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世珍重
◎一世珍重◎
这些年, 沈郁茹从来没有同谁提过这些事情。
即便是过了数年,她现在盯着摇摇曳曳的烛火, 还如在看雪地里那一盏昏暗的灯。
傅其章将她抱紧了些,似乎想把她从那个大雪天里拉回来。
可沈郁茹却又多了几分悲伤:“我母亲自那雪夜后一病不起,在转年的立春前走了。”
宋轻之前身体本就不好,再经大雪一激,终究是没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
也是从那之后,沈郁茹再没了那么多的笑容,也与父亲不那么亲昵。
可是满腹的怨念, 她又不知道该去恨谁。是于氏掉了的簪子?还是那天恰好下了大雪, 或者是父亲丝毫不偏护。
总之, 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有站在她母亲这边。
今日于氏掉了珠钗,又提起之前那支簪子,往事便一幕幕浮在沈郁茹的眼前。
自己的母亲不争不抢、忍气吞声,可她断不会再走这条老路。
屋里静悄悄的,窗外又细微的风声,像谁在低吟或者低声安慰。
“明日我们去看看母亲吧。”傅其章道,想去墓前祭拜。
沈郁茹抬眼去看他,眼中的泪映着烛火亮莹莹的。
“好…”她点了点头, 也想去跟母亲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初秋的夜, 已经能有习习凉风吹进窗来, 沈郁茹靠在令人安心的怀里。
她觉着有一股自心而来的疲惫,于是合上眼睛, 尚能觉出屋内的烛光。
傅其章低头看着, 轻轻地理了理她的发丝, 忽然有一股心酸漫上心头。
“世间没有人能独占所有好处。”他想着, 那就把自己的好处也分给沈郁茹一点, 别再让她日日忧心。
夜色渐深,沈郁茹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许是这怀抱太温暖,她没梦到那个大雪之夜,只是同母亲一起坐在暖洋洋的春日里,编着端午的五彩绳。
……
沈家的祖坟在不远的城郊,是祖辈找人看得风水,沈家世世代代都葬在那里。
宋轻的墓边生了许多的花,颜色淡雅素净。沈郁茹年年来,将杂草收拾了,却总要把这些花留下。
她母亲没能等到春暖花开,如今这些花权当让春色时时陪伴。
其实旁的子孙都不随意来祖坟,但是沈置却不大管沈郁茹,任她随时来,许是因为心里的一份内疚。
傅其章撩衣缓缓跪下,去看着沈郁茹升起一团火来。
“母亲放心,女儿过得很好…子耀也封了将军,我们二人都平安…女儿成亲了,日子安稳、夫君如意。”沈郁茹一边着一边将纸钱洒进火中。
“婿见过母亲大人。”傅其章拢起手,磕了个头下去,只当是被引见。
火苗着卷儿升起来一阵,带了些呼呼声。
沈郁茹轻声道:“女儿现在日日都顺心,有人护着有人疼着…您大可以安心。”
这轻声细语,随着燃烧的火苗,似乎真的被送去给了远方挂念的人。
傅其章忽得直起身,郑重起来:“母亲大人放心,婿定将郁茹照顾妥当,细心呵护,一世珍重。”
他还从未像这般同谁承诺过,只又拜了下去,诚心敬重。
“一世珍重”这四字份量太大,沈郁茹在见过母亲病榻缠绵后,是不信能有什么一生一世的感情的。
不过现在,她看着这样认真的人,心中又暖起来。
……
阳光慢慢洒在秋日里,傅其章与沈郁茹乘着马不疾不徐地走在街上。
沈郁茹已经习惯了这样同乘一匹马,可以有安心的人在身后,有风景在两旁。
到了将军府前,二人见着有两名厮立在门外,还拎着些礼盒包裹。
“将军!夫人!”家丁过来牵了马。
“这是何人?”傅其章看着这两个厮面生,觉得不是府里的人。
家丁答道:“是沈府来的人,要见夫人。”
现在听到沈府二字,傅其章不由得神经紧绷起来,将沈郁茹拉在身边,警惕地去看那两人。
沈郁茹神色没什么变化,已经不愿意再去动气,问道:“何事?”
两个厮急忙上前:“夫人…这个是老夫人给您送来的,让您补补身子。”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怎么这人突然间转了秉性。
“这是上好的燕窝,还有这阿胶,都是补气血最好的。”厮陪着笑脸,耐心的解释。
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定是得了沈氏的嘱咐,才这样唯唯诺诺的。
两人正摸不着头脑,沈子耀老远听见了话,大步过来:“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句话虽然是在骂于氏,却怎么听着将军府这边也没讨好。
傅其章与沈郁茹疑惑地看去,总觉得他得不大对。
沈子耀也回过味儿来,忙指着那两个厮,找补道:“黄鼠狼,黄鼠狼…”
即便是这么,那两个厮也没什么怒气,依旧陪笑着想去送手里的东西。
那会儿沈子耀在沈府里同于氏,是于信抢了他的功劳,于氏本是不信的。
可转头问了于信,才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她一时间六神无主。
实在是怕沈子耀把这件事儿抖落出去,连累了于家。如此,便也再不敢得罪沈郁茹。
想起昨日的事情,于氏虽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但是还是后怕。
正巧成王送来了一盒上好的燕窝和阿胶,她爱不释手抱了半晌,终究还是为了堵住沈子耀的嘴,忍痛送去讨好沈郁茹。
但她可不觉得这是借花献佛,只觉得平白掉了一块肉似的心疼。
“不用了,拿回去吧。”事出反常必有妖,沈郁茹不想再与于氏拉扯。
可沈子耀却当即断:“收下!”
这样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怎么能再拿回去便宜了于氏。
他罢,就从厮手里接过来东西,又道:“回去禀报一声,让你们老夫人有什么好东西就送来,哄着我阿姐些!我阿姐开心了,我就开心!”
看着情况,沈子耀已经猜出了背后缘由,也便硬气起来。
两个厮交了手里的东西,终于敢出一口大气,连忙落荒而逃。
沈子耀看着两人的背影乐呵一笑。
“你不回沈府,又来我这里做什么?”沈郁茹看他寸步不离的跟进了将军府。
“我不愿意看于氏那张脸。”沈子耀得烦躁。
傅其章道:“没事,他在府里也热闹些。”
总归是多一个人便多一份热闹,也好让沈郁茹宽宽心。
那两个礼盒还有些沉,沈子耀放在桌上看得好奇:“阿姐,不开看看?”
“你要拆便拆吧。”沈郁茹从不吃这些东西,也不甚在意,只与傅其章坐在床下榻上。
包装看着很厚实,不像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沈子耀解了细麻绳,看着了里边的阿胶。
只这么一看这成色,便能知道是上好的品质,市面上鲜有这样的。
“于氏哪儿来的门路去…”沈子耀话音戛然而止,瞅见阿胶条之间夹着一个纸条,上边有字迹。
他将纸条拾起来,看清了字读到:“沈掌院三日后午时,城东客云酒楼相见。”
沈郁茹与傅其章着话,就听桌旁的人自己嘟囔,却也听不清什么。
“怎么了?”她把目光投去,问道。
“阿姐你快看!”沈子耀急忙起身,将字条递了过去。
傅其章也偏头去看,忽然疑惑起来:“这是哪的?”
“在阿胶的盒子里的!”沈子耀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沈掌院,这不就是写给沈置的么!沈郁茹与同样疑惑的傅其章对视了一眼,没想出这些东西是什么来路。
“这恐怕是谁送到沈府上的,于氏没拆包裹就转手送了出来。”沈子耀道。
沈郁茹忽然一怔:“是宣平侯?或者成王?”
这么多年,府里从来没有买过什么燕窝、阿胶之类的补品。
于氏多爱金银珠宝,这些吃完就没了的东西,她是不愿意花钱去买的。
可这张纸条上没有署名,看不出是谁,不过想来现在能送东西的人,多半都是与宣平侯和成王有关。
“将军!陛下传您入宫。”景舟在门外匆匆通秉了一声。
左右还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沈郁茹道:“你先去,这件事情可回来再详做商议。”
“好!”傅其章应到。
现在四下并无战事,他也盘算不到皇帝召他入宫所为何事。
待人走后,沈郁茹嘱咐沈子耀:“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你待会儿回去探一下,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沈子耀点头:“好,我即刻回沈府。”
所能得知这东西的来路,那便知道是谁要去见沈置了。
二人一人进了宫,一人回了沈府,沈郁茹还没清净一会儿,杨逾便到了将军府。
沈郁茹到正厅时,见人已经起身等着。
“见过嫂嫂。”杨逾照例笑出了两个酒窝。
本以为他是来找傅其章的,沈郁茹便道:“将军方才出去了,怕是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
杨逾一笑:“啊…我是来找嫂嫂的。”
他可是看着傅其章出了府,这才掐着点儿过来的。
沈郁茹疑惑:“找我?有何事?”
“还是有些朝里的事,想劳烦嫂嫂转达青卓。”杨逾得委婉。
不来找傅其章,又要有事情转达。沈郁茹琢磨着,这不就是有什么事想让自己去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