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鹿第一次跟明星有近距离接触，等她们走得远了些, 忍不住笑着提起：“刚才那个男明星, 比网上的照片好看欸。”

    莫祎祎听出她声音中的新奇和愉悦, 提醒道：“上次发布会他来了，你不记得了？”

    “真的？他也在？”

    莫祎祎看着她，点头。

    何鹿震惊，又想起那次发布会，自己的注意力全程在莫祎祎身上, 几乎没有分出别心去看其他人。

    她腼腆一笑：“真不记得了。”

    见过一面都能不记得, 想来也不会是何鹿中意的类型。

    莫祎祎嘴角微弯：“哦。”

    “莫姐！莫姐！付导找你有事儿呢。”

    两人走了没几步，安安的身影在山林里探了出来, 疾步奔跑到跟前，拄着腿气喘吁吁：“我、我找你好久啊。”

    安安稍稍喘气, 等呼吸镇定些, 视线不由自主落向何鹿的肩头——那里搁着莫祎祎的手掌，微微扣着肩头，比女人之间的寻常亲近举止似乎多了一些……亲昵？

    安安微愣, 没等她想明白，莫祎祎已收回手，淡淡道：“那走吧。”

    走回拍摄场地的路上，安安一个人落在后边, 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跟在两人身后。

    她看着两人脚步一致的背影，回想了下，刚看到老板和美女时, 老板分明是揽着美女的肩，唇边笑意清浅和煦——是他们在共事时从没看见的弧度。

    莫祎祎很高冷，即便要笑，也只是神情舒缓，笑容很淡不，很职业很公事公办的感觉。

    ——总之和刚才那个笑截然不同。

    到了拍摄场地，莫祎祎低声嘱咐：“别一个人走远，我去谈些事情，想要什么可以让我助理安安去做。”

    安安很有眼力见：“是的别客气，您是莫姐朋友嘛。”

    何鹿笑道：“哪儿用得着啊，我又不是孩子。你安心去工作吧，我正好有点累了，就在这儿坐会儿。”

    安安闻言搬来一个椅子，何鹿受宠若惊坐下。

    “……”

    太周到了。

    活这么大，何鹿鲜少被人这么周到地伺候，她很是不自在。

    椅子是长条的，她往旁边挪了点儿，招呼安安一同坐下：“你也坐坐吧。”

    安安抵不过她的热情，只好坐了下来。

    不远处人各有各的忙碌，何鹿与安安不熟，衬得周围仿佛有屏蔽的气场。

    静默尴尬蔓延，两人都没开口。

    “呃……”

    “嗯？”

    何鹿囧囧地开口，与安安的目光对上，两人经过一阵尴尬的无声相处，一旦出声又对视，扑哧笑出声来。

    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安安的八卦心也跟着活跃起来，她本想问何鹿是不是莫祎祎的亲戚，不然，很暗想象工作狂BOSS带一个女孩子来片场纯粹只是为了玩儿。

    她斟酌开口：“你叫何鹿对吧，我叫周安安，那个……”

    下半句被拍摄地忽然传出的嘈杂断，两人循声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周围上来几个工作人员，娴熟地彼此招呼，男人身后还跟着俩跟班似的年轻男孩，各自怀里捧着一个大纸盒，正将纸盒里的一个个餐盒拿出来分发给别人。

    看架势很熟练了。

    何鹿看着那个男人，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

    安安见怪不怪，见何鹿微微蹙眉，主动给她明：“那是梁总，叫梁申，网剧的投资人之一，他呀。”

    按理不该随便跟人，但梁申做事向来高调，何况眼前的美女与老板关系匪浅，也无妨。

    “——追我们莫姐追得可紧呢。”

    “……！”

    经此提醒，何鹿记忆回流，想起来之前在上海影视城的办公室中的男人。

    这次男人换了身，没啥太阳也装逼戴着墨镜——不就是那个油腻男吗？

    啧啧。

    安安的话让何鹿紧张起来，她试探着问：“追得可紧？”

    “你不知道？”安安惊奇地看她一眼，难以想象以她和莫姐表现出来的亲近，竟能不知梁总在追莫姐。她随手点了外面几个人，“咱们剧组全都知道！”

    她差点儿脱口而出“你和莫姐关系那么好，怎么能不知道呢”，可是看见何鹿满脸震惊的神色，又吞了回去。

    “我不知道……”何鹿垂下眸，声。

    “两位美女，来，喝点儿暖暖。”抱着纸盒的年轻男孩子走到安安旁，拿出两份圆筒形状的餐盒。

    “谢了啊。”安安熟练接过，递一份给何鹿，“这个给你。”

    何鹿顺手捧着，抬眼：“这是？”

    安安发男孩子走开，开自己手中那份，笑着解释：“就那梁总送的呗，他时不时就来请吃饭，送点暖肚子的汤水，剧组人人有份。诶，今天是银耳羹，我喜欢。”

    油腻男还真有心。

    何鹿感受着餐盒传递出的温热，没什么心情喝。

    她百无聊赖，当餐盒当暖手宝捧着，目光随意瞥向别处，刚好与那位梁总对上。

    她立即移走视线。

    梁申却走了过来，对莫祎祎身边的人都有点儿印象，一下认出何鹿：“这不上回在上海的姑娘？来这儿玩？”

    “……”手里还捧着人家给的银耳汤，何鹿做不到厚脸皮不回话，简单的，“嗯。”

    安安这会儿起身：“副导演叫我做事，先走一步，待会儿过来哈。”

    何鹿点点头：“没事啦，你忙你忙。”

    等她走了，梁申就势坐在了安安的位置，何鹿身子微僵，不着痕迹往外挪了挪。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姑娘，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是是是！

    何鹿别过脸，紧抿着唇，不吱声。

    “没必要是不是？”男人没厚脸皮地靠近，见何鹿一声不吭也不恼，仍盛着笑意，“你是祎祎朋友，我自然也把你当朋友的。”

    “……”

    “我自己清楚，追祎祎的人那么多，我算不上最好的，就一家里有点钱的三代嘛。”男人的声音有点自嘲似的笑了笑，“别人都我看上祎祎长得漂亮，其实真不是这么回事儿。”

    何鹿扭头，看他一眼，眼神自然是不信。

    梁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她：“看，你也这么想是不是？”

    何鹿悄悄幅度地撇撇嘴，移开目光。

    “你别看我这样，我是资深电视剧迷，从就爱看电视剧，那会儿只知道总喜欢的几部剧编剧叫莫一，也没想过去找编剧，当时以为肯定是个大男人嘛。但人生真就这么巧，机缘巧合在朋友婚宴中遇见祎祎，经人介绍才知道……”梁申到这里笑了下，像是沉浸在往事中，“她就是莫一。那我肯定得死命追啊。这样，我和祎祎也算有缘对吧。”

    完又傻乐笑起来。

    何鹿突然不那么讨厌他了。

    喜欢人有什么错？

    至少他还能坦坦荡荡向人自己喜欢莫祎祎。

    而自己呢？

    即便开口，又要给谁听？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接起来，那头何母的声音显得有点疲惫：“何鹿，这回怎么到了也不跟家里发个消息呢，我还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

    何鹿顿时有点歉疚：“昨天到的晚，我给忘了……对不起妈妈，下次我注意。”

    “我猜也是。”何母刚半句，那边夹杂进一句声如洪钟的男声，“重点！先高的事，扯那么多作什么？”

    “什么高的事？”何鹿听出何父的声音，眉头微微皱了下。

    “就之前和你提过同样做金融的高啊，”何母声音带了点笑，轻松道，“他考察回国了，终于有时间，等过年回来见一面吧。”

    “……”

    何鹿一时失语。

    她完全忘了这事，这会儿何母一提，想起之前她几次想张罗，高不是昏天黑地忙项目就是满世界出差，真连一顿饭也没能抽空出来。

    她还拿这个跟何母趣，这就是没缘分，相亲可以直接放弃了。

    哪晓得突然就有空了？

    “我不想见，妈妈。”何鹿声。

    “为什么啊，你们年轻人就是排斥相亲，当成普通吃个饭不成吗？”何母不解，“又不是要搞包办婚姻，那么抗拒作什么。”

    话音刚落，那头何父的声音再度插-进来：“你就直接去约，然后通知她去吃个饭，女生都矫情害羞的嘛，你哪用问她？”

    一句话直接让何鹿上了火。

    “我真不见。”

    完这句，她果断挂了电话。

    山里泛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原本很清润，这会儿却觉得稀薄到呼吸有点困难。

    何鹿一言不发，将手里的餐盒放在椅子上，起身离开，想找个地方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她转身走的刹那，正巧莫祎祎得空来找她，距离还剩十几米，就看见何鹿面色不太好，匆忙起身离去，脚步有点乱。

    “她这是怎么了？”莫祎祎走过来，自然问坐在旁边的梁申。

    梁申无辜极了：“……我哪儿知道啊。”

    莫祎祎转身要走，身后梁申突然噢了一声：“我就跟她随便一聊。”

    “聊了什么？”她回头。

    梁申脸上露出厚脸皮的笑容：“想在你朋友挣点儿印象分，聊我喜欢你的事儿。”

    “……”

    莫祎祎压着气，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正视着梁申：“有件事我决定告诉你，这事儿原本我不算给别人。”

    梁申一听，还当是好事儿，作出洗耳恭听状：“你你，别拿我当外人。”

    “作为男女关系，我不喜欢你，早前我跟你过的。”莫祎祎竖起食指，“这是其一。”

    梁申脸色一黯。

    “今天我可以把话得更明白，我，莫祎祎，不喜欢男人。”她跟着竖起第二根手指，“这是其二。”

    “不、不喜欢男人什么意思？”

    莫祎祎眼睫垂下，微微颤了颤，接着抬起看着他，双眸明润。

    梁申心里一动，他从没被莫祎祎这样看过，难免……

    她淡淡地笑了下，唇边漾起的笑容淡归淡，却透着一股妩媚。

    “我喜欢女人。”莫祎祎视线往何鹿离开的方向一瞥，唇边笑意更甚，“而那，就是我喜欢的女人。”

    *

    何鹿走到片场人少的地方，整理心情。

    梁申的话在脑里萦绕，久久不散。

    她很不开心，可有什么办法，没有梁申，还有王申、李申、赵申……

    如此惹眼的莫祎祎，从来不会只有她一人喜欢。只是从前她没想过，自己的感情路会坎坷至此，情敌不仅有女人，甚至还有男人。

    电话里爸妈的相亲又在脑里蹦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见。

    可时至今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不算弯的，她对女人的喜欢只对莫祎祎一人。

    对着其它女人，没有想法。

    祎祎是直女，早晚会有良人相伴，只是那个良人不会是女人。

    届时自己如何自处？

    继续以朋友名义暗恋，好凄凉。

    狠心断了联系，又做不到。

    何鹿开始感到迷惘，前路无光无亮，怎么想都是死局。

    一阵微风拂过，脸上感到些微凉意，她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些泪痕，原来哭了。

    不行，这太丢人了。

    她赶紧仰起脸，用指腹心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

    “鹿鹿？”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何鹿浑身绷紧，回正扬起的脸，努力眨眼，擦了擦脸。

    待差不多了，她转过身笑笑：“你忙完啦？”

    莫祎祎走上前，目光在女孩儿的脸蛋上逡巡，没找着什么异常，心里稍安，点点头：“差不多，你在这儿觉得无聊吗，我见你几乎没怎么走动。”

    她想了想，又：“如果你想走，今天我能提前走。”

    “那个梁总……”何鹿声地，却突兀地转了话题，“你喜欢吗……”

    她垂着视线，极力装作只是随口一问，却连头都不敢抬，眼神骗不了人，怕泄露她的紧张和不安。

    “不喜欢。”莫祎祎接得飞快，“对我来，他只是投资人。”

    何鹿抬眼，抿唇：“哦。”

    要不要就此翻篇？

    还是豁出去再试探一回？

    她不想再等了，忍耐在爱前消失殆尽。

    莫祎祎忽然心潮澎湃，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注视着何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

    “我喜欢女人。”

    眼前的女孩儿蓦地睁大了眼，一如她预期的反应，怔在原地，懵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极度的震惊。

    莫祎祎怕她不敢信，跟着自己点头，也不知是为了服谁，又一遍。

    “是真的。”

    何鹿的眼眶微微泛红，呼吸早已紊乱，掩在厚重冬衣下的胸剧烈起伏着。

    平凡无奇活到二十四岁，今天的她第一次听见了天籁。

    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