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噩梦
◎三年前的噩梦◎
按照常理, 杨逾出入有闻茶楼已经是习惯了,可今日到这里, 他却隐隐的有些害怕。
一如既往的东一间,太子见他和张瑞书的老地方。
屋里的气氛依然平静,可杨逾却怎么都不能如往日那般从容自若,他进门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徐佑看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总是能洞察人的情绪,只抬眼一瞬便道:“出什么事了?”
明明是他找自己来的, 现在却先开口问, 杨逾发觉瞒不过, 也便彻底松了一口气:“没事。”
“靖安将军递上去那本名单,你看了?”太子等人落座,直接发问。
杨逾还未坐稳经此当头一问,也只敢坐了半张椅子,紧张答道:“是…看了。”
一向在朝中游刃有余的杨二公子,鲜有如此不安的时候,徐佑看了不禁觉着有意思。
“有什么想法?”他又问一句,看着并没有什么怒意。
左右都是要走这一遭, 杨逾还想有些周旋的余地:“殿下, 靖安将军许是不了解, 不知道他们是成王的人。”
徐佑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道:“他这可是公开与我为敌。”
“不不不!靖安将军绝无此意!”杨逾虽然还没想好什么解释, 但是也先否定再。
见他又紧张几分, 徐佑不禁一笑:“他没同你为什么这么做?”
杨逾一怔, 听这口气似乎太子知道背后原因, 他茫然地摇头:“没有。”
看这情况, 徐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将军夫人得对,靖安将军确实贵在一个诚字。”
话得没头没尾,杨逾不禁疑惑,太子怎么还同沈郁茹见过面了。
其实徐佑让傅其章假意投靠成王,只是所有计划的第一步。
他特意嘱咐傅其章不要告诉旁人,便是想看看究竟能不能托付后续之事。
杨逾与张瑞书与他最为交好,张瑞书埋头户部不大掺和这些事,唯独杨逾在兵部最先能知晓。
今日他若为了怕起矛盾将实情告诉了杨逾,难保之后不会因为又顾忌什么将内幕告诉旁人。
若豫中之时,徐佑觉出了傅其章是能护大楚山河的,现在便是真的看清了他的心性。
虽然得知了傅其章确实守口如瓶,但现在想来,拿杨逾与他二人之间的友谊来检验此事,着实也不太光彩。
屋里安静着,杨逾稍稍屏住了气不敢话。
“是本宫要他这么做的。”良久,徐佑终于开口。
杨逾大惊,原来这事是太子与傅其章之间的谋划,被蒙在鼓里的竟然是自己。
“那…”他欲言又止,有太多疑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可徐佑却缓缓抬手,去撇了撇茶杯里的浮沫:“将成王的事,告诉他吧。”
成王的事,杨逾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可是依然没有想通,为什么太子突然便要将这样机密的事情告诉傅其章。
“本宫在靖安将军成亲后就与他夫妻二人见过,其中原委你自己去问靖安将军。”太子看他仍有顾虑,如是道。
合着自己给铺了半天的路,他早就与太子搭上了关系,杨逾一时间气不一出来,这人什么时候学会了闷声干大事的本事。
徐佑看着人蹙眉,有些好奇道:“将军也没同你讲?”
这一番盘问下来,杨逾忽然觉着自己与傅其章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事事都被瞒着,枉费自己一番心思。
他无奈一笑:“下官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语气中带了点失落和自嘲,徐佑自来对情绪敏感,他反问一句:“那你做之事,靖安将军又知晓多少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逾忽然记起来,傅其章也曾对他所做之事有过询问,可终究是有所顾忌缄口不言。
“如今靖安将军守诺可信,倒显得本宫狭隘。”徐佑从未面对过如此真诚之人,如今倒生出些歉意来。
杨逾似乎能理出些思绪来,觉着应是太子为了试探傅其章是否可信,才出此一策。
若那日傅其章将事情告知,而他今日又没有防备自己知晓,那恐怕太子便要觉着这人不可信了。
是做太子手里的棋子,还是与太子共下这盘大棋,就在一念之间。
“下官明日便去将军府。”杨逾心里的大石头忽然掉了下来。
太子肯讲这件事情告诉傅其章,那便是彻底放心的了。同时,他也觉着有必要,二人互通一下对方所做的事情。
……
靖安将军府里,辅国老将军殷渌刚刚离开,沈子耀就气冲冲地到了。
戏看到一半,他越发忍不住心里的烦躁,也顾不得殷可竹的劝,急匆匆地出了华苑。
“阿姐!”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正见夫妻两人对坐,似乎情绪不大好。
见着人进门,傅其章才想起来自己为何急匆匆赶回来,回过神来忙起身:“郁茹,我…今日有些误会。”
“误会么?”沈子耀即刻反问:“不仅去看戏,还和昭宁郡主又拉又扯的!”
沈郁茹本是有些懵的,现在听出些端倪,道:“将军是领了圣旨的,你别乱。”
自己好心来提醒,却是乱,沈子耀不甚理解:“阿姐,我亲眼看到的!”
昭宁对傅其章是什么心思,沈郁茹再清楚不过。沈子耀这样找来,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她又确实解释不出什么,只能安慰:“子耀,你先回去啊,这事儿我知道了。”
“阿姐,你…”沈子耀被半推半拉的送出门外,剩下半句话没有完。
“我回沈府行了吧!”他最后只能挣开了沈郁茹自己走,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傅其章一直没有话,本来回府前还想着如何能把话得清晰有条理。
可方才见了殷渌之后,便连话的心思也没有了。
“元十。”沈郁茹将人送走,忙回到正厅。
“对不起。”傅其章也不想什么,只能道歉。
他现在似乎理解了刚成亲时,沈郁茹为何总是什么都不就道歉。
无非是辩解有心无力,又怕多多错,惹人伤心。
沈郁茹看了他会儿,挽起他的手往外走:“你明日去朝中推了这差事,就我病了要你照顾。”
“啊?”傅其章听完似乎回魂般疑惑一声,任她拉着往门外去。
“我可由不得你再去陪别人。”沈郁茹故意也学出几分任性来,想让傅其章消一消低落的情绪,
果不其然,傅其章不由得露出些笑来:“那我…就跟陛下,夫人管得紧?”
“随你怎么。”沈郁茹将他带回了后院的屋子。
其实她哪里是害怕傅其章去陪别人,而是看着照这架势下去,恐怕朝中又会传出昭宁郡主和靖安将军的什么闲言碎语来。
现在傅其章本就是前有狼后有虎,现在若再添些其他的事情,恐怕境况便是雪上加霜。
所以不如抓紧推了这份差事,别再惹旁的麻烦。
……
秋意渐浓,夜晚的月亮似乎也更皎洁了几分。
沈郁茹本在浅睡,却忽然觉着身边的人似乎不太安生,呼吸急促。
她朦胧睁眼看去,竟看着人眉头紧蹙,睫毛微微抖动,映着月光还能看到额头的丝丝汗珠。
“元十…”她轻唤了一声,觉着做噩梦了。
傅其章很久都没有做过噩梦了,他梦到自己又在那大殿之上,耳畔是百官指责。
那些参他的奏折似乎长了翅膀似的从皇帝的龙案上飞过来,一本一本砸在他的身上。
越堆越高,甚至将他淹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元十…”沈郁茹见人似乎还有些发抖,不禁紧张地清醒了,坐起身来去轻轻推他。
不过也不敢太用力,怕将人猛然吓醒。
突然间,傅其章猛地挣开了眼睛。如同刚从一面悬崖上一脚踩空,整个身体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
那种无力感让他惊醒,带着满头大汗猛然坐起来,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
沈郁茹这时才敢去碰他的手臂:“元十…怎么了?”
写一份轻柔的触感,让傅其章发觉自己还在榻上,而不是在那万丈深渊之中。
他顾不得太多,忽然将人抱在怀里,心有余悸地闭着眼睛,平复自己的呼吸。
“做噩梦了?没事的,我在。”沈郁茹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半晌,傅其章才觉着自己浑身的寒意退去了,手脚能够有知觉。
他因为方才一直急促的呼吸,嘴唇发干,低声道:“我怕…”
这么长时间以来,沈郁茹似乎鲜有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所有事情在他面前都不足为惧。
“怕什么?”她将人轻轻推开,去直视那双眼睛。
“像三年前那样…他们又将那些罪名安道我身上。不清,道不明…”傅其章咽了口唾沫,去润生疼的嗓子。
看着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其实心中一直都埋藏着深深地恐惧。
世人并不能看一个人现在过的好,就往日的伤害没给这人留下伤痕。
就如同一个人笑着,可他的内心却始终没有过欢愉。
沈郁茹太能理解这一点了,可只看现在的情况,她又不敢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