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亭在病床旁守了一夜，早护士来查房陆文秀醒了一会儿，陆怀亭算回去给她煲汤，先去医院食堂给她买了一碗粥垫垫肚子，又嘱咐他妈有事电话。

    这才回了妈妈家。

    花花和爱在门后面蹲着，见他开门进来便亲昵地凑了上去，陆怀亭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去管他们，备好了猫粮狗粮，便动手煲汤。

    他妈最爱喝玉米排骨汤，他将食材一一放进去加配料和水，盖上盖子的一瞬间他抽了一口气，有些痛苦地拧起眉。

    猫和狗在厨房外看着他微微弯下身子，控制不住情绪地委顿不振。

    良久，他重新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起精神开始收拾昨天厨房的狼藉，顺便洗了一些水果。

    好在医院离得不远，他又做了一些好消化的饭菜，待汤煲好一同拎着去医院。

    “你们乖乖在家等爸爸，爸爸要去看奶奶了。”走之前他这样告诉猫和狗。

    到了医院，他妈正在和护士聊天，有有笑，要不是脸色惨白，陆怀亭其实看不太出来她生病。

    她总是这样坚韧，以至于他总是觉得她可以陪着自己很久很久，仿佛永远不会离去。

    他和护士了声招呼，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妈，喝点汤吧。”他的语气平静又温和，只是嗓子哑得厉害，总让人觉得他在哭。

    陆文秀看了他好几眼，才声道：“不生气啦？”

    陆怀亭朝她笑了下，有些无奈，“您干什么？逗自己儿子很好玩吗？”

    陆文秀接过他递过来的汤，放在立起来的床上桌，微微抿了一口，心满意足道：“儿子都这么大了，我不能逗啊？”

    “能。”陆怀亭坐在一旁，看着陆文秀，突然问道：“妈，如果不是我昨天回家刚好碰见，您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陆文秀喝了一口汤，“其实昨天就算告诉你的，我三天前复查了一次，医生情况不太好……确实不能拖下去了。”

    陆怀亭沉默地垂下眼，听见他妈窸窸窣窣喝汤的声音，他问道：“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陆文秀皱皱眉，“你又想什么？我你这孩子最烦人的一点就是心思多，从到大就这样。”

    “如果我有用一点，您就不会这样担心我，就不会病了也瞒着我。”他固执道。

    陆文秀静了两秒，语气软了下去，“我是你妈，我不担心你我担心谁啊？”

    窗帘被风吹开，阳光落进来。

    陆怀亭问道：“您不害怕吗？”

    陆文秀顿了顿，忍不住伸手替陆怀亭揉了揉眉心，将他那紧紧皱起来的眉心揉得舒展开。

    “有什么好害怕呢？妈妈已经看到你长大成人，能够自己好好生活了呀。”她温柔地摸摸陆怀亭的头发，“当年……还是亭亭让我活下去的呢。”

    “可是你没为自己活过……我知道。”陆怀亭痛苦地皱起眉，“是我拖累你。”

    陆文秀听到他的称呼更亲昵了一些，便揉揉他的脑袋，轻轻叹一口气，“亭亭，这不重要，因为我是你妈，我爱你，所以我愿意。”

    “……”陆怀亭哽了一下。

    陆文秀继续摸他脑袋，“哎，别苦着脸了，妈真的不害怕。”看着陆怀亭难过的模样，她放轻了声音，哄孩子的语气道：“你这么大人了，也不要害怕。”

    因为妈妈永远都会爱你。

    所以不要害怕。

    “而且，不是还有余陪着你吗？”陆文秀突然笑起来，声道。

    陆怀亭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起来我三个月前收到一封信，内容大致是你喜欢男孩子，从高中就和余在一起之类的。”陆文秀完低头喝了两口汤，再抬起头来便看见陆怀亭惊慌失措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了一棍子，脸色苍白。

    “哎，当时确实有点生气，想电话问你来着。”

    “但是后来想想就算了，你喜欢谁、爱谁，那是你自己的事，身为你的母亲，我只需要帮你看看人怎么样，是否值得你为之付出感情，再多的我也管不了。”

    陆文秀的汤喝得差不多，便放在一旁，陆怀亭还是一脸的无措，似乎很避讳和她谈及此事。

    他张张嘴，下意识道：“妈，我和余琛不是……”

    “如果是的话，也没关系。”陆文秀道，她眼底闪着光，“当年我就觉得你对余的态度很奇怪……你是喜欢他的，如果妈妈走了之后，你能有余陪着，妈妈也能放心。”

    “妈妈只担心一件事，你们家庭悬殊太大，日子长了我不知道他会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么？”

    看着妈妈担忧的神情，陆怀亭如鲠在喉，他想余琛已经不要我了，也从来没有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过我。

    但是妈妈希望他过得好。

    所以他短促地笑了下，“他不会的，他很爱我。”

    “妈妈你不知道吧？当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就是鱼鱼帮的我，他一直一直都在帮我，后来回国在公司和我遇见的时候，立马就和我告白啦。”

    陆文秀闻言捏了捏他脸颊，“哇，现在还和妈妈炫耀起来了？怪不得之前让你去相亲你不去。”

    “您不都您都知道了……”陆怀亭撇撇嘴角，“那封信是不是还写了别的？”

    陆文秀停顿了两秒，“……也没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寄过来的。”

    如果她不是想通了，她是会将陆怀亭狠狠揍一顿让他分手的。

    陆怀亭沉默地想，原来陈洋当初威胁他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件事让他妈妈知道了。

    “我其实不太喜欢余，不过你既然觉得和他在一起开心，妈妈也就为你开心。”陆文秀道。

    陆怀亭愣了愣，“嗯。”

    “他对你好的话你就要好好对人家，你知道吗？”

    陆怀亭点点头：“……嗯。”

    陆文秀有些累了，她喝的药起了效，眼皮微微垂下来。

    “亭亭啊，妈妈可能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余有空的话你让他来见见我，我想和他些话。”她声碎碎念。

    陆怀亭收拾好桌子，让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好一会儿才应道：“好。”

    “他对你好吗？”陆文秀问道。

    陆怀亭答：“对我很好。”

    “那他知道你喜欢吃火锅吗？”她又问道。

    陆怀亭眼眶微微氤氲起湿漉漉的水汽，“知道。”

    “那就好，亭亭开心就好。”她睡过去了。

    陆怀亭静静地望着她，风声穿过窗，悠然的声音漂浮在空中，坠落在耳畔。

    他在这热夏中狠狠了一个冷噤。

    余琛的手机放在一旁充电，他正端着一杯热茶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桌面上的甜点被他拿勺子戳掉一半，漂亮的月亮船变成了触礁的牺牲品。

    柳澄媛坐在他的对面，时不时发出翻书页的声音。

    手机冷不丁亮了起来，一条微信消息显示在锁屏上——［余总，我有事想拜托你，能不能接一下我的电话？］

    柳澄媛扫了一眼，神色微微变动。

    余琛没注意，视线落在窗外的船只上，偶尔看见成群的飞鸟掠过，他才会微微动动身子，喝上一口茶。

    “学长，这是你养的猫吗？”柳澄媛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动了余琛的视线，他微微转头过来，看见柳澄媛指着他的手机锁屏，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锁屏上的猫照片很是显眼。

    余琛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看着电也差不多了，他轻声道：“不是。”

    “那是谁养的？好可爱的猫啊。”柳澄媛笑着望着他。

    余琛犹豫了一下，“……随手找来的图片。”

    “是吗？不过我觉得那后面的衣服还挺眼熟的。”柳澄媛还是笑着。

    “你看错了。”余琛直接否认，没再话，随手解了锁，入眼又看见了陆怀亭给他发消息，他习惯性地看也不看内容径直删掉。

    柳澄媛微微勾起嘴角，“对了，学长，我爸爸这边的项目组对接资料还有一个多月呢，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个月，你没什么要紧事吧？”

    余琛抬起眼皮，“还好。”

    “我听你们公司那个总是对你死缠烂的人辞职了，倒也挺有自知之明。”柳澄媛突然转了话题。

    余琛愣了半秒钟，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的神色，柳澄媛几乎发现不了他眼底的波动。

    “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吧。”他道。

    月亮船被他下意识又捣烂一角，“你听谁的？”

    柳澄媛神秘地朝他眨眨眼，笑盈盈道：“上次不是去学习那次吗？大家都拿我当老板娘了呢，有些事自然而然就会告诉我，这很正常。”

    余琛沉默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道，这一点也不正常。

    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最喜欢挖人隐私。

    “我们还没结婚。”搁下茶杯，他淡淡道。

    手机的消息大多是些狐朋狗友发来的闲话，余琛随便看了两眼，不感兴趣也懒得回，他一直想把陆怀亭删掉，但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所以每次看见以他的名字出现的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删除，省得见了心烦。

    手机握在手中太久出了汗，有些滑腻，陆怀亭沉默地坐在他妈床边，看着手机里自己发出去的消息。

    余琛依旧没有回复。

    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起勇气，又发了一条：［我不是要烦你，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拜托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再也不出现了。］

    他发出去之后将手机关上放在床头柜上，心口有些瑟缩的疼，他只好将头靠在妈妈的手边，寻求安慰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