒起来，“你笑什么？干了这种事恶不恶心啊？！”

    林娴沉默着看向陆怀亭，没话。

    陆怀亭僵了僵动作，“……干了什么？”

    “……陆哥，你过来看看这个吧。”徐贤在一旁指了指林娴的电脑，声道。

    陆怀亭动了动，朝这边走了过去，他还是抱着便当包，滚烫的触感熨过他的心口，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某些没皮没脸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资本，年纪轻轻练就一身贱骨头，表面可怜兮兮，背地里却干尽了脏事，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入眼看见的邮件标题让陆怀亭眼皮一跳。

    邮件内容开头就很刺激，是他的裸照，重点部位倒是了码——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张呢，大约是精挑细选过的，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不自愿。

    还有一些陌生男人和他的床｜照，陆怀亭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大约是被陈洋下药直接搬上床的，虽没有被人开｜苞，但是看起来真脏啊。

    就连他自己第一眼看过去都觉得这人恶心又下｜贱。

    底下是一些文字，大意是他从高中开始就跟男的乱搞，勾引有妇之夫，工作之后还纠缠余总，在余总将要结婚的时候要挟余总给他好处，这位群发邮件的正义人士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才向公司举报了陆怀亭的所作所为。

    陆怀亭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回头去问那三个人，“这是什么？是我吗？”

    林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陆怀亭笑了两声，“林姐，这是我吗？”

    林娴抿了抿唇，半晌才出一句，“徐看了，不是ps的。”

    “所以呢？这就是真的吗？”陆怀亭看着她，语带嘲讽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不是ps的就是真的了？你们不是认识我三年了吗？为什么要……”

    白远断他道：“认识三年又怎样，这三年我们只是上班时间见面，你下班和别人乱搞我们能知道吗？”

    “……”陆怀亭愣了一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陆怀亭，没有为什么。”白远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表情嫌恶地偏开脸，“真的太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班长站在他的课桌前，“陆怀亭，太脏了，你怎么每天都脏兮兮的，好像路边的流浪狗，你妈妈从来不给你买新衣服吗？”

    可是那天穿的就是新衣服，被人踩得脏兮兮而已。

    陆怀亭闭上眼睛，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对着林娴温柔地笑了笑。

    “林姐，对不起啊，我可能没办法再养那瓶花了，你帮我养一下好不好？”

    他不想要那个花瓶了。

    就丢在这里吧。

    他将手里的便当包整个丢进垃圾桶，收拾了工位上的一些零碎，转身出去了。

    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刺骨的痛意，再多留一会儿，他可能就要哭出来了。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这么期待。

    原来不是越期待就越会获得快乐的？

    期待只会让人变得痛苦啊。

    真的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