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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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基友真的不一样。

    句号与何鹿联系不多,即便有了CP关系,也不过是每天拼字有了固定搭档,而非在群里吼上一声瞎碰上的有空闲的群友。

    来也巧,每次何鹿在群群里问有没有拼字,她都在。半分没有曾经的神秘。

    合理怀疑句号习惯性隐身,并且是个窥屏党。

    每当码字时,句号总跟着一起报数,这样的同步淡淡的,却稳固,容易给人一种两人默契非常的错觉。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何鹿与句号已经成为CP一个月,QQ聊天记录上依旧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络。

    【路路:嗨喽~我开始码字了!】

    【。:来。】

    【路路:500/3000】

    【。:500/4000】

    ……

    【路路:3200/3000,收工!晚安~】

    【。:[月亮]】

    总是这样。

    也不总是。

    至少何鹿不是。

    偶尔工作劳累,或朋友有约,她一般不会为难自己,当天不码字就是了。句号这人却一如始终地保持着每天至少写四千字的习惯,雷不动,风雨无阻。

    还记得某天,何鹿来了灵感,写得特别流畅,码完三千一章才花了不到两时,她简单修了修又看了有无错别字,保存后切回QQ,然后哈哈笑了出来。

    【路路:你今天这手速又跌破记录啦,两时五百字!】

    【。:胃痛。】

    她顿感抱歉,觉得自己笑得未免过于没心没肺,这头安慰的话还没敲完呢,那头又弹出一句。

    【。:我继续。200/4000】

    【路路:身体重要啊!胃痛我有过,难受死的,赶紧去吃点奥硝唑吧,写文哪天写不是写呢,前几天你不最近在写新文存稿,没有连载更新压力停一天没啥啦】

    对面静了几秒。

    【。:不写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我想坚持。】

    句号这话给何鹿留下非常深的印象。

    当时她盯着这话看了足足一分钟,端着水杯迟迟没有喝下。脸在屏幕幽荧的白光映照下,渐渐有点烧了起来,想起加班以外的夜晚,她并没有做到每天都码字,手腕疼了、腰麻了、单纯的犯懒,各式各样的缘由。

    正当她陷入惭愧情绪中时,突然想起,句号在群群刚冒泡时曾经花光了五万存稿,这……

    她问了。

    【路路:那= =上本五万的存稿……】

    对面又静了几秒。

    【。:那时手上正好有项目。】

    见句号似乎不愿多谈工作,何鹿哦了声,没深入问。

    后来有次,句号码字手速明显变缓,何鹿留了心,问她是不是又胃痛。

    她是。

    于是何鹿关切之下,又发去一大段话,胃痛不吃药多难受,也劝她找个医院好好看看,最好找中医调理什么的,等她发完看着一百来字又有点懊悔,怕自己这样会不会唐突。

    句号当时好几分钟没回复,何鹿更恼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

    【。:刚去烧了水,药吃了。】

    【。:[笑脸]】

    毫无准备地,何鹿心里开出一朵花。

    关心得到回应,与句号第一次发来表情,她一时分不出哪个更让人愉悦。

    *

    周五下班,北京的雾霾比早高峰更严重。

    初冬将近,天像蒙上了灰,沉沉地俯视着大地。

    晚高峰地铁里行人匆匆,何鹿挤在各自蒙着防霾口罩的男男女女间,有点透不过气。和往常一样,这是她的剧情冥想时刻。

    不过下了地铁,她没有如平时那般回家,而是先去了超市。

    何鹿外婆摔了一跤,何母上周就回了南方去医院照顾,何父又去了国外考察。虽然,即便他在,也从不进厨房。

    因此最近几天,何鹿下班还得去买菜准备晚餐,忙活完基本到八点,才有可能坐在电脑面前。

    今天何鹿准备做个简单的肉丝面,切肉丝时有些走神。

    坐电梯上楼时,她收到了句号的消息,今晚不码字。

    虽可能如先前花光五万存稿那次,句号临时来了工作走不开。但这是两人成为CP后句号第一次请假,何鹿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莫名其妙就想了再想。

    “呀。”

    她轻轻叫了一声,低头,殷红的血从指腹冒出,连带着染红了手下的肉。

    切着手指了,幸好不算严重,刀口没有深到需要去医院处理。她搁下案板,找来医药箱,做了消毒擦上碘酒,再轻轻地缠上创口贴。

    也不知道这伤,用创口贴能不能好。

    横竖晚上这面是做不成了。

    何鹿在APP上订了外卖,坐在客厅沙发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垂眼看着受伤的手指,惆怅地想,今晚她和句号一样,都没法码字了。

    她又看向手机,出神地想着,句号这会儿在做什么呢,能让她放下码字。

    *

    莫祎祎是在晚餐时,突然接到高幼欣电话的。

    “电话怎么不接哪?响半天了都,你债主?”柳棠眼睛往她手机屏幕上瞄。

    莫祎祎不想再听她激情辱骂高幼欣如何如何狼心狗肺,拿起手机走出了餐厅。

    天光渐暗,外面起了风。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按下接听:“什么事?”

    “我……我……”

    莫祎祎被风吹得吸了吸鼻子:“有事直吧。”

    “我……想见你。”

    “……”

    “可以吗?”

    那头支支吾吾的声音,含混在轻微的风声中,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纤弱感。

    记忆中,高幼欣不是这样性格的人。

    莫祎祎淡淡道:“最好别。”

    民宿入口似乎出了点动静,估计有房客上门,她视线平淡地抬了抬,略略投去一眼,目光一凝,霎时定住。

    那人从虚掩着身体的廊前门走出,面容一点点在门前院的光线中变得清晰、明朗,平时白皙的皮肤在偏暖的光线中也并不显得十分有气色,嘴唇微微张着,还维持着电话的姿势,直直地望着这边。

    莫祎祎看了眼仍在通话中的手机,一言不发,直接摁断了。

    她走了过去。

    高幼欣见她近了,原本直勾勾的目光又变得躲闪,移开再看回来,再移开,再看回来。

    “见我干什么?”还是莫祎祎先开的口。

    “你……果然,我去了家里你不在,猜你就是来了这儿。”

    “大老远从北京跑来,就为了这?”莫祎祎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在心里大骂自己忘了改房门密码,大意了。

    “我、我要结婚了——”

    “哦,来送请柬?”

    “你不要这样,刺,刺我……”

    高幼欣一下目光不躲了,盯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莫祎祎回头望了眼。

    “换地方话,柳棠还开店,站这哭什么样子。”她毫不怀疑,柳棠见了高幼欣能把后者头发薅秃,想到可能会进警局,那画面想想都头疼。

    “好。”

    两人安安静静在路上走着,高幼欣突然了个喷嚏。莫祎祎瞥眼,见她衣领塌着,手指动了动,没抬起来,将想帮她竖起领子的念头压了下去。再移开目光,不去看她被风拂乱的头发。

    人看着还是那两个人,事变了,心境自然变了。

    有些事,自然不能做。

    两人进了一家看起来生意不好的咖啡店,找了角落有绿植挡住的僻静角落,点上两杯水,坐了下来。

    分手三个月,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莫祎祎目光轻轻落在对面。

    两人初次相遇,是在山区一所学。高幼欣暑期参加学校的支教活动,跟着同校几个同学一起在来来回回的搬书。在烈日下,年轻白净的脸被晒得蒙了层汗水,整个人在发光,笑容熠熠。

    而不是面前这个,似乎受了惊、茫然无措的女人。

    莫祎祎抬手,用指甲轻轻叩响玻璃桌面,脆生生的“哒”,提醒对面回神,也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你到底怎么——家里出了事儿?”这么失魂落魄的。

    “没、没有,都挺好……”那轻轻的一声像是真的惊到她,话也显得语无伦次,“父母都见过,婚庆和酒店也订了,后天……后天就该领证的我,我突然害怕,恐惧婚姻——”

    莫祎祎似听了笑话:“恐婚?”

    高幼欣急于证明自己的话,上身前倾。

    “真的!上周我和男朋友做了婚检,他要求的。做也就做了这没什么,医生……我子宫是马鞍型,具体我也不懂,就怀孕可能有问题也可能和别人没区别。那天回去后男朋友好几天没联系我,直到昨天。这几天我也在想,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和他结婚,是不是应该……应该和你分手,以前的事儿反反复复地在脑里蹦出来,我躲不了真的我躲不了!可离领证的日子只有一天了……”

    莫祎祎淡声:“所以找我开解你的恐婚?”

    “我没有这个意思!”

    莫祎祎盯着她:“那是什么意思?你。总不可能是想复合?”

    剑拔弩张之际,手机通知音响了一下。

    莫祎祎摸出手机,点开,见是路路发来的消息,这个基友还算勤奋,性子简单,她算比较中意,于是强自把带了些恼意的情绪压下去些许。

    路路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中间是手掌,柔细白净,掌纹干净明晰,看起来路路和目测的年纪差不多,很年轻。醒目的是裹了一圈创口贴的食指,边缘浸了些血。

    莫祎祎一时摸不着路路的想法,一个多月以来,她们保持着淡淡的关系,彼此基本不提各自的现实生活。

    突然发这么一张照片,这……

    她点了照片,退回对话框,正好出现一段语音,手指不偏不倚还没离开触屏。

    手机猝不及防地开始播放——

    “做饭切到手了呜,好痛哦。”

    一个和手掌同等年轻的声音,清灵又干净,拖着委屈的尾音。

    莫祎祎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的古怪,眉毛轻轻一挑:路路这,这是在撒娇……?

    对面的高幼欣反应比她直接多了。

    她眼眶当即红了,颤声问:“……你的新女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