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北朔南疆也有许多江湖门派,但是与江淮之地所隔甚远,除非是名气很大的门派,华琼笙才有所耳闻,可是清鸿门,华琼笙并未留有印象。也许轻鸿门只是一个门派,或者这个门派的人行事很是低调。
但是华琼笙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分疑惑,而是爽朗拱手回礼,笑道:“在下琼光谷谷主,华琼笙,见过门主,相逢也是有缘。”
“琼光谷?”段惊鸿哈哈一笑,“我久仰谷主大名。琼光谷医术江湖第一,真是叫人又钦佩又羡慕。我记得,你们江淮有过一场大战,琼光谷在那场大战中,也救下不少侠客,真是善心任者,叫人敬仰。”
他的约莫是除魔大战了,华琼笙心里明白,连忙摇手,“不敢不敢。”
“那谷主等人便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寻倚老虫的踪迹。”语罢,段惊鸿便干脆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华琼笙顺手连根拔起段一枝惊鸿所的绝老木,既然它能克倚老虫,她想或许有用,就先收好,然后紧随其后。
段惊鸿只一人在前方,走了半个时辰,然后忽然停住脚步,布履之下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土地,和方才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但是没有那些他口中所的能够毒死倚老虫的矮木,“挖吧,越往深处就越多。”
华琼笙,汴清予和杨七三人分别面面相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开始用所带的工具撬开坚硬的土地和镶嵌其中的碎石。
约莫又是半刻钟的时间,华琼笙忽然惊呼一声,“我挖到了!”
杨七和汴清予凑近瞧,只见确实有一只浅褐色半透明的履形虫在眼前蠕动,无眼,六脚,约莫是一个指甲盖的长度,定睛一看,与图纸上的模样并无二致,确实是倚老虫。
华琼笙最先反应过来,从铁铲翻开虫的附近的泥土,越往下,泥土也越潮湿,华琼笙很快就移去周围的土和碎石屑,果然,眼前有大概几十只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虫聚集成团。
华琼笙喜笑颜开,回头对身后站着的段惊鸿道:“多谢段门主让我不虚此行!”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段惊鸿颔首轻笑。
再回头,只见一群倚老虫似乎是被直射的日光惊吓到,慌忙地往四处奔走,有些甚至在慌不择路之下聚集成团,华琼笙正算动手捉上几十只,手伸到半空中,正要碰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虫群,忽然又停住了,然后飞速收了回去。
好恶心。
华琼笙梗着脖子道:“那个……杨含雪……你既然肯来帮我,那你干脆帮人帮到底给我抓几只……”
杨七掀开眼帘,“几只?”
华琼笙往后退了半步,“至少要个五十只吧,五十只够我好好研究上一个月了。”
“五十只?”杨七又问,“都是我抓?”
华琼笙狠狠地点点头,“副庄主他不懂医术,万一被虫子伤到可不好。”
“那你呢?”杨七平静地抬头道,“你就看着我抓?”
华琼笙勉强干笑了几声,有些底气不足。
杨七唇角动了一下,挑眉道:“你怕虫?”
华琼笙:“……”
“是。”华琼笙干脆破罐子破摔,气急败坏反驳道,“我让你抓个虫你问东问西的,我这不也是给你们无为山庄的人治病吗,你们非要和我怕虫这事过不去干什么,我怕虫我怕虫我就是怕虫怎么了,还不允许我有个讨厌的东西嘛!”
杨七似笑非笑地低头,手里已经捉了几只,然后干脆利落地放到木匣里,同时回道:“谷主的是,我马上就给谷主捉上一盒倚老虫赔罪。”
华琼笙终于觉得舒心些,随口嘲回去,“知道我怕虫还拿虫赔罪,真没诚意。”
杨七这下没话了,只低头一心一意地捉虫。
华琼笙见杨七不话,还以为是自己随口玩笑之语惹得对方生气,可惜又看不到杨七的神情,不免有些心神不安,干站了一会儿,终于等对方站起来。
“那个,我——”华琼笙有些口不择言,向来伶牙俐齿竟然难得磕巴起来。
“捉完了。”杨七将放在木匣掌心,手带木盒伸到华琼笙眼前,见后者还有些怔神,他面无表情,却语气诚恳地道,“既然你不愿接受我用一盒虫赔罪,那我再给你一个月的下手,就是不知道,万人之下呼风唤雨的琼光谷谷主,还缺人吗?”
这次捉到倚老虫,回去替副庄主调理身体,又是好几个月的事情,琼光谷会医术又前来此地的人只有华琼笙一个,能有杨七帮忙,当然是事半功倍的。
闻言的刹那,华琼笙忽然心头一窒,那一瞬间她忽然不敢看杨七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
华琼笙飞快的夺过杨七手里的木盒,扭头躲避对方的视线,装作无所谓地道:“缺的吧,应该。”
彼时,红日斜斜缀在树梢末端,树影拉出长长一条。
段惊鸿见捉倚老虫一事已经告一段落,便盛情邀请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伏山不远处,有我一家府邸,天气酷热,路途也艰辛,可要在我那里歇一晚再走?”
倘若没遇见段惊鸿,华琼笙一行人本来算半个时辰之后就走,可没想到对方领路去找倚老虫就用去半个时辰,就算捉虫很快解决,终究还是晚了些,赶回去,怕是天已经黑透,人生地不熟,路上万一遇到埋伏,也不好全身而退。
段惊鸿既然已经帮一次,身份也如实相告,暂且信他没有歹意。
汴清予看一眼华琼笙,轻微地点点头,后者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却之不恭。”华琼笙笑道,“多谢段门主。”
“还没回来吗?”孟扶渊状似随口向守门的童问道。
“回庄主,还未。”
“知道了。”孟扶渊颔首,心里盘算,已经是日入末时,估计是情况有变,见机行事不回来了。
孟扶渊并不担心,论人脉,汴清予在北朔的人手比自己要多,而且汴清予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脾性,如非遇到劲敌,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多想只是徒增烦恼。
孟扶渊也是无聊,于是就去书房,挑几本书看,看着看着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抽出一张白净的熟宣,自己磨一会儿墨,开始随意地写些东西。
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惊扰到专心写字的孟庄主。
孟扶渊便将这张纸对折,压在镇纸下,又抽出一张空白的熟宣。
“霍一?”
“我给庄主送些降暑的水果。”
“嗯,是什么?”孟扶渊好奇地抬起下颔。
霍一就将果盘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掀开瓷盖,只见满眼饱满多汁,红艳的泛滥水光的樱桃。
“樱桃我爱吃。”孟扶渊笑着捻了一个樱桃,然后又对霍一道,“你先别走,坐下来陪我。”
霍一便在孟扶渊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案几上,还是那张空白宣纸。
“我正好有事想问问你。”孟扶渊提笔,慢悠悠地在白纸上画好几个圈,在其中一个圈中央,写一个行草“我”字,又在另一个圈中央,填上行草“友”字,然后将熟宣转半圈,这样,霍一看“我”字,就用倒着看。
“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或许只当局者迷。”
“庄主请。”
“现在你面前,似乎是一片安好。但其实,你只能确定,有一个门派是你的盟军,剩下的是敌是友,难以分辨,而其他大大的圈,代表大大各路江湖门派,有一些是反派的伪装,是你需要铲除的大恶人,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霍一思忖片刻,“我代表的也是一个江湖门派,可对?”
孟扶渊颔首,“是。而且你只确定其中一个,是友军。”语罢,孟扶渊伸手指一下写“友”的圆圈。
“我应该会,一个一个试探,如果时间足够。”霍一答道,“然后联合正派,歼灭反派。”
“可你无法确定,哪些是正派,哪些是反派?我过,其中一些事反派的伪装。”孟扶渊当即问道。
“有一些是能够确定的。”霍一沉声道,“江湖门派只有两种,一种是半路起家,忽然名声大燥,另一种是代代传承,扬名已久。其余的门派,怕是实力不够,就算是反派,也很容易被尽数消灭,根本不足挂齿,所以只有这两种情况。”
“扬名已久的门派,都是上百年的根基,如果是反派,那也只有两种情况,一,反派蚕食了这个大门派,二,这个门派一开始根就是烂的。鉴于大门派倘若从始至终都是坏的,也不可能在发展成为大门派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等于,只有一种可能,是反派蚕食大门派。借江湖大事,拜访大门派,留心观察,甚至时间足够,安插间谍,总能发现端倪。”
“有道理。”孟扶渊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如果试探过却没问题,就可以把这个大门派拉拢,成为自己的同盟,这样,面对随时有可能东山再起的反派,就多一分胜算。”
“那倘若时间紧迫,危在旦夕,而反派的力量强大到,在你和你已知的盟友的联合之下,也无法对抗呢?”孟扶渊装作凝眉思考的模样,“时间的话,五年吧,已知还有五年,反派就可以东山再起,反派一旦撕破伪装,和你正面刚,明反派能肯定对上你,自己胜算很大。”
“反派既然已经现世?那剩下那些是敌是友,不就一目了然了吗?”霍一不假思索,“直接联合剩下的正派,和反派对抗。”
“如果联合所有的正派也不过呢?”
“不过?”霍一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庄主是想,类似魔教这样的反派?”
“是,就是类似于魔教这样强大的反派。”孟扶渊想想又补充道,“你可以用魔教二字,代替完全没问题。”
霍一:“好,那我直接就魔教好了,也就是,假设魔教五年后会现世,但是一旦现世,正派几乎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魔教还伪装成正派的时候,就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没错。”
“那我会直接告诉江湖众人,魔教会在五年后重新恢复以往的势力,这样正派肯定会齐心协力地找魔教,而伪装成魔教的正派也只能做做样子,不敢现世,庄主怕是忘记一件事,这时候,魔教的实力还不如正派,就算草惊蛇也没关系。相反五年后,再草惊蛇也晚了。”
孟扶渊神色一凝,“倘若魔教模糊视线,混入正派之中,将正派指认成魔教,让自己逃过一劫呢?”
“门派不足挂齿,也不构成正派的核心力量,就算被诬陷,暂时关押起来,或者派人紧盯,日后真正的魔教现世,再将他们放了。大门派,我不信大门派能被魔教无声无息地蚕食。”
霍一语气坚定,“草惊蛇是怕对方实力高于自己,但是倘若胜算足够,为什么要害怕草惊蛇?现在只有两个门派的力量在找魔教,我和我的盟友,太少了,应该让整个江湖都动员起来。如果魔教沉不住气,不愿意伪装,提前现世,那就直接将魔教歼灭。”
“你的不错。”孟扶渊轻笑一声,而后收敛笑容,认真道,“可是事情还是没有这样简单,我再给你加两个条件。”
“第一,你之前旁敲侧击提醒过正派一次,正派却不太放在心上,只胡乱抓一个人了事。第二,你曾经误入魔教,和魔教有过一段无法抹灭的过往,就是,你有被伪装成正派的魔教诬陷成真正的魔教的风险。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第一点。”霍一很快就给出答案,“我觉得,或许是提醒的方式不对,或许是事态不够严重。既然能确定魔教现世,不如直,包括判断魔教现世的所有理由,全部公众于世,才能引起大家足够的警觉。江湖人并不蠢笨,在面对魔教重生这件事上,他们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霍一的话有些道理,孟扶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的却是,赤焰帮一案只是魔教邪术现世,确实不能完全肯定魔教的主干力量还活着,因此大家也草草了事,可是汴清予能够确定姬鸿意还活着,这个消息倘若在江湖中传开,众人对待赤焰帮一案的态度应该会完全不一样。
“这样是没错,可是这时候最关键的问题又回到第二点,你曾经误入魔教,而且这段经历,只要有心人挖掘,终究会重现天日,你被指认成魔教,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误入?是被魔教抓走?或者遭人欺骗?”
孟扶渊回想那日与汴清予的对话,很快作出判断,“被魔教抓走,后来又逃出来。”
霍一点点头,思索片刻,忽而凝神反问道:“为什么呢?”
孟扶渊一怔,一丝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还没来不及细品,只听对方又道——
“如果你是被魔教抓走,后来历经千辛万苦逃出来,正派为什么就会觉得你是魔教?正派难道不应该更相信你恨魔教入骨吗?”
话音刚落的刹那,孟扶渊心头一跳,霎时明白了霍一的意思,慢慢地,孟扶渊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汴清予果然又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