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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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符救傅其章一命◎

    前方战况尚为焦灼, 淮北军后方突然混乱了起来。一路人马如刀剑一般刺入,将淮北军大阵划开了一个口子。

    这一队士兵人人左臂绑了红带, 为首的正是荀业之。

    江北军被分去一大半兵力要去顾自家起火。嘉宁军赤旗遮天趁势压上,正如大火顺风燎原,势不可挡。

    “淮南王已死!”一信兵策马奔来,在阵中高喊。

    得此消息,嘉宁将士气势大振,不由得齐呼:“淮南王已死!淮南王已死!”

    一时间呼声震天,声浪逼人。

    淮南王已死, 大业难成。前有气势正盛的嘉宁军, 后有荀业之突起的义军。

    江北军众人已无心再战, 纷纷惶恐丢下手中兵刃投降,只盼能留一命。

    几路大军合势,“淮南王已死”声声相传,嘉宁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突破江北军最后防线,战场上只剩了高扬的嘉宁赤旗。

    倒下的大旗浸在血泊中,弥漫的尘土未散,阳光透下来被染黄了几分,迷迷蒙蒙地笼罩在血迹斑斑的土地上。

    ......

    济宁大营中, 帐外围了众多将士, 有人甚至还未来得及擦脸上的血迹, 去包扎自己的伤口,便焦急地守在这里。

    帐中是他们的将军, 生死未卜的镇远将军。

    三名年老有经验的军医, 药箱瓶罐摆了满桌, 各个脸上淌着汗。

    干净的水端进来, 血红的水端出去。

    景舟在那些军医身后, 浑身汗毛耸立。榻上的人面无血色地躺着,身上大大十数处伤口,不忍入目。

    沈子耀哭得伤心,他与荀业之将人带回来时,简直无从下手,找不到一块没有伤口的地方去碰。

    自己阿姐如若见了这幅场面,应当是心都碎了的。

    屋内气氛紧张,殷可竹一边挽住沈子耀去安慰,一边将手抵在唇边不敢出声。

    “于信!”沈子耀忽得低声从吼间挤出这两字,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咬碎。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神色愤怒起来,恨极了这个人。

    “阿姐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好。”可片刻后,他又委屈地哭起来,想着还有人比自己更心疼。

    老军医染着血迹的手托着一什么东西,已经被血浸染的看不清样子,急匆匆走近。

    “这是什么!”沈子耀大惊,以为是傅其章身体上割下来的肉。

    军医深喘着气:“看着是个平安符,里边装了什么硬物。将军把它揣在心口,这才挡一寸锋刃,保了性命。”

    众人不解这平安符有什么特殊含义,只庆幸傅其章得以保命。

    “那将军现在如何?”荀业之问道。

    “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伤口也多,要静养。”军医抬袖擦了擦满脸的汗水。

    屋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性命无忧,静养多久也无妨。

    这一战本是必胜的,可没成想于信这厮怯懦畏战,傅其章在前方浴血,而他的剑连血迹都未沾。

    如若援军能早到一刻,人也不至于伤成这样,放眼军中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傅其章昏迷着,但后续军务不可停滞,便由荀业之暂行职务。

    几位将军愤慨地将于信罪行写了个明白,连带着济宁战况由快马送回京中。

    主将伤重不便挪动,军报中还奏请大军多在济宁休整些时日,好等镇远将军身体恢复。

    到底是年轻身体扛得住,这边信马刚走半日,傅其章就已经转醒。

    还未彻底清醒,他朦胧中只能觉出四肢稍稍一动便拉扯着疼。

    尤其是心口的位置,呼吸一次都会蔓延着疼痛,令他不敢大口喘气。

    他从不信自己能进阎罗鬼殿,只是现在耳边隐约有啜泣声,听不真切,平白添了凄凉,怎么都感觉是在哭阴阳相隔的人。

    好在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后,四周是一片白亮。手指触到的也是略软的被榻,这才有几分尚在人间的感觉。

    胸口随着起伏一阵阵的疼,傅其章不得不放缓呼吸,微微挪过眼神去看这哭声从哪来。

    他没出什么声响,目之所及是沈子耀和殷可竹正倚靠在一起,还替对方擦着眼泪,只管埋头哭。

    总算是看到了人影,也看清了熟悉的大帐,确认还是阳间。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傅其章喉间干裂的疼,嘶哑虚弱地了这么一句。

    他只怕再这么下去,要把自己刚缓上来一口气又哭没了。

    听到声响,一直埋着头的两个人这才猛地看过去,怔了片刻。

    “姐夫!你醒了?”沈子耀弹起身扑过去,在榻边猛地停住脚步四下量。千盼万盼,终于是把人盼到转醒。

    殷可竹见状起身往帐外跑,去叫其他人来。

    胸口一阵又一阵的疼,让傅其章想起来自己是怎么保住的性命。他低声问道:“我怀里的平安符呢。”

    “这里!”沈子耀慌忙从他枕边拿出已经洗干净的平安符,递过去。

    傅其章吃力地抬起尚能活动的手臂,接过平安符。见着上边有道口子,里面可见白玉碎段。

    “你阿姐给我的,救了我一命。”傅其章得庆幸,虚弱的神色中忽然多了些笑意。发白的唇因为这笑意,也终于有了点生气。

    他轻轻地捻过平安符上的一针一线,能觉出里边的那枚平安扣碎成了几节。若没这平安符挡了下,长矛的锋刃当真是要直入心脏了。

    “我有人护着。”他又想起在战场上的这句话,忽然心里后怕起来。眼眶一热,一滴泪悄然滑落。

    他忙偏过头去掩饰这滴泪,以往拼过再凶险的战场中,也不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只当是自己技高一筹,理所应当。

    可今日心里却有了块时软时硬的地方,牵扯着、提醒着,世上还有他想要陪的人。如此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倒觉得是侥幸。

    “将军!”荀业之与景舟急匆匆进账,见着人已经醒了分外激动。

    傅其章见着人都到了,索性就收起那些悲戚,问道:“这一战后续如何?”

    “淮南王被你当场格杀,江北军尽数投降,只是周穹跑了。”荀业之答道。

    “于信呢?”傅其章提起这个名字便恼火,不由地加重了呼吸,引得伤口疼。

    沈子耀忙上前安抚:“于信已经关起来了,荀将军也将他的实情一五一十的写下,随着军报送回了京城。”

    事已至此,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紊,荀业之行军多年,这些事情早就熟稔。

    傅其章刚顺了口气,却忽然激动起来:“那我受伤的事呢?”他急切地看过去。

    荀业之不明所以:“自然是如实上报了,而且你不宜挪动,大军要在江北休整。”

    “军报送出去多久了?”他又问,看着神色慌张。

    “半日。”荀业之答。

    刚才还好好的傅其章,此刻竟分外着急,咳了几声也顾不得伤口:“景舟,快写封信给杨逾,让他把我受伤的事情瞒着夫人。”

    众人这才理解方才他为何这般激动,若是沈郁茹知晓了他伤重,恐怕要心急如焚。

    荀业之也是有妻儿的,一向报喜不报忧,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又觉得瞒不住。不过人还伤着,也就随他去,落个安心也好。

    不出半日,就有两匹快马从济宁大营飞奔而出,往京城而去。

    一匹信马先到,给京师送去了江北安定的消息。

    现在飞奔入京城的黄旗信马,八成都是从江北来的。

    沈郁茹只听采买的厮,清见着了,本还想着能不能再收到书信。

    可是左等右等,将军府门前终究是安安静静无人造访。

    这几日她一直心慌,现在收不到消息更是不安,不知前方战事如何,是否又出了什么意外。

    江北平定,朝中大喜。同时,于信怯战致傅其章重伤的消息,也被常出入宫中的要臣知晓。

    最着急的便是杨逾与张瑞书,二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傅其章竟然已经伤到不能挪动,可见情势危急。

    可还没等缓过神来,景舟写的信便送到了杨府上。

    二人方才碰面焦灼,如今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杨逾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傅其章的字迹,更添担心。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看过之后,杨逾无奈。

    张瑞书劝慰:“将军夫人在京中,若是得知青卓重伤,急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如此来倒也是,杨逾叹了口气道:“你先回书文院,盯着点儿皇帝下了什么旨意,我这就去镇远将军府给他编谎。”

    临出门他还愤愤念叨一句:“我这真是叫花子五更起睡半夜,穷忙。”

    现在人平安就是最好的,张瑞书被他这歇后语逗得一笑,也便随着出门往书文院方向去。

    杨逾一到将军府,便将府中紧张兮兮的气氛化解了不少。

    “嫂嫂!给您道喜报平安!”杨逾笑出了酒窝,揖了一礼。

    沈郁茹不知内情,却猜着是与傅其章有关,不由得暗生欢喜问道:“可是江北之乱平了?”

    杨逾点了点头:“正是!方才来京的信马刚送的消息。”

    “那是不是将军快回来了。”沈郁茹欢喜起来,既然安定了,想必人不久就回来。

    问到此处,杨逾眼神转了下,不过未显露什么异常:“估计还得等段时间。”

    沈郁茹又提起心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逾想着傅其章的伤情若想长途回京,怎么也得休息半月往上,到时候他受伤风言风语的消息传开了,瞒都瞒不住。

    “不瞒嫂嫂,青卓受了点伤。”杨逾犹豫了片刻,得轻松。

    “伤?伤哪了?”沈郁茹紧张起来,既然是伤怎么还要过些时日再回来。

    杨逾故作四下探,轻声道:“伤是不大,不过不好。”

    “到底伤哪了?”沈郁茹越发慌张,只怕伤在要命的位置。

    “屁股。”杨逾压低声音,忽得一笑。这样的时候,那不是伤哪儿都随他编排。

    沈郁茹听到伤处,不由得一怔忙低下头去,这样的伤处确实不大好。

    “回京得骑马吧,这不方便。况且这样的伤出去,堂堂镇远将军威严何在?”杨逾得像真事儿是的,给远在济宁的人扣上了这样的伤情。

    “嗯。”沈郁茹也不再追问,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到了这会儿,那不如就再给之后做个防备,杨逾神思一转,又道:“朝中为保镇远将军颜面,只能以受伤不便挪动做借口,让大军在济宁多留几日。”

    这话的有理,沈郁茹也便信了,只是伤在这个地方着实不好再问。

    她一边觉得真是一股寸劲儿,可别之后成为军中轶事,一面又觉得自己应当心疼。

    杨逾看着人信了,也便安下心来。虽然方法损了点儿,但是好在交代的事情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