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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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吗?◎

    屋外雨势渐大, 房中隐约可听见外头传来的沙沙雨声。

    两人便这般腻腻歪歪地抱了半晌,静静听那雨声, 好似真能如此听上一整夜似的。

    “夫君,自那成婚那日……之后,你的眼疾便自己好了?”二人静默半晌,沈疏嫣先开口问道。

    谢云祁颔首。

    “那么这眼疾,好了之后,当是不会再复发的吧?”沈疏嫣又问。

    “……或许吧。”

    这个他当真不知。

    屋外的雨继续下着,伴着清凉微风吹进房中, 床头的纱幔被风吹起, 带着几分旎漪。

    两人相视而坐, 只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沈疏嫣脸倏地一下红到了耳后根,而后赶忙将视线收回移开,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谢云祁却并不想给她躲闪的机会,只将大手托在她的后颈上,沈疏嫣被迫转头,不得不对与之对视, 两人额头相抵, 鼻尖轻触, 炙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屋内纱幔轻拂,烛火摇曳。

    一触即燃之际, 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王爷、王妃可要用晚膳了?”隔着木门, 兰竹立在门外壮着胆子问道。

    沈疏嫣被这阵敲门声断, 下意识便想撇头躲开, 然谢云祁却没有放开她意思, 因力量悬殊,无法挣脱桎梏,两人间仍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饿吗?”谢云祁话时的灼热气息,喷洒在沈疏嫣脸上。

    沈疏嫣点头。

    “把晚膳拿进来。”谢云祁这才将人松开,身子往后退了少许,对门外道。

    门外,兰竹得了吩咐,终是长舒了口气。

    不远处,徐管家对她挤眉弄眼,心底比她还紧张上几分,此时听到王爷语调平静,才放心下来。

    “老夫就,适当的时候,帮着调剂一下王爷和王妃的情绪才是。”徐管家对正要去厨房吩咐上菜的兰竹道。

    这王爷和王妃二人已在房中待了许久,半晌也没个动静,不知二人到底谈得怎么样了?

    依王爷的口才,到底能不能将事情解释清楚……徐管家有些担心,这才同兰竹商量着,派她前去叩门,想着若实在不行,自己也可帮着解释一二。

    兰竹:“……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徐管家你真不是来坑我的吧?”

    “怎么可能,老夫在王府服侍了这么多年,最是熟知王爷心思,只求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徐管家认真道。

    兰竹:“……”

    你熟悉的大概只是平日的王爷,而非恋爱中的王爷吧,兰竹腹诽,却没将心中所想出口来,只意味不明地看了徐管家一眼:“一会儿,还请徐管家亲去里屋送菜”。罢便转身去了厨房吩咐晚膳。

    不一会儿,徐管家带人将晚膳呈上,王妃面上带着笑,显然是饿了。反观王爷略显不悦的神情,与不久前,他自作主张前去书房叩门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做错事了?

    徐管家心中一凛,将饭菜布好,赶忙退出了房中。

    *

    晚膳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翡翠虾仁、杏仁豆腐、松仁马蹄粥,还有两碟开胃的爽口菜。

    沈疏嫣自午后晏盈来府后,一直提心吊胆、思绪杂乱,也没心思在意自己是不是饿了。眼下误会解开,人也跟着松泛下来了,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才发觉自己确有些饿了。

    沈疏嫣晚间因怕积食,向来吃得不多,通常只需半碗粥就够了,今日不知是因为饿的,还是心情太过愉悦放松,一整晚粥下肚之后,竟还多添了半碗,故而这用膳时间也比往常要长些。

    谢云祁坐在一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催促,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多吃些,别一会又饿了。”

    “……?”沈疏嫣只当他是体恤自己,心里还暗自感动了番。

    “夫君也多用些。”沈疏嫣着夹了块虾仁放进谢云祁碗里。

    “好。”谢云祁脸上笑意更甚。

    晚膳过后,沈疏嫣嚷嚷着太饱,要去花园散步:“夫君为何总给我添菜,害得我好饱,得去外头走走,不然积了食不消化,明日要胖的。”

    谢云祁看了眼外头不仅没停,还越下越大的雨势,递给沈疏嫣一个“你确定要散步?”的眼神,没有话。

    “那就,就在回廊那走走,那儿淋不着雨。”

    “……好。”

    今日雨大,王府外值守的丫鬟仆从比往常少了些,多立于廊下躲雨,见到王爷和王妃雨天漫步,想着王爷何时这么有风雅有情致过?不过也无人敢多言,见到二人走过,均是福身恭敬行礼。

    夏日的雨下起来,通常又大又急,大雨伴着大风,斜吹进回廊内,地被湿,谢云祁走在前头,脚步稍快,沈疏嫣跟在后边,稍不留神,脚底滑了一下,幸而谢云祁眼疾手快,拦住腰肢,将人接住。

    沈疏嫣站稳身子,却觉扶在腰间的手臂全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倒越收越紧,沈疏嫣眼神躲闪,一张脸也逐渐变得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谢云祁不想再等,索性将人横抱起,眼中似有火苗在窜,看着怀中之人羞怯不话的样子,故意揶揄道:“还散步吗?”

    沈疏嫣将头埋得更低,嘟哝道:“若不是夫君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一个不心……才滑倒的。”

    “消食的法子多得是,不知你非要散步干嘛。”谢云祁淡淡道了这么一句,只抱着怀中之人,大步朝听雪堂走去。

    院外值守的丫鬟仆从方才才见王爷和王妃二人携手雨中漫步来着,怎么没一会儿的功夫,成了……这般?

    情趣,这都是情趣。

    丫鬟仆从们见状,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躲过,装没看到。

    *

    听雪堂的房门,是被撞开的,外头值守的丫鬟颇有眼力劲儿,见王妃被王爷抱入房中,赶忙上前把房门关上,接着再去准备热水。

    房中,沈疏嫣被吻得意乱情迷,当她衣衫半褪,泪眼婆娑地缩在谢云祁怀中抽抽搭搭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什么叫“消食的法子多得是”。

    晚膳一个劲地给她投食是作甚,原来此人早有预谋!

    见怀中之人心中藏有情绪,谢云祁不由加大了些力度。

    沈疏嫣忍不住呜咽了几声,赶紧娇声求饶,谢云祁才勉强放过她。

    直到外头响起三更的梆子,屋外下了大半夜的雨也停了,屋内才消停下来。

    沈疏嫣这会儿全身已软得一丝力气都用不上了,什么晚膳,什么积食,也早已抛诸脑后,转身看见谢云祁似笑非笑的神情,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弱弱了一拳过去。

    谢云祁将她的手捂在心口,笑意更甚。

    她当然不过他,沈疏嫣故意背过身去不看他,却觉腰间一紧,后背紧贴着一片灼热,接着谢云祁在她耳边低语:“阿嫣还饿吗?”

    沈疏嫣捂住耳朵,故意不听。

    哼!这人好坏!

    *

    晏府,晏家祠堂中,晏盈自傍晚被陵王府的人扭送回来后,已是跪了大半个晚上。

    祠堂大门敞开,一来为了让人看好晏盈,以防她再偷溜出府,亦或是有旁人将她偷放出府。二来,便是为了让府中众人都看看,让她长个记性。

    晏盈跪在祠堂正中,回府之后,她哭也哭过,闹也闹了,可父亲都置若罔闻,毫不心软。

    母亲试着劝了几句,不仅无用,还被父亲高声呵斥:“你闭嘴!若非你把她偷放回房,她能有机会去陵王府闹事?”

    “经你这么一,倒是提醒我了,”晏大人气得不行,“来人,去把祠堂里外大门通通开,不得让姐离开祠堂半步!”

    “还有,阿盈的亲事,三日之内就要定下来。”

    “这……”晏夫人有些为难。

    “再让这死丫头这般搅和下去,我们晏家,迟早要完!”晏大人怒道。

    “是。”晏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哥哥,哥哥……”晏盈试图向晏修求救,听到要把自己嫁出去,晏盈着实有些慌了。

    晏修扭过头去,不看她。

    夜里,趁着府上人都已入睡,晏修才偷着来到祠堂,给晏盈带了些糕点果腹。

    “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爹爹,我不想嫁人,真的不想,我再不去陵王府了,我就待在府上,别赶我走,别……”晏盈手里拿着糕点,也忘了吃,只啜泣着,这会她是真有些害怕了。

    晏修长叹口气道:“我早叫你别去招惹陵王和陵王妃,你偏不听,事到如今,阿兄也是无法,唉……”

    晏盈在祠堂静跪了几个时辰,外头风雨大作,祠堂内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晏盈越想越怕,自她懂事以来,没见父亲如此动怒过,这次是不是真要把她嫁出去,她才刚回到京城,刚在晏府住了没几日,她不想离开,她不想嫁人。

    她知道,这回父亲是动了真格的,若是她就此出嫁,往后恐怕连回府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了。

    “哥,求你了。”晏盈可怜巴巴道。

    “那你同我,你可还想嫁给谢云祁?”

    晏盈愣了一瞬,没想晏修会问这个,她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而后看见晏修逐渐黑沉的脸色,又赶紧摇了摇头。

    “跪!继续跪着!”晏修没好气道,“跪到你自己想清楚为止!”

    *

    翌日,云开雨霁,天气晴好。

    晏修趁早,亲自去了一趟陵王府请请罪。后院中,谢云祁刚练完剑,听到侍从传话晏公子来了,他便知他所为何事。

    前厅中,晏修刚好和谢云祁一道用了顿早膳。

    谢云祁向来话少,原本都是晏修一人个没完,今日晏修自知理亏,不知如何开口,便知一味低头吃着馒头,一顿早膳下来,厅中异常安静,只有勺子和碗的瓷器碰撞声偶尔发出。

    直到早膳结束,谢云祁起身要走,晏修才开口叫住他:“妹不懂事,给府上添麻烦了。”

    晏修在椅子上也坐不住了,兀自起身,对着谢云祁深深一拜:“这一拜,就算我这个作兄长的,替她赔罪。”

    晏修完,又准备俯身再拜,却被谢云祁拉住:“罢了,也算不得麻烦,只要往后别再让她在本王和王妃眼前晃荡,其他任凭你晏家自行处置。”

    “多谢,过几日我将她发回苏州去就是。” 晏修知道谢云祁睚眦必报的性子,能得谢云祁一句“罢了”,实属不易。

    晏修堵在胸口的气还没松泛下来,谢云祁又道:“不过此事还需问过王妃的意见,毕竟晏盈冒犯得可是王妃。”

    晏修有些犯难,他确与谢云祁交情颇深,但依王妃的性子……晏修觉得晏盈恐怕凶多吉少。

    “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跟王妃当面道个歉?”晏修问道。

    “王妃尚未起身。”谢云祁淡淡道。

    “……?”

    晏修稍感迷惑,这个时辰,王妃尚未起身,不应该啊,难不成是为了躲他?

    谢云祁回他一个“人之心”的眼神。

    “那我在这等着,”晏修诚恳道,正准备找张椅子坐下慢慢来等,倏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偷瞄了谢云祁一眼,忽地就轻笑了声,又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我这就回府命人准备些绫罗绸缎、钗環首饰,送到府中给王妃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